穆晏见顾清锋居然亲自前来, 心里倒是升起几分好奇,他知道顾青锋没那个骨气处置他,受了他的气, 还主动找上门?

  看来真有重要的事想要跟穆晏商议, 穆晏挑起眉头看着走进营帐的顾青锋,调侃了句。

  “哟,稀客!”穆晏懒散地起身向顾青锋拱手行了个礼。

  顾青锋面色凝重地走进帐中, 先是抬眼看了看左右,随后不耐烦地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穆晏身边的人都是这回回京,穆夫人和皇帝怕他再出事塞到他身边的, 压根就不听顾青锋的号令。

  听到顾青锋让他们下去,众人皆是抬头看向穆晏。

  见穆晏帐中人不听自己的命令,顾青锋脸色更加阴沉, 不过刻意别过头去, 没给穆晏看见就是了。

  穆晏虽然刚刚下了顾青锋的面子,但也不是真的想跟他把关系闹僵, 便对着亲随点了点头, 亲随这才拱手离去。

  他们出营后,顾青锋对着自己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他手下的人立即会意,借口将守在穆晏帐外的亲随带远了些, 不让他们听到顾青锋和穆晏的谈话。

  待众人走后,顾青锋立即凑到穆晏跟前, 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弟还有工夫在这里磨刀,你可知道现在京中如何了?”

  穆晏把玩着自己的刀, 问道:“将军这话我听不懂了, 我们出京前万事皆安, 就一个半月的工夫,能出什么事,让我连磨刀都成了罪过?”

  说到这里,穆晏忽而想起他出京前,几次进宫去见皇帝,皇帝都咳嗽不已,身子大不如前。

  穆晏猛然站起身来,拧眉问道:“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顾青锋被他的气势吓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安抚地举到穆晏身前,说道:“贤弟多虑了,不是陛下出事了,是我们出事了。”

  “我们出事?”穆晏重复了一遍,上下看了看顾青锋,满脸怀疑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青锋故作神秘地向帐门望了一眼,凑近穆晏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贤弟有心为杀入北蛮为穆世伯报仇,贤弟也知我有心借北伐立功,但你我的指望只怕都要落空了。”

  顾青锋拖长声音,穆晏听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不悦地斥道:“别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顾青锋听他的斥责身子顿了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赶忙装出一副凝重的样子说道。

  “听闻现在京中太子联合诸位大臣上书,意图阻止陛下北伐,陛下拗不过他们,已经同意此事,召我们回京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穆晏大惊,“不!不可能!陛下说过的,他要给我爹报仇!不攻破北蛮他绝不退兵!”

  顾青锋假意叹了口气,向穆晏说道:“北伐是陛下多年的心愿,陛下自然不会甘心退兵,但是陛下终究是老了,因北伐一事,现在朝中老臣都向着太子,他们上下齐心,陛下如何能抵挡得住。”

  穆晏眯起眼睛盯着顾青锋:“你此话当真?”

  “我现在已经是北伐主将,再骗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穆晏心里掂量着他的说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终究是想要为父报仇的心占了上风。

  他凑近顾青锋问道:“你想要什么?”

  鱼儿上钩了。

  顾青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露出个不屑的笑容。

  今夜渭州城看守城门的单正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那位据闻要明日才能到渭州的顾将军拿着皇帝的诏书,在子夜时分偷偷带兵进了渭州城。

  他让单正打开通往边境的那道城门,他要带兵出关。

  裴翊匆匆离开塞北,给塞北军中留了话,让他们看好边境,轻易不要挑起两国纷争,众人皆知裴翊让他们看好的不只是两国边境的北蛮军,更是皇帝召集的那波想要出关杀北蛮人的士兵。

  不过京中的事,他们也不知晓,是以单正只知是皇帝逼走了裴翊,又空降了自己的大舅子来占了裴翊的位置,因此单正对于自己新上任的这位上司是颇为看不惯。

  对于他的指令,也只说无白老将军号令不敢开门。

  至于顾青锋说他才是塞北军主将?不好意思,没有正式交接他单正不认。

  顾青锋对塞北这群软硬不吃的犟种十分无奈,给同来的穆晏使了个眼色,本想让穆晏动之以情,谁知穆晏那边脾气一上来,直接拿刀架上了单正的脖子。

  在场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小侯爷这是何意?”

  单正皱眉看向持刀站在他面前的穆晏,散发着寒气的刀锋比在单正的脖子上,他几乎能感觉到一丝肌肤被划破的疼痛。

  穆晏冷哼:“既然塞北军都是群孬种,不敢为我父亲报仇,那就由我亲自去,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你敢说塞北军都是孬种!”单正冷眼看着穆晏,嘴角勾起冷厉的弧度。

  穆元帅战死时,他进塞北才几个月,是以他虽敬重穆元帅,但是感情毕竟不深,对穆晏也没有几分香火情。上回穆晏出走,被北蛮人抓去,害得裴翊涉险,已经令单正恨极了这位小侯爷,此时又听他骂塞北军,更是怒上心头。

  “难道不是吗!”穆晏还在继续说,“我父亲的尸骨被挂在北蛮军营八年,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但你们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若不是……”

  “你们恐怕此时还要任由他挂在北蛮人的地方,被他们肆意羞辱!”

  穆晏咬牙从嘴唇里挤出两个字:“孬种!”

  “我不准你这样骂我的兄弟们!”单正怒视穆晏,迎着他的刀锋向他走过去,“孬种?!你这种长在锦绣堆里的小少爷,根本就不懂一次战争要有多少牺牲,你以为我们不想做什么吗?你知道我们多少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吗?你知道穆元帅死后,白将军和裴将军耗费了多大的精力才将大乱的塞北维持到现在的稳定吗?你们倒好,拿道圣旨便来耍威风?”

  单正一步一进,丝毫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厉声向穆晏控诉,最后竟是穆晏被他逼得一步一退,踉跄撞上身后的顾青锋时,穆晏才狼狈地停下了脚步。

  顾青锋哪能想到,这人对着自己时倒是会逞威风,对着塞北军却如此不济。

  顾青锋推了穆晏一把,正要说些什么,那边的单正却话锋一转。

  “你们想去杀北蛮人?”

  单正满脸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将军自便吧!”

  他命人打开城门,城门守卫均是大惊,连道不可,又转过头来对穆晏晓之以理。穆晏看他们态度恭敬,对他口称侯爷,言语间对穆元帅有诸多怀念之意,应是塞北旧人,不愿与他们纠缠,直接将刚刚架在单正脖子上的刀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穆晏冷眼看着城楼上的众人,沉声说道:“诸位今日若不让我为父报仇,便是逼我去死。”

  真是闹剧一场,单正的手下去开城门时都在连连叹气。顾青锋和穆晏带着大军一出渭州城,单正立即命人将门关上。

  手下人问他怎能将他们放出去,言语间颇有怪责之意。

  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远走的单正冷哼一声,言道:“为什么不放?一个小人,一个莽夫,死在战场上正好,免得他们挡了将军回来的路。”

  听到顾青锋领着大军进了渭州城的消息,裴翊的亲兵伍柳匆匆从塞北军营赶来,便听到单正将大军放出城的消息。

  单正向来对裴翊极为忠心,说是裴翊的信徒也不为过,此番居然敢违抗裴翊的命令,伍柳心念一动,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见到前来迎他的单正,伍柳仰天叹息一声,兜头便给了单正一个大巴掌。

  “伍参将这是为何!”单正捂着脸,向伍柳瞪眼。

  伍柳冷声道:“你竟敢为了一己私心,将五万大军置于险境!单将军,看来我塞北终究是容不下你了。”

  单正不理解伍柳的愤怒,甚至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他们是南军,还是顾青锋那厮的手下,你忘了当日顾家是怎么陷害将军的吗?”

  “难道南军的命就不是命?”伍柳已经无力再与他多说,他转身对手下说,“去给二哥三哥报信,让他们赶紧通知将军。”

  随后伍柳理也不理单正,命人打开城门,急忙带着一队人马追了出去,想要在顾青锋等人出关前,将他们劝回来。

  单正捂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伍柳带着人骑马离去,恨恨评价道:“妇人之仁。”

  姜二和宋三得知此事后,自然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命人绑了单正带到白老将军跟前发落,然后骑了两匹快马去抚仙山找裴翊。

  抚仙山上,陆卓得知事情始末,不由得感叹:“这塞北战事要是都能如穆家小子和那位姓单的兄弟这样儿戏,我相信定能为北蛮人攻下塞北省下不少工夫。”

  “你还说风凉话!”裴翊瞪陆卓。

  陆卓无奈地摊了摊手:“苦中作乐嘛!我总不能跟你一样跳脚?你难道忘记我现下的情况,我们两个之中必须有一个是清醒的,你不当清醒的那一个,那就只能我当了。”

  “你这不叫清醒,你这叫看热闹了!”

  裴翊白他一眼,赶不及收拾东西,就要跟姜二和宋三等人回塞北。陆卓原是要跟他们一起走,走到山门口,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塞北三人齐齐回头看他。

  陆卓犹豫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做完马上就来追你们。”

  “你……”裴翊皱眉,上前扣住陆卓的手腕,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卓抬手止住。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陆卓面色为难地说道,“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告诉你。”

  裴翊不悦:“你又有事瞒着我?”

  陆卓拍了拍裴翊的手背,无奈地弯唇笑了笑:“你找上我,就该知道我肯定有许多事瞒着你,就像我知道你也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一样。”

  “等我。”

  裴翊凝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一言不发地带着姜宋二人骑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