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卓见孙岳祖没有性命之忧, 便将他简单安置后,去寻裴翊。

  陆卓走出大殿,四下去寻, 裴翊离开不过短短时间, 此时陆卓却寻不见他,疑心他是刻意避开自己,陆卓焦躁地皱起了眉头。

  在观中走了走, 发现四下都有打斗的痕迹,陆卓连看了好几间房舍,屋顶和墙壁都已经被打坏了。

  他那位师伯说护着大殿, 还真就只护着大殿。

  陆卓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陆卓神色一变, 连忙加快脚步往神殿北面的祠宫走去。

  裴翊回来时, 便见到大殿内的神像旁放了十来个破烂牌位,而陆卓则满脸愤怒地站在一旁, 对着坐在蒲团上的孙岳祖指指点点。

  “师伯怎么能将芳姑引到祠宫去!”陆卓怒道。

  裴翊走上前去, 陆卓看了他一眼,生气地背过身去, 既不看裴翊也不看孙岳祖。

  裴翊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走到神像旁, 拿起一个碎了一半的牌位看了看。

  他见这牌位上只剩下个峰字,但陆卓却把它放在一众牌位最前面, 知道这牌位多半是陆卓师父天峰道人的,被孙岳祖和芳姑在打斗时打坏。

  陆卓最敬他师父, 也无怪乎他会这样生气。

  裴翊放下牌位, 走到陆卓身边, 抬起手掌安抚地将手搭在陆卓的胳膊上。

  陆卓再次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有些凌乱的衣衫上打转了片刻。陆卓皱了皱眉头,从裴翊头上摘下一片枯叶,捻在手中打量着这叶子。

  看到陆卓手中的枯叶,裴翊身子僵了僵,下意识抬手往头上摸了摸。

  陆卓沉声道:“不用摸了,只有这一片。”

  孙岳祖还在那里狡辩:“死小子胡乱说话,如何是我把她引去的?明明是那老婆子发疯,死追着我不放,我看她可怜不忍下杀手,迫于无奈之后一路后退,才跟她打到那里去的。”

  陆卓双眸紧盯着裴翊,嘴上反驳孙岳祖道:“师伯连这大殿都能守住,怎么就守不住祠宫?我看师伯是对师祖心怀怨恨,故意将芳姑引去,让她有机会将祠宫供奉连师祖牌位在内的十来位祖师牌位全部打坏。”

  “放屁!老子岂是那等小气的人,你当我是你师父不成!”孙岳祖被气得连连咳嗽。

  他向陆卓解释自己为何能护住大殿,却护不住道观其他房舍。

  “我们打到大殿的时候,那老婆子已经疯癫,就当时那个情况,老子要是让她打进大殿来,不就死定了吗!”

  陆卓闻言‘哎呀呀’了几声:“你刚才不是还说,芳姑打不过你,只是你忍心下杀手,才会与她缠斗起来?”

  “她当然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只是……”孙岳祖眼珠转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圆这个话。

  恰在此时他那壮实徒弟堵栾外出归来,见大殿大门敞开,且里面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当即心下一沉。

  堵栾着急地往四下看了看,眼神忽地停在殿外用来供奉的香炉上,当即上前扛起数十斤重的香炉,往殿内冲去,嘴里操着那口带着胡音的汉话大喊道。

  “放开我师父!”

  陆卓和裴翊始料未及,只听一声大喊,然后兜头就是数斤陈年香灰迎面而来,两人齐齐一惊,抓住了对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感觉到手掌的温度,裴翊与陆卓对视了一眼,这几日对他的积怨竟在这片刻间消散。

  “上房梁!”

  陆卓向裴翊喊道,裴翊与他同时跳起。两人跳上房梁,躲过了这迎面而来的香灰。

  蒲团上的孙岳祖却没那么好运,他身受重伤,本就行动不便,又没个人拉他,只能眼睁睁地见那香灰砸上自己。

  一时间整个大殿灰尘缭绕,裴翊闭眼捂着鼻子,拿手在脸前扇了几下,陆卓也咳嗽了几声,但见到裴翊难受,便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兜头盖在了裴翊和自己头上。

  裴翊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好俊俏的一张脸。

  见到这张脸,裴翊呆了呆,面颊微红地将视线移开。先不谈两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就只看这张脸他也是很难对陆卓长久生气的。

  他从前对陆卓没有说谎,他确实贪慕好颜色,对赏心悦目之人总是更容易心软一些。

  不然凭他的脾气,就晋王那样的货色、穆晏那样脾性,在他面前也只有哭爹喊娘的份,岂能像现在这样猖狂。

  “看我看呆了?”

  见他发呆,陆卓调侃他,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

  情绪多变,也是他这些时日常见的情况。

  裴翊咬着嘴唇,正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听见底下传来堵栾的大喊。

  堵栾扛着香炉跑进大殿,被满殿香灰遮住了视线,完全看不清殿内情形,只能将手中香炉往笑声处砸去。

  “师父,徒儿来救你了!”堵栾大喊。

  听到自家倒霉徒弟的声音,孙岳祖呸呸呸几声,努力挥散眼前的香灰,大骂道:“蠢货!你究竟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

  眼见香炉将至,陆卓放开裴翊,扑上前去一手按住香炉,与香炉另一侧的堵栾对起掌来。

  他武功本就胜过堵栾,再加上曦阳诀的相助,内力在香炉上过了一圈,震向堵栾。

  堵栾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抵着香炉往后退了两步,方才扎稳马步,停下了后退的动作,借着香炉与陆卓对峙。

  见香炉停下,陆卓笑了笑,手上加重力道,往堵栾而去内力忽地更加强劲起来。只听‘轰’的一声,香炉骤然裂开,碎片向四周飞去,堵栾失力地倒在地上,眼见香灰和香炉碎片中飞出一人,劈掌向自己而来,却无力再躲闪。

  孙岳祖大惊,在后面喊道:“陆卓师侄!留我徒儿一条性命!”

  裴翊同样大声呼唤道:“陆卓!”

  他飞身上前想要阻拦,不愿陆卓在不清醒的时候,做出以后会后悔的事。

  陆卓听到他们的声音,却是停也不停,直直一掌向堵栾劈去。

  堵栾认命地闭上眼睛,却听‘砰’的一声,那一掌竟没有打到堵栾身上。

  堵栾睁开眼睛,见到他那便宜师弟的情郎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抓着便宜师弟(也就是袭击他那人)的手腕,满脸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那便宜师弟。

  看到两人脚下的碎屑,堵栾猜到刚才那‘砰’的一声,估计击中的就是这向自己飞来的香炉碎片。

  想着这一掌要是劈到自己身上,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堵栾咽了咽口水。

  陆卓却是满脸戏谑地看着裴翊,笑问道:“你以为我要杀他?”

  裴翊瞪着他,沉声反问道:“你在戏耍我?”

  他分明早就可以收手,偏要将事情推到如此地步,就是为了见裴翊为他手足无措,慌张失神。

  “好!好得很!”

  裴翊望着陆卓冷笑三声,随后扔开陆卓的手腕,大步往殿外走去。

  他虽知陆卓现在的行为并非出自陆卓本心,他全该把陆卓当做个失常的疯子,不该过多苛责于他。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真心,被他拿在掌中玩弄,便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再留在此处,只怕两人都会口不择言,说出些昏话来,裴翊大步离去,走到这片刻之间,他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

  陆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追过去,反而歪了歪头,将手递向还坐在地上的堵栾。

  “师兄得罪了。”陆卓含笑道。

  堵栾看着他的笑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自己不过是被他捏在手中的一只蚂蚁。

  堵栾抓住陆卓的手站了起来,心里却仍旧提防着他。

  众人之中,唯有孙岳祖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成器了,不再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你那小情郎屁股后面乱晃。”

  陆卓回头漫不经心地向他笑了笑:“若说起当狗,侄儿哪比得过师伯在北蛮人帐下当狗的时候。就为了收个徒弟,连皮条客都能做,要武林有一日论起来不要脸面这事的排名,侄儿定要推举师伯为古今第一不要脸。”

  “你敢辱我师父!”

  刚刚站稳的堵栾怒而攻上前来,不过两招就被陆卓折了肩膀扔到一旁。

  孙岳祖坐在一旁,愤而起身想要阻止,却不防牵动体内内伤,霎时坐倒在蒲团上,一口气上不来,差点一命呜呼。

  陆卓几步上前,半跪在孙岳祖身边,帮他顺过气来,调笑道:“师伯都一把年纪了,还是注意些身体吧。”

  “你!”孙岳祖看出他眼中溢出一股邪气,咬牙道,“陆卓小子!你……你越来越严重了。”

  这事裴翊有察觉,孙岳祖有察觉,陆卓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不在意地向孙岳祖勾了勾嘴角,开口问道:“既然师伯看出来了,可有法子救我?”

  孙岳祖犹豫了片刻,待要旧事重提,却被陆卓打断。

  “旧法子就不必说了,我看师伯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再废了我,我只问师伯当年常白前辈练这曦阳诀时是什么情况,师伯可知晓?”

  确实也如他所言,孙岳祖现在的情况,别说废了他以后为他重塑筋骨,就是动手之时保护自己不被陆卓的内劲所伤都是难事。

  那该死的老婆子,耽误他收徒弟。

  孙岳祖暗骂一声,也不想陆卓真折在曦阳诀上,孙岳祖想了想当年常白修炼曦阳诀时传出的消息。

  “当年武林有传常白在练曦阳诀,甚至因此邪功性情大变,与青梅竹马的师姐芳姑也恩断义绝。据闻修习此邪功,要以小儿心肝为食,疏散体内血气。当时江湖有过几桩这样的惨案,便有武林同道携手同去诛灭常白。”

  孙岳祖娓娓道来。

  “当时连你师父也去了,他一向爱管闲事又爱故作清高,我那时已经叛出师门,在边塞听闻连这种事他都要凑热闹,便想着来嘲笑他一番,谁知日夜兼程也只赶上了这闲事的尾巴。”

  “我赶到的时候,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都已经走完了,就剩下几个江湖散客,听他们说常白被你师父重伤,又被芳姑救走了,从此江湖便再也没有听过他们两个的消息,时间久了甚至有些江湖人都不知江湖上曾经有过这样两号人物。”

  天峰道人向来不喜欢提自己在江湖上的事,陆卓从没在他那里听过此事,也没想到自己与芳姑、常白夫妻还有此渊源。

  不过他从孙岳祖的话中,却找出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以师父爱管闲事的性子,既然跟常白前辈交过手,一定会把闲事管到底。常白前辈死前仍在修习曦阳诀,若修习曦阳诀,真要以小儿心肝为食,师父肯定早就找到他二人动手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怪这几章陆哥情绪多变,又散漫轻佻,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