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羽, 我遇到大麻烦了。”

  裴翊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没学那邪功吗?”

  陆卓从裴翊肩头直起身子,沮丧地揉了把脸:“我是没想学。”

  陆卓向裴翊说起往事,这事原是从五年前宜州孩童失踪案开始, 那时陆卓已经走了杨纯的后门进禁军当了个小头领, 为这事还专门告了个把来月的假,惹得上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毕竟一个动辄就请假月余的下属,哪个上司也不可能看得惯。

  陆卓也不能对上司说自己是告假去行侠仗义, 只能生受着,假便迅速赶往宜州。宜州那边杨家老三杨毅已经查出那练邪功的魔头隐居于宜州郊外的山谷中,而失踪孩童中曾有一个被人见到过在那山谷处出现过。

  是以杨毅断定是那魔头为练功杀人, 便急急将此事通知了杨纯和陆卓。

  陆卓说道:“那魔头为练邪功以孩童心肝为食,宜州有无数小孩遭了他的毒手,杨家老三在宜州查明情况后, 知道凭他一人之力对付不了他, 便邀我前往。我们同那魔头一交手便落了下风,那魔头先是辱我师门武功不济, 开口说要传我邪功, 然后又说我师父不会看人,白白辱没了我的资质。我那时年轻气盛, 既怒他辱及先师,又恨他为练功而伤及无辜孩童的性命, 没等他说完便与他动起手来。”

  “等一等。”裴翊打断他,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们两个人跟他动手都落了下风?可是你之前在红安寺的时候说过你杀了这人,他的妻子才会满江湖的找你报仇。”

  见裴翊将自己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陆卓笑起来, 抬手捏了捏裴翊的下巴, 调戏道:“将军的记性真是不错。”

  “说正事呢,少不正经。”裴翊拍开他的手。

  “我们确实打不过他。”陆卓点头,“可是却不防他根本没想赢。”

  说这话时陆卓的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嬉皮笑脸,反而渐渐凝重起来。说完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怎么说后面的故事的。

  裴翊知他说到了关键处,正凝神听着,却不妨陆卓断在此处。

  裴翊忙追问道:“他没想赢什么意思?”

  裴翊的视线直直望来,陆卓有些不敢面对裴翊的信任的目光,偏头看着地面凝眸思索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我发现自己和杨毅合力也无法对抗这魔头以后,便将杨毅踢出了战局,独自与他对战。”

  裴翊虽知道陆卓此举为何,但听到陆卓的话,还是忍不住出声嘲讽。

  “你们两个人都打不过,换成你一个人了,你倒觉得能打过了?”

  陆卓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偏头笑嘻嘻地看了裴翊半晌,把裴翊看得直皱眉头,正要出声骂他瞎看什么,陆卓轻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做英雄事呢。”

  他一向以为裴翊喜欢大侠塞北客更多一点。

  裴翊冷眼:“这是蠢事。”

  陆卓深深地看着他,嘴唇弯了起来:“看来你真不喜欢我做蠢事。”

  裴翊对着陆卓翻了个白眼,让他别跑题,陆卓笑了笑仰头靠回窗边:“杨毅武功也就比杨纯强点,但是在江湖上根本排不上名号,他在我身边反而碍手碍脚。”

  “自与燕飞云大战后,我于剑术一道有所顿悟,自觉武艺大成,于那魔头对战没有赢的把握,也有一拼之力,谁知真正动起手来才知什么叫蜉蝣撼树。”

  裴翊听着听着,忽而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回忆了片刻,面色古怪地说道:“你从前跟我说你对战燕云飞、赵元明的感觉也是差不多的说法,结果都是你赢了他们,你别是在耍我吧。”

  陆卓:“呃……”

  这个就难解释了,论武功这三人都是当世的高手,陆卓或许现在已经超过他们其中某些人,或许以后还会超过他们所有的人,但是在与他们交手之时,陆卓确实是一个也打不过。

  但是结果他都赢了。

  有时陆卓想说自己武功差,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服别人相信。

  ……陆卓自己都没法信。

  陆卓摸摸鼻子,努力找了个说法向裴翊解释:“或许这就是运气吧。”

  裴翊白了他一眼,推测起那场战局的结果:“他为了收你为徒主动认输,然后你拜入他的门下,假意学武功实际在找机会,然后趁他不备之时便乘机杀了他。”

  裴翊脑补出一场武林大戏,包含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大义灭亲等等天桥说书人最爱的素材,陆卓听了欲言又止,忽然觉得自己的故事跟裴翊口中的相比,实在……

  不怎么精彩。

  见陆卓半天不接话,裴翊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卓支吾道:“就……打了一架,然后我一剑结果了他。”

  打架的过程还是很精彩的,陆卓极力为自己正名。

  “你不是打不过他吗?就算是他真的不想赢,逃走便是,怎么会被你杀死?”

  裴翊敢保证如果陆卓再跟他卖关子,他就要动手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打不过他?还有你昨晚的不对劲又是怎么回事?”

  陆卓安抚下裴翊,坦言道:“我是真的打不过他。但那魔头一生最为执念的就是自己的绝世武功无人传承,一见我便喜不自收,他见我态度强硬不愿另投师门,便与我慢慢过起招来,然后一边过招一边教我他的武功招式和心法。”

  裴翊吃惊:“还能如此?”

  他知武林之中对师门传承之类的东西看得极为重要,就陆卓和他师父那个人都没有的门派,他师父过世之时把掌门之位传给了陆卓,命他传承师门。

  但是这种事总该还是讲个你情我愿的吧,这怎么还带强买强卖的?

  陆卓苦笑:“武林高人总是有些怪脾气的。”

  “那你……”裴翊迟疑地看向陆卓。

  陆卓靠在窗上,向他挑眉:“学了。”

  “为什么?”裴翊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我们打了三天,他已将我逼到尽头,我只剩最后宿鸟投林、剑挽霜华、天目朝晖三招,若我继续以师门武功应对,必会被他一剑刺穿胸膛,但若我当下变招,换作那魔头曾说过的一招,或许还有一争之力。”

  裴翊对于陆卓会学那魔头的武功倒不算吃惊,他们两个都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无论正功、邪功,生死关头,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怎么也得搏上一搏。

  他唯一吃惊的是:“他只是嘴上说给你听你就学会了?”

  “功法招式都在,傻子才学不会。”陆卓嗤笑。

  闻言裴翊偏头想了想,问道:“杨纯的弟弟不是也在场吗?”

  陆卓点头。

  “他也听见了招式和心法?”

  陆卓继续点头。

  裴翊慢悠悠地说道:“那他学会了吗?”

  陆卓点头……的姿势停住,摸了摸后脑勺啧啧两声,好像没留神把杨老三骂进去了。

  但是裴翊仍有疑惑:“可就算你是天才,但你是初学他才是教你的那个,你怎么可能赢他?”

  “我赢了他吗?”陆卓重复了一遍他话,然后摇了摇头,垂下眼眸幽幽说道,“最后虽然是我杀了他,可我有时候却还是觉得赢的那个不是我。”

  “最后一招我用的是他所教的长风落日,他以我师门的天目朝晖迎战,被我当胸一剑刺穿胸膛——这一招与其说是我赢,不如说是他赢了。”

  裴翊吃惊:“他为何如此?”

  “我不知,只是他死前提过一句‘天峰,终究是我赢了’,天峰正是我师父的道号,想来从前是从前与我师父有过什么恩怨。”

  裴翊感叹:“原来又是你师父造的孽。”

  陆卓提过的许雁芙和冯漠的事情,裴翊可还记得。就因为天峰道人的一时戏言,害得冯漠断了一只手,从此退出江湖。

  要裴翊来说,陆卓这师父也太不靠谱了。

  “他好歹也是我师父,你既然同我在一起,就该对他尊敬一些。”陆卓闻言看向裴翊,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裴翊也知陆卓虽嘴上有时也对他这位师父百般嫌弃,但心里其实十分敬重他的这位师父,想来那魔头若不是见面便出言侮辱天峰道人,以陆卓的谋略也不会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直接跟他动起手。

  裴翊回身与陆卓面对面,同时伸手捏了捏陆卓搭在膝上的右手,饱含歉意地说道:“抱歉。”

  陆卓半坐着握紧裴翊的手,朝他笑了笑:“真难得,居然能听到你说抱歉二字。”

  “我只要做错了就会说。”裴翊再白他一眼,又想起陆卓承认自己练了那吃小孩心肝的邪门功法。

  虽裴翊知道陆卓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想起昨夜陆卓伏在他身上时,那如血般猩红的眼眸,裴翊心下一紧。

  裴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吃人心肝?”

  陆卓闻言一愣,而后仰头大笑起来:“当然不吃,只是功法运行全身,不以血气缓解,只怕再撑不了多久,我会血脉爆裂而亡。”

  说到血脉爆裂而亡四字时,陆卓担忧地看向裴翊。若说他不畏死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死他更害怕裴翊在知道此事时的反应。

  失而复得,终复失,他只是想想都要为裴翊心疼,何况裴翊还是亲身经历者。

  只是裴翊的注意力现在不在爆裂而亡四字之上,他仔细思考着陆卓的话,逐字分析后迟疑地向陆卓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小孩心肝,猪牛的心肝不行吗?”

  “……”陆卓顿了顿,“……真是一个好问题。”

  但是说实话,他其实都不怎么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要哭了,过节回家电脑坏了,找售后不在保修范围内要花差不多小两千出去,关键是春节没人修要等到过完年才行,只能哭唧唧去找表妹借电脑码字。

  祝大家新年快乐,我终于把硬件问题解决了,虽然条件不允许,但我尽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