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翼?!他又从哪冒出的?”王飞虎吃惊地向来通报的人发问。

  手下人禀报:“说是送朋友的弟弟去店河城奔丧, 在山下偶然与张头领碰上了。”

  “我没问这些。”王飞虎不耐烦地摆手,在卧房中来回踱着步。

  听到自家那位消失了多年的‘三弟’被张洋迎回了山寨,他的眉心全皱在了一起, 眼中显露出几分厌恶。

  当年便是这人上山以后, 事情开始乱了套,先是燕云飞发现了他在山下用雁荡山的名头搞钱,罚他闭门思过, 然后就是塞北客因为杨傲找上门来跟燕云飞决斗。

  燕云飞死了,雁荡山没了庇护,只能被如意楼和正道庄追着打, 最后偌大一个山寨土崩瓦解,燕云飞前半生的心血……不,是他, 他王飞虎前半生的心血付诸一炬。

  一切都是从这个小子上山开始。

  燕云飞死后这小子和地牢里的杨傲也不见了, 王飞虎简直怀疑这人就是如意楼和正道庄的内应,那杨傲说不定就是被他救走的, 那塞北客说不定就是他引上山来的。

  如今他还敢找上门来!

  想起燕云飞这个武痴对这位‘悟性极高’的三弟的喜爱, 王飞虎就恨得牙痒痒。

  他早就说过,他早就说过!来历不明的人不可以相信, 但偏偏燕云飞那个傻子不信他!

  听闻张洋已经领着人在外院住下,王飞虎猛地停下踱步, 想要前往外院会会这位‘三弟’,但刚刚抬起脚步, 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人未必不可以用。

  燕云飞曾说裴翼的悟性极高,日后在武功上的成就绝不会低于燕云飞, 若给他几年功夫好好练功, 只怕连燕云飞都要自愧不如。

  当然这话有燕云飞自谦的成分在里面, 在王飞虎这种二流高手眼中,燕云飞的武功已经是当世之最,裴翼这种在江湖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名气的小人物,就是拍马一辈子也绝不可能赶上燕云飞。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连燕云飞这样的高手都愿意对他高看一眼,足以说明裴冀此人的功夫确实不错。

  现在王飞虎虽又建了飞虎山,这些年来也劫了不少财宝,腰包较往日在雁荡山更是肥硕,但始终没有当年在雁荡山那种安稳的感觉,他思来想去半天,觉得就是缺了像燕云飞这样一位高手。

  王飞虎思索着,没了燕云飞,又来一个裴翼……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个裴翼究竟能不能为他所用?

  裴翼……自然就是陆卓在雁荡山时的化名。

  他当年虽是有意与燕云飞结识,但是路遇燕云飞跟猛虎对上,实属偶然。毕竟他再有本事,也没法随意去找只老虎来拦燕云飞的路——就算他能找来,也得老虎听他的不是。

  他当时是没忍住出手相助,与燕云飞通报姓名时,才想起江湖上知道塞北客真名就是陆卓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未免暴露该起个化名才是,只是一时没想好该起什么名字。

  那边燕云飞已经报出雁荡山燕云飞的大名,他正犹豫间,抬眼看见了天空中的飞鸟,不知怎么就想起塞北的裴翊。

  也不知那小先锋现在怎么样了?

  他突然离去也没有同裴翊说个清楚,前几日他才惹怒了裴翊,被他嘲讽了一番,现在又匆匆离开了塞北,留下的信也说得不清不楚,只怕两人要闹个大误会,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小先锋。

  他心念一起,那边燕云飞请教他的姓名时,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裴翼。”

  他怔了怔,而后向燕云飞微笑道:“在下裴翼,展翅高飞之翼。”

  然后就换来了现在陆卓面对裴翊的坐立难安。

  陆卓偷望旁边喝茶的裴翊,他们上山以后,张头领称天色已晚,安排他们先睡下,明日再见王飞虎。谁知王飞虎却派人来请他们去黑虎堂见面,路上裴翊悄悄跟陆卓嘀咕。

  “山寨的名字叫飞虎山,会见人的大堂叫黑虎堂,你这位义兄也真够自恋的。”

  陆卓顿了顿,忍不住嘴贱问道:“用自己的名字就叫自恋吗?”

  那用别人的名字算什么?

  当然后面那句,陆卓没敢说出口,不过裴翊想来是听出了他话中的余韵,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说道:“或许也不是,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呢?”

  一时兴起正是陆卓拿来糊弄裴翊的,关于他用‘裴翼’这个化名的原因。

  不知道裴翊信没信,反正他对陆卓说他用‘陆群’这个化名的原因,也是一时兴起。

  裴翊放下茶碗,淡定地看向旁边的陆卓:“这么焦躁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怕见你那位义兄呢?”

  “我怕他?”

  陆卓正大光明地偏头看向裴翊,眼中露出‘你不是认真的吧’的神情,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神色变了变,抬眸望向裴翊身后,眼神中霎时添了几分凌厉。

  裴翊随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便见到一位长身玉立的灰衫书生从内厅走出,年龄约莫三十左右,气质儒雅,令人见之可亲。

  裴翊还以为这人应是飞虎山的军师之类的人物,就听见陆卓起身道:“二哥,许久不见,你身体可还好?”

  这人是王飞虎?!饶是向来淡定的裴翊都不免有些吃惊,毕竟一个行事张扬,极其自恋,做了山贼头子,还叫做王飞虎的人,仍是让他如何构想,他也没想过这人会是个书生模样。

  他向陆卓望了一眼,见那人已经收起眼中的凌厉,笑着向王飞虎走去。王飞虎见了他,亦是眼泪盈眶,携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含泪欣慰道:“许久不见,三弟越发威武了。”

  确实,陆卓本就生得高大,脸上又粘了一张形容粗糙的假皮,站在文质彬彬的王飞虎旁边,倒比他更像山贼头子。

  看着看着裴翊背过身去,陆卓发誓,他听到了这人的窃笑声。

  王飞虎自然也注意到了裴翊,他向裴翊望了好几眼,却是惊讶好一个人物。

  这样的相貌人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却不知这样的人上他的飞虎山是为了什么?

  他越发戒备,面上却装出和蔼模样,向陆卓问道:“三弟,这位兄弟是……?”

  陆卓早已备好了说辞,不待王飞虎说完,便将王飞虎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向他说道:“二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是我浑家。”

  “他姓陆名群,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不知世事的公子哥。”

  说着他解馋似的望了裴翊两眼,远处的裴翊被他看得恶寒不已。

  陆卓说道:“你瞧瞧他那模样,跟天仙似的,我见了他一面便再离不开他,好不容易给骗了出来,他家里人现到处在找我们,我这正不知去何处落脚呢,幸而遇上张头领知道二哥在飞虎山,这才来投奔。”

  这说辞可真是……让王飞虎信服啊,毕竟他也知道‘裴翼’就是个色中饿鬼。

  王飞虎拍拍陆卓肩膀说道:“三弟,你可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往日有个江公子现在又来一个陆公子,你这身边还真从没缺过人。”

  江公子?陆卓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王飞虎这口中的江公子是谁,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忙看了裴翊一眼,急急向王飞虎摆手道:“二哥可千万别在我家这位面前提起江公子,他醋性大得很,我是跟他发了誓这辈子就他一个,他才肯跟的我,若是让他知道之前还有位江公子,只怕……我就留不住人了!”

  还真是一副没出息的妻管严模样,王飞虎暗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对他当年勾结如意楼和正道庄的怀疑倒是少了些。

  这种没出息的色鬼能成什么大事?也就燕云飞那没眼光的武痴,会把他当武学奇才供起来。

  但王飞虎还是不信任陆卓,与他装模作样地寒暄一番后,命人将他们二人带回外院寒暄,又连夜派人赶赴店河城,查看他嘴里说的那几位奔丧的朋友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去了店河城奔丧。

  一进屋,裴翊就想向询问陆卓,他刚才跟那个王飞虎神神秘秘地在说些什么,谁知一转身就看见这人关上了房门,开始对着自己在解腰带。

  裴翊吃了一惊,瞬间把自己想说什么都给忘了,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还没等他问出其他的话,陆卓已经拥了上来,裴翊心跳漏了好几拍,整个脑袋介乎在给这人一拳还是给这人两拳的边缘徘徊着。

  陆卓急色地对他说道:“我的心肝儿,快来让我亲亲,这几日跟那几个外人挤在一起,我都好久没碰过你了。”

  陆卓的话让裴翊寒毛直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更多的是生气,是恶心,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他没法抽出时间去想了。

  他能感觉到陆卓的呼吸在自己的颈侧流连,几乎快要碰触到,但又没有真实地碰触到。

  这似是而非的感觉,给了裴翊一种更加真实的恐惧感,他捏紧陆卓肩上的衣服,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嘘。”陆卓捏了捏裴翊的耳朵,嘴唇移到那周围,看似四处游走不老实的手在裴翊的身上画了个指向上的箭头。

  裴翊立即明白有人在屋顶监视他们,但这不代表他明白陆卓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了想他抬起右手搂住陆卓的脖子,看似迎向陆卓,实际用另一只手做了锁喉的姿势,要看要将陆卓的脖子锁在手中。

  陆卓急忙抬手,‘温柔’用五指缠住他的锁喉手,随后从前面拥着他,将他的左手背到了身后。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被裴翊拿住,喉咙都能给他拧断了。

  陆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已经被收拾好的床榻,暗示性十足地向裴翊说道:“我们到那边去。”

  裴翊低着头埋在他肩上,从屋顶的瓦片中看过去倒是十分害羞,实则两人正在暗自较劲,比试着手上的力气。

  屋顶上的人色迷迷地看着两人跌入床帐中,还想着今天能上一场活春宫,真是带劲。但紧接着床帐落下,就把什么都挡光了,屋顶上的人换了几个位置都再看不到什么,只能遗憾地听着屋内的动静,然后就听见那位‘三当家’叫了一声。

  怎么是‘三当家’在叫?刚才那情形不该是……

  屋顶上的人疑惑地偏头去听,就听见屋中‘三当家’低声笑了笑,声音低沉地说道:“你别咬我肩膀啊,等一下咬点别的。”

  咬什么?屋顶上的人瞬间来兴趣,继续低头去看,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透过床帐看到些影影绰绰的轮廓。

  屋顶上的人正遗憾的时候,又听‘三当家’说:“行你别害羞,我把灯熄了,这样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你了。”

  烛台在屋子正中央的桌上,要熄灯怎么也该掀了床帐走出来,想到这里屋顶上的人立即聚精会神地盯着床那边,只见床帐并未被掀开,只有一只手伸出床帐外向着桌边挥出一掌,桌面上的烛火立即熄灭。

  屋中霎时暗了下来。

  得!这下真什么也看不清了。

  屋顶的人遗憾地垂下脑袋,听着屋内的动静,只听屋内木床摇动着,夹杂着令人浮想联翩的窃窃私语,多是些那位‘三当家’说的情话,那位公子话倒说的极少,要不是他亲眼看着他们两人一起跌入床帐中,都要怀疑是‘三当家’在演什么‘独角戏’。

  突然,他听见那位公子闷哼了一声,不知怎的这声音竟比刚才‘三当家’那些情话还让人脸红。

  屋顶上的人看着那顶还在晃动的床帐,想着那位公子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态,不由口干舌燥起来。

  又偏头听了许久,屋顶上的人想起王飞虎还在等着自己的汇报,又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的屋子,恋恋不舍地走了。

  屋中,床帐中与裴翊对坐两边的陆卓听到他离去的动静,向裴翊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放松下来。

  待陆卓表示那人真的离去后,裴翊立即瞪向陆卓:“谁咬你了?!”

  “是是是,我胡说的,你没咬我。”陆卓揉着腕子,心道:你是没咬我,就是差点把手给我拧断罢了。

  揉完手腕,陆卓说道:“我再看看你的伤。”

  刚才裴翊那声闷哼,就是因为陆卓见他面上不适,想查看他的伤口引起。

  裴翊拍开他的手:“没个轻重缓急,我的伤重要还是去找青州的人重要?”

  “这……”陆卓不好说,但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当即起身把衣服翻了一面穿上,而后回身向跟着他起身的裴翊说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若有人来你叫唤两声,就能把他们吓跑了。”

  陆卓还想问裴翊知不知道怎么叫唤,被红着脸的裴翊瞪跑了。

  再问下去,他的手腕和脖子,真得选一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