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到底要纠缠一世的。◎
盛姝沿着京郊的小路前行, 柔和的日光自枯黄的枝叶间穿过,落在白皙的脸颊上。
林中一片寂静,她看着周遭的环境, 努力分辨出去雍州的方向。
路过一片枫树林时,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盛姝心头一颤, 回头望去,就见萧霁瑾正骑着马儿奔来。他身上的官袍都没脱, 想是一得知消息就赶了过来。
见她回头,萧霁瑾喊道:“姝儿,快停下!”
盛姝脸上浮现一抹惊慌,手中马鞭落下, 身下马儿便疾速往前奔去。
她的速度太快, 疾风从脸颊拂过,细碎的枝桠打在脸上。
眼前的景象迅速变换着,有那么一瞬间, 盛姝觉得这景象有些熟悉,似乎曾经经历过。
她拧眉想着, 一时忘记控制方向,直到一截粗壮的树干赫然出现在眼前才反应过来。
盛姝下意识勒紧缰绳,马儿惊叫一声, 前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树干前。
她愣愣盯着那棵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心头。
萧霁瑾匆忙赶到, 拽住她手中的缰绳:“有没有伤到?”
“没有, ”盛姝紧紧攥住缰绳, “你一直都在让人跟踪我, 对吗?”
萧霁瑾道:“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盛姝怒视他:“是怕我遇到危险,还是怕我逃跑?我不想再给你当外室了,萧霁瑾,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萧霁瑾冷笑:“算了?我对你的感情又该怎么算?这些年除了没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外,我何曾亏待过你?”
“当年我流落教坊司,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失去了自由,陪伴你整整七年,还不足以偿还吗?”即便是争吵,盛姝的嗓音依旧是柔和的,“我是罪臣之女,你是权倾天下的重臣,我们本就不般配,继续纠缠下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萧霁瑾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想听那些鬼话,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盛姝眼眶微红,口是心非道:“没有。”
萧霁瑾手上用力:“盛姝,你没有心。”
盛姝推开他的手:“以你如今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放我走吧,我没有心,绝不会喜欢欺骗我的人,你对我再好都没用。”
他的眸子沉了沉,就在盛姝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了缰绳,道:“好,你走吧。”
盛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想要从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窥探一二。
萧霁瑾却只是驱马到一侧,给她让出路:“纵然我为你改变良多,甚至左臂落下残疾,你也还要走,对吗?”
盛姝手心出了汗,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对。”
萧霁瑾的眸色很沉,脸上布满失落。
盛姝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才勒紧缰绳,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萧霁瑾冷淡的嗓音:“盛济勾结前宁远侯世子宋端,在雍州举兵造反,现已被擒获,今日押解回京。”
盛姝立即停下转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萧霁瑾神色冰冷:“你说我现在就回去,将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如何?”
他说完勾唇一笑,而后不紧不慢地驱马回京。
盛姝愣在原地,想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却无一人能问。
她回想起那夜月色下的二哥,终是不敢和萧霁瑾赌,只能认命地跟上去。
她缀在萧霁瑾身后,远远跟着往京城走。
萧霁瑾只顾着赶路,偶尔按一下隐隐作痛的左臂,他一直不曾回头,似乎并不知道盛姝跟在身后一般。
直到来到城门前,他才回过头:“你不是要自由吗?我给你了,别再跟着我。”
盛姝神色一僵,萧霁瑾既然如此说,那二哥大概是真的被押解回京了。
一辆宽敞结实的马车行驶过来,萧霁瑾下马,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直接离开了。
盛姝迟疑片刻,还是重新进了城,她牵着马儿在城中漫无目的游走,想要找人打听一二,可看到那些陌生的脸庞时心中生怯,不知该如何表述。
从最热闹的街衢路过,来到一处稍显僻静的巷子里。
她心下懊恼,正嫌弃自己无用时,突然听到几名男子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原来的盛家二公子和宁远侯世子密谋造反,现在已经被抓回来了。”
“听说了,据说被押回刑部时血流了一地,看样子是活不成啦!”
“……”
盛姝犹遭晴天霹雳,她焦急地往刑部跑去,果真看到门口台阶上带着点点血迹,不知是盛济的还是旁人的。
她额头明明跑出了热汗,此刻却双手冰冷,刚上前一步就被那两个威武的府兵喝住:“朝廷重地,闲杂人等退开!”
盛姝开口道:“请问盛济可在里面?”
那人根本没听她的话,怒喝:“不知道,滚开!”
盛姝只好转身离开,她无权无势,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人理她。
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感慨,除了回到萧霁瑾身旁,她真的无处可去。
虽然心有不甘,可她也只能去找萧霁瑾,这一切都是萧霁瑾算好的,她哪里能逃的掉?
盛姝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去,只见赵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盛姝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问:“我二哥被押解回京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赵潭道,“原本被关押在刑部,可今日下午萧霁瑾突然将人提到了兵部,不知意欲何为。”
盛姝想起“枭首示众”那句话,立刻问道:“萧霁瑾现下在何处?”
赵潭不明所以:“兵部。”
盛姝更急了,她知道自己去不了那些地方,更不想让赵潭带她去,只能翻身上马,直接往萧府而去。
赵潭想要拦她,却只见她风风火火离开,最后也只得作罢。毕竟萧霁瑾现在手眼通天,他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盛姝到了萧府,守卫弯腰行礼:“夫人。”
盛姝让他们起身:“你们去告诉萧霁瑾,我在府里等他。”
守卫只会听令行事,闻言就去兵部找萧霁瑾。
盛姝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如果萧霁瑾是为逼她回来,应当不会对二哥怎么样。
可上次就是他兴师动众,将二哥围堵在京城之中,盛姝掂量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浣青拿了衣裳给她披上:“夫人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来,可要先吃些东西?”
“不用。”盛姝虽一整日没吃东西,此刻却没有一点胃口。
浣青道:“夫人,先回屋歇……”
“我不回,”盛姝打断她,“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浣青不敢再多话,只让人搬来椅子放到一旁,方便盛姝累了坐下。
此时已经酉时,日头将要下去,站在外面显得有些阴冷。
过了约摸两刻钟,出去的守卫才回来,禀报道:“夫人,主子让您且在房间里等着。”
盛姝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萧霁瑾暂时不会对二哥怎么样。
她问:“他可还说了其他话?”
“并无。”
盛姝顿了顿:“那你可看到他在做什么?”
“似乎……在审讯犯人,主子身上有血。”
盛姝眉头紧蹙,只得道:“你去告诉夫君,我想见他,现在就想。”
守卫听到她的话耳尖红了红,闷声应了是,就又跑了出去。
盛姝则带着浣青回了院子:“让人备些夫君爱吃的饭菜。”
浣青迟疑道:“晚膳在哪里用?”
之前盛姝有意疏远,每次都是萧霁瑾自己到厢房去。
盛姝道:“在主屋。”
她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
回去后,盛姝简单沐浴,换上一身玉色衣裙,又将长发挽起,缀上几根翡翠簪。
等她做好这一切,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萧霁瑾也从兵部回来了。
她想出门去迎,刚走到门口就撞到萧霁瑾怀里,然后被攥住了下巴。
萧霁瑾挥手让人退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装扮:“不是不喜欢我,对我的所有努力视而不见吗?现在又在做什么?”
盛姝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这身黑衣上染了不少血迹,于是担忧道:“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萧霁瑾攥住她的细腰,在她耳边道:“你说呢。”
盛姝往后退了半步,却被他直接打横抱起,往内室而去:“你敢推我一下试试。”
二哥的性命还攥在他手中,盛姝不敢再乱动,只能躺在床上,看着他脱掉了沾血的外衣。
萧霁瑾见她一直盯着那外衣,俯身压在她身上,问:“怕吗?”
盛姝如实道:“我怕,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别动他。”
萧霁瑾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她腰间的束带,顺着衣缝钻了进去:“现在知道求我了。”
盛姝呼吸紧了紧,她心中抗拒得很,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不确定地问:“求你有用吗?”
胸口陡然一凉,炙热的唇瓣随之而至。
萧霁瑾在她耳边道:“说你心悦我,大概是有用的。”
那一夜,盛姝鼻间始终萦绕着血腥味,她艰难地克制着身子的本能,只不断攥紧衾单,似要将那华贵的布料搅碎。
从前,她什么都不知晓,只能日日夜夜盼着萧霁瑾,如今她知晓了一切,却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从未挣开过萧霁瑾的束缚,无论她怎样想怎样闹,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只能乖乖回到萧霁瑾身旁。
这难道就是她的宿命吗?
……
盛姝疲惫至极,浑身像是散架一样,可她心中惦记着二哥,根本睡不安稳。
天蒙蒙亮时,她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立刻伸手抓住萧霁瑾的衣袖,哑声问:“你去哪?”
萧霁瑾低头看去,只见那裸/露的玉臂上布满了痕迹,手腕处还有一圈淤痕。
他眸子沉了沉,这些都是他留下的印记。也只有他,能肆无忌惮地在盛姝身上留下这些痕迹。
他握住盛姝的手,吻了吻手腕那圈淤痕:“姝儿,试着喜欢我吧,你我到底要纠缠一世的。”
盛姝心中惊愕,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睁开酸涩的眸子:“你何时放二哥离开?”
萧霁瑾原本沉浸在昨夜的温柔缱绻里,此刻却有些不悦:“你不信我?”
“我信,”盛姝生怕惹他不悦,“我只是太担心二哥。”
萧霁瑾轻抚盛姝的眉眼:“等你喜欢上我,心甘情愿陪在我身边的那日。”
盛姝看着他略带疯癫的眉眼,柔声道:“夫君,我喜欢你。”
“是吗?”
萧霁瑾的表情明显是不信的,盛姝还欲再开口,萧霁瑾却堵住她的唇,道:“不急,我会给你时间弄明白心意。”
他给盛姝盖上锦被,又吻了吻那双困倦的眉眼,才悄声离开。
盛姝看着轻晃的床幔,不一会就阖上眼睛沉沉睡去。睡梦中只觉越来越冷,却又困得睁不开眼,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浣青一直守在门外,她知道昨夜屋里折腾得厉害,直到巳时才掀开帷幔进去,想让盛姝喝碗酥酪接着睡,却不想怎么都叫不醒。
她伸手一摸,这才发现盛姝不知何时起了烧,此时正浑身滚烫。
她连忙出去,让人请大夫,去通知上朝的萧霁瑾……
盛姝烧得不省人事,间或听到耳边的嘈杂声,她想要睁开眸子却睁不开,只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眉目清俊的男子。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男子,男子告诉她“在下枢密院检详官,奉旨犒赏三军”……
萧霁瑾……
她当时似乎偷偷多看了他几眼……
后来,在昏暗的山洞里,她也是这样偷偷瞧着他。山洞外雨雪霏霏,山洞内春心荡漾,她看着那张映着暖黄色火光的脸庞,不知何时下定了决心要……要找回丢失的东珠耳坠。
那耳坠很重要,是……定亲信物……
她脑海中混乱不堪,最后浮现了两个字:退亲。
……找回耳坠去退亲,退掉她和宋端的亲事。
为了萧霁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