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锦帐春【完结】>第34章 沉沦

  ◎捧着一颗真心◎

  盛姝双手按在他肩膀, 用手臂隔开两人的距离:“别乱来。”

  萧霁瑾只好意兴阑珊地松了手,他看了一眼滴漏,已经快到子时了, 就道:“你去抱一床被子过来,与我分开睡如何?”

  盛姝睡惯了松软的大床, 那软塌又硌又窄,她确实睡不踏实, 就去抱了一床被子,在床榻外侧躺下。

  萧霁瑾抬手将床幔放下,遮挡住昏黄的光线,等着盛姝的呼吸变得绵长, 才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那日之后, 梁语心再没有来闹过。

  萧霁瑾也告了病假在府上养伤,他在巩固势力之余,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哄盛姝。

  然而盛姝依旧对他不冷不淡的, 只是偶尔照料一二。甚至在他伤势有所好转后,直接搬到了厢房去住。

  小半月后, 宫里开始下旨催促,萧霁瑾才去上朝。

  天光尚且黯淡时,他在小厮的侍奉下穿戴整齐, 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悄声去了盛姝的厢房。

  厢房里光线昏暗,相较主屋显得有些狭小,里面的物件却都是萧霁瑾精挑细选后放进来的。

  他越过屏风, 只见盛姝正躺在松软的锦被间, 身子蜷缩着, 似乎有些怕冷。

  萧霁瑾到床边坐下, 只觉有秋夜的凉风丝丝缕缕透进来,他握住盛姝微凉的手,抬头望过去,才发现窗牖由于年久失修,关上时会留下一条缝。

  掌中柔荑抽动,他低下头,就见盛姝戒备地看着他:“你做甚么?”

  萧霁瑾知道他此时最好应该松手,但他陪盛姝玩了多日,心中早就疲倦不满,此时便虚握着不肯松:“窗子坏了怎么不告诉我?着凉了怎么办。”

  盛姝或许是刚醒,说话时少了几分思量:“夜里不算冷,忍忍就过去了。”

  萧霁瑾的手收紧,眸色变得深沉:“忍忍就过去了?到了寒冬腊月呢,还是你根本没想过那时候?”

  盛姝有些心虚,她确实一直想着等萧霁瑾伤势好转就离开,因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许多事能忍便忍。

  萧霁瑾精心养了她这么多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此刻嗓音发冷道:“就这么迫不及待?”

  盛姝低着头,故作不解:“你在说什么?”

  萧霁瑾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松开她的手,意有所指道:“窗子我会让人来修,否则如何遮挡风雪。”

  岁岁年年,盛姝都别想离开他。

  萧霁瑾转身离去,出府时有人来禀:“主子,千日游回来了,说您的手臂或许有法子医治。”

  萧霁瑾不紧不慢上了马车:“私下将他带回府看着,别让夫人知道。”

  “是,主子。”暗卫应声退下。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宫门前。

  萧霁瑾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从旁边马车下来的瑞王。

  他只是个闲散王爷,素日养花逗鸟,鲜少来上朝,今日却是特意前来堵人:“萧大人也在,时辰尚早,你我父子刚好可以说着话。”

  萧霁瑾没有开口,只是冷着脸下了马车。

  宽敞的白玉石宫道上,两人身着官服,并肩而行。

  瑞王瞥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左臂,脸上有些不满:“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可上阵父子兵,若无我的助力,你要做的事成不了。”

  “若我不帮你,你也只能一辈子做个仰人鼻息的闲散王爷。”萧霁瑾将话挑明了,不顾瑞王的脸色道,“条件。”

  “成事之后,本王为太上皇,统儿为皇太子,但要把他放在本王和王妃膝下教养。”瑞王半白的胡须被秋风吹的微微颤动,“其他的我不管你,你想为盛家女疯,就继续疯去罢。”

  萧霁瑾道:“瑞王算盘打得真好,早早就把大颂朝的血脉攥在手里。”

  “你若信不过我,到时我可在百官面前立誓。”瑞王道,“这些日后再谈也不迟,当务之急是稳住梁相,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效力,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霁瑾自然知道,只需把梁语心接回府,许她皇后之位,对她恩宠不断,梁相自然会归顺。

  可盛姝……

  他的手指攥紧:“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

  “为表诚意,我会向陛下请旨,封你为瑞王世子,”瑞王道,“谁是皇后我不管,但谁是世子妃,你心中有数。”

  有朝臣看到他们,开始上前相迎,瑞王神色和缓了些:“我这有上好的疮药,回头让人给你送去,你那手臂好生治治。”

  当着众人的面,萧霁瑾道:“谢过王爷。”

  瑞王心口微凉,他到底不肯认他这个父亲。

  申时,萧霁瑾办完公务,早早乘车回府,一路上还买了许多糕点蜜饯。

  他拎着那些东西进了府,立即有伶俐些的侍女来报:“大人,夫人正在枫园赏枫。”

  萧霁瑾便没回院子,径直去了枫园。

  盛姝站在枫树林中,正在想着离开的事,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转过身去,就见萧霁瑾一身朱色朝服,内衬白花罗中单,脸带笑意朝她走来。

  盛姝站在原地,没有如从前一般,叫着夫君向他走去。

  萧霁瑾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唔,不算凉。”

  “有浣青照顾我,”盛姝抽回手,又看向他的左臂,“还疼吗?”

  萧霁瑾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已经结痂了,但稍有动作就会疼痛不止。”

  盛姝问:“真的无法医治吗?”

  萧霁瑾毕竟是为她而伤,若能痊愈再好不过,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负累地离开。

  萧霁瑾揽住她的腰:“姝儿是在嫌弃我这个残废?”

  两人贴得太近,让盛姝很不舒服,她偏过脸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霁瑾握住她的手,带她到秋千椅上坐下:“我买了些零嘴,但每样只许吃一口,免得一会又不好好吃饭。”

  盛姝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糕点,萧霁瑾这些时日的改变她其实都看在眼里,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都有虚荣心,都想被人如珠似玉地捧着,可她知道,这终究是错的。

  盛姝捏起糕点,细细咀嚼起来。

  萧霁瑾用指腹抹掉她朱唇边的碎屑:“好吃吗?”

  盛姝点头。

  她到底不算贪嘴,只吃了一点,晚上萧霁瑾陪着她用膳,又拉她散了会步,直到看着她睡下才离开。

  等房门悄声关上,盛姝才在黑夜中睁开眸子,她必须要走了,当年盛家被流放的真相、她失忆的真相、二哥正在做的事……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萧霁瑾确实欺瞒了她,可也确实救了她,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让她远离纷争和欺凌,安稳度过了这些年。

  他们之间,除了谎言和争执,还有过许多温情。

  如今多留无益,不若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离开。

  ·

  萧府的一处偏僻院落里,千日游看过萧霁瑾手臂上的伤痕,道:“能治,每日施针敷药,半个月,以你的体质,恢复个□□成不成问题。”

  萧霁瑾道:“那就劳您暂且屈居此处……”

  千日游一针扎到他手臂上:“你啊,什么都想要,当心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手臂上的疼痛酥酥麻麻的,萧霁瑾却因此感受到快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权倾天下,二是把盛姝留在身边,他哪一个都不会放手。

  ·

  翌日,萧霁瑾从兵部回府,沿途掀开车帘,想随手买些新奇玩意儿带给盛姝,谁曾想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想了一整日的人。

  盛姝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浣青正在付钱,而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华服,端正的五官上满是愚蠢和单纯,不知是哪家娇养的小公子。

  萧霁瑾命人将马车停过去,掀开帘子道:“姝儿,想吃糖葫芦就和我说,我给你买。”

  盛姝先是有些错愕,见他并没有发难,只是轻轻一笑:“我在府上待的无聊,想出来走走,不可以吗?”

  萧霁瑾看到她许久不曾展露的笑容,喉结滚动一下:“可以。”

  盛姝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旁边的人:“多谢你今日归还钱袋。”

  富家公子接过糖葫芦:“不用谢,这位是你的……”

  “她是我的夫人,你是哪个府上的,今日的恩情我替夫人还了。”在盛姝开口之前,萧霁瑾插话道。

  那人面露失落,又见他身着官服,马车华贵,就知他并非一般人,只好草草报了姓名离开。

  萧霁瑾这才对盛姝伸出手:“上来,我带你回府。”

  盛姝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放到他掌心上,紧接着被他直接拉进了车里。

  帘子落下,马车里的光线骤然昏暗,耳边的呼吸声就显得愈发清晰。

  萧霁瑾把她抱在腿上,攥住她的手腕,低头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以后不许把你的东西给其他男人,女人也不行。”

  萧霁瑾从前是连生人都不许她见的,如今却也能容忍她随意出门。

  盛姝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他帮了我又不图回报,我才随手买了路边的糖葫芦赠他。”

  萧霁瑾眸色微沉,用手掌覆住她的后颈:“姝儿,你如今可还开心?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从前盛姝确实奢望过许多东西,如今却只想要自由:“你给我置办的那些足够了。”

  萧霁瑾将她散落的一缕秀发抚到耳后:“姝儿,我把我的心给你,你要替我好生保管着。”

  盛姝觉察出气氛不太对,连忙推开萧霁瑾,坐到马车另一旁,又将帘子也掀了起来。

  外面的喧闹声立即传进马车里,冲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萧霁瑾轻轻摩挲指腹,那柔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指尖。他不再动手,只是直勾勾看着盛姝:“下次出来戴上帷帽,再多带些人,肃慎刚退兵不久,京城中鱼龙混杂,不安全。”

  “嗯。”盛姝无处遁形地感受着那灼热的目光,只能转头去看车窗外,以此转移注意力。

  可越是这样,那目光就越是如有实质地压抑着她。

  好不容易挨到萧府,马车刚停定,盛姝就逃一般跑了出去。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萧霁瑾每日忙碌着,盛姝则在京中四处乱逛,为逃离做着准备。

  那日晚上,萧霁瑾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回来。

  盛姝一个人用晚膳时,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总觉得有些别扭。

  晚膳后,萧霁瑾不在,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早早沐浴更衣,倚靠在床上看书。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她才意识到已经是子时了。

  萧霁瑾大步进来,他应当是刚沐浴过,领口微微敞开,还带着几点未擦拭干净的水珠。

  盛姝放下书:“时候不早了,我该歇息了。”

  萧霁瑾道:“我不扰你,只是一整日未能见到你,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盛姝看到了他胸口的伤疤,不由得收回目光,手指也扣紧了些。

  萧霁瑾突然问:“姝儿,你对我,是有一点喜欢的吧?”在忘记宋端的前提下。

  盛姝从前对他喜欢颇深,只是在一次次的打击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低头不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霁瑾自嘲地想,他就是把真心交付出去,只怕在盛姝心里也比不过宋端一个手指头。

  他起身道:“安歇吧。”

  出门时顺便将烛火也熄灭了。

  翌日清晨,萧霁瑾照例去上朝,盛姝则挑了两支嵌了红玛瑙的簪子,放进衣袖里出了门。

  清晨的市集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叫卖声,盛姝着一身淡色长裙,做着寻常妇人装扮,只在发髻间簪了两根玉簪。

  她在行人中穿梭着,不一会就甩掉了浣青。

  她神色如常,心中并无起伏,只是按照早就想好的,到马市里牵走提前买好的骏马,而后翻身上马,直接往城门而去。

  她在城门处登记了簪雪的名字和随意编造的家世,轻而易举离开了京城。

  只在回头望向那座喧闹华丽的城池时,心中生出一股落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