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茉莉花,也不喜欢你。◎
“说,喜欢季叔叔。”
温柔潺潺的男低音,透着若有若无的、深沉的命令。
沈别枝双手撑着车窗,混沌靡靡的脑子怔愣住,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年,季夜鸣担着似兄似父的角色,教导她,监督她努力学习舞蹈、钢琴。
但他从未以命令的态度,告诉她需要做什么。
(当然,或许也因为并不需要他命令,她寄人篱下,根本不敢过度忤逆他的意思。)
今晚陡然听到他如此,令沈别枝一时没反应过来。
久未听她回答,季夜鸣倏地重力,似在提醒她、催促她回答。
沈别枝猝不及防,声音跑出一半,立即紧紧咬住唇,直到那股渗透进骨髓的余韵缓解后,才迫切地喘了口气。
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她后背抵着季夜鸣硬朗灼热的胸膛,拖着微哑的软调柔顺回答:“别枝喜欢季叔叔。”
夜晚中的玻璃窗,隐约映照出人影。
沈别枝垂下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遮掩住那双浅褐色眼眸中,润泽的狡黠与得意。
她唇角控制不住地弯翘,脸颊细汗涔涔,红晕如雾,活跃的心思让她透出一种介于纯与欲之间的勾人心弦。
不管他是否喜欢自己。
当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喜不喜欢他的时候,就是满盘皆输的开始。
她承认自己做作,且反复无常。
季夜鸣在情绪不稳,或者很需要肯定答案的时机,她发自内心地不忍拒绝他,同时又志得意满,他到底是被自己迷住。
所以,她回答了一个两个人都明白的,似是而非的答案。
沈别枝早就欣然接受,自己没办法彻底将他从心底拔出的事实。
甚至理所应当地认为,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在年少时就遇见这样惊艳的人,她凭什么要错过?
但所有的前提,是必须由她掌握根本的主动权。
显然,季夜鸣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给予她巨浪的同时,他滚热的唇贴于他耳畔,暗哑着声:“小茉莉,再说一遍。”
他很清楚,茉莉与别枝,在沈别枝心里,有多不同。
别枝喜欢,茉莉不喜欢。
他不允许。
沈别枝用尽剩余的所有精力控制自己,蚌壳一样紧闭着嘴巴,拒绝再听话。
无论今晚季夜鸣因为什么,她都不能因心软,而半途废。
时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好心人领养的流浪猫,无论毛发养得多光滑漂亮,穿多好看的衣服,都不能改变,它曾经被抛弃。
她不比季夜鸣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拥有着无数资源,扔掉一只普通的猫,还能买无数只品种名贵的猫。
若不想再次被动地被抛弃,她就必须坚持所有原则。
沈别枝像蜗牛般躲进壳里,不一样的是,她的壳柔韧又坚硬。
她铁了心拒绝从壳中出来,季夜鸣也拿她没办法,疾磨严打,都不能撬出他想听的答案。
车子开上冀云山,车窗被降下,裹挟着野桃花香味与湿润泥土气息的晚风闯进后座,将浓郁靡靡的沉香木、茉莉花混杂的气息吹散。
沈别枝软塌塌地靠在季夜鸣怀里,身上裹着他的西装外套,季夜鸣只穿着衬衫,纽扣敞开,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斯文依旧。
她闭着眼、胸口仍旧起伏不稳,季夜鸣手掌在西装外套里握住她的肩,滚|烫地闷着,让她感觉不到冷。
季夜鸣柔和抚|摸,从她小巧的肩头到纤细的手臂,忽地握一下脉搏跳动的皓腕。
随后,骨节坚硬的长指缓慢挤入她柔软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
冬之高|潮,不愿退出春之舞台,将寒凉余韵浸入晚风。
沈别枝脸颊温度渐降,她依然湿润的睫毛稍抬,澄亮的目光旖旎似水:“季叔叔不冷吗?”
季夜鸣与她对视,交握的手掌捏了捏她的,语调温和:“或许别枝说点季叔叔爱听的,就不会冷。”
今晚他爱听什么,沈别枝很清楚,但她不可能会让他轻易如愿。
她睫毛扇动,不解开口:“季叔叔又不喜欢我,何必在意我喜不喜欢你?”
季夜鸣似叹息般气息缓长,他唇边宽容地微微笑:“季叔叔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别枝?”
沈别枝不再问。
喜欢有很多种,长辈对晚辈的喜欢,朋友对朋友的喜欢……这个词的边界感过于模糊。
更何况,并非不喜欢,也不代表就是喜欢。
既然他不说,她为什么要继续追问,自落下风?
沈别枝很累,刚刚那么久,不知道司机开着车在市里绕了多久。
她渐渐靠在男人怀里睡着,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什么时候又被放到柔软的床上。
沈别枝被沉压压的重力,与密不透风的吻给闷醒。
她嗯嗯哼哼,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时,五感回笼,发现季夜鸣已经又在她里面。
迷迷糊糊地想,那通电话对季夜鸣的影响真是非同凡响。
春雨连绵护短,夜里复又淅淅沥沥,雷声轰鸣,雨滴打在花园里的青石板,滴滴答答,嘈杂烦扰。
沈别枝一晚上没睡好,深更半夜,她被腰间的手臂勒醒。
她几乎喘不过来气,睁着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眼睛,抓住身前手臂,试图挪开。
哪成想即使是熟睡,季夜鸣也不绝不让人摆布,肌理贲勃的手臂纹丝不动,她触碰到凸起的青筋。
沈别枝正吐槽着,忽然听见,身后男人一声梦呓般的低哑压在她耳后:“茉莉……”
他的声音极小且模糊,像气声一样,她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茉莉?
沈别枝惊愣,一直以为,季夜鸣口中茉莉,是故意叫她原本的名字。
却在今晚,出现在他梦里。
沈别枝现在倒怀疑,他是不是有个心心念念的女人,名字叫茉莉了。
但季夜鸣说过,他没有过女朋友,他还不至于哄骗她。
他这样看似温柔,实则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估计也干不出暗恋这种事。
雨声连连的黑夜,她沉浸在毫无厘头的疑惑里,睡意再次来袭。
熟悉的雨声,令季夜鸣也沉浸在重复的梦境里。
一捧花朵繁锦、洁白的茉莉花,被女人从二楼扔下雨地,分明温柔的声线,却冷漠似冰:“我不喜欢茉莉花,也不喜欢你。”
这句话周而复始地循环,季夜鸣以如今的平静目光,从容注视着雨幕里的白花。
花朵被雨滴打下,散落在积水反光的青石板,叶片被打得变得。
如此脆弱,难怪不受人喜欢。
或许看得久了,他出现幻觉,那捧被人丢弃的白花,被伤心哭泣的少女替代。
她淋着雨,发丝黏在脸颊,眼睛好似蓄进了雨水,像被人抛弃的可怜流浪猫。
季夜鸣的平静终于被雨丝划破,控制不住地开口,叫“茉莉”。
次日,沈别枝又被热醒,就像自己被一个巨型火炉包裹,整个被窝里都热烘烘。
她的后背与脑门,几乎被烘出了涔涔细汗。
沈别枝一把掀开被子,受不了地呼出口气。
忽然感觉到昨晚的手臂仍旧抱着自己,她惊讶一瞬,下意识转身,直直对上男人熟睡的面庞。
之前每次都是季夜鸣先起床,再叫她,所以,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他。
原来他的睫毛也很长,黑且浓密,盖在眼睑下方。
两道浓墨重彩的眉毛中间,深深折出一道竖痕,好似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沈别枝觉得奇怪。
她探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
已经九点了!
联想到男人异常高的体温,沈别枝当即伸手探上他的额头,随后再与自己的对比。
这么烫!
由于沈别枝的动作,季夜动了动,她下意识放轻呼吸,小心抬眼瞧他。
对方并没有醒,只手臂将她揽得更紧,呼吸洒在她脸颊,灼烫得沈别枝不敢动。
下一秒,男人若即若离贴她脸颊的唇间,模糊不清地溢出一道磁哑的男低音:“喜欢茉莉……”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沈别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推开季夜鸣的手臂,抬腿跨过他,准备去拿体温计给他量体温。
他一定是脑子烧糊涂了!
脑子不清醒的话不可信,更何况,谁知道他口中的茉莉到底是谁。
但偏偏她跨过一半时,他醒了……
醒了。
今天雨过天晴,昨晚他们忘记关窗,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斜进,一同传进的还有清脆的喜鹊叫声。
四目相对。
看着季夜鸣眼眸中将醒未醒的疑惑,沈别枝低头看着目前的姿势,感觉自己快被他滚热的体温烧化,脸颊迅速烫起来。
或许听见不该听的,她心一虚:“季叔叔别、别误会,我看你好像发烧了,准备给你测测体温。”
季夜鸣沉缓“嗯”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他磁哑的话音里裹挟着笑意:“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一晚上过去,别枝又饿了。”
他看起来,并不知晓自己梦中说过什么不得了的话。
沈别枝睫毛轻扇,浅褐色的双眸莹莹瞪他,气鼓鼓地说:“发烧都堵不住你的嘴?”
季夜鸣亲了亲她的额头,薄唇烫得惊人,令沈别枝轻微抖了下。
他温声含笑:“季叔叔的堵不住,别枝的倒能堵住。”
脑子稍微一转,沈别枝就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神从眼尾,斜斜撩他一眼。
她气鼓鼓地下床,不吭一声地拿回温度计,消毒后,塞他嘴里。
几分钟后,沈别枝将温度计高高拿在眼前,仔细瞧,随后震惊:“三十九度了!”
想必是昨晚结束,季夜鸣将车窗打开,初春的风冷嗖嗖,他没穿衣服就受了凉。
但季夜鸣体质很好,又长期运动,斯文得体的衬衫低下,是精壮的体魄。
她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生病,还一下次就39度了。
季夜鸣一个发烧友,倒云淡风轻,伸手拿了眼镜戴上,目含宠溺地注视认真看温度计的少女。
沈别枝皱眉,转身:“我去叫家庭医生上楼。”
“别枝。”季夜鸣叫住她,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声:“不用如此麻烦。”
沈别枝撇了下嘴角,拖腔带调地调侃他:“原来季叔叔也害怕看医生啊?”
“当然不。”季夜鸣微笑:“季叔叔只觉得,或许喝了别枝亲手做的汤,就会好。”
作者有话说:
季总:醋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