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异能>忘不了[刑侦]>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天后,孔杰去自首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接着,邢岳就给徐枫打了电话,把案子的全部过程做了详细的汇报。

  电话里,徐枫听起来很兴奋,狠狠把他表扬了一通。但同时也表示,案子现在刚刚进入审理阶段,正是关键时期,为保万一,让他继续在明州待一段时间。等相关的调查取证和讯问过程结束,就把他调回来,同时也会为他申请减刑。

  对此邢岳表示没意见。

  现在他已经不再抓心挠肝地急着回去了,因为项海已经出狱了。所以在这里还是回那里,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又过了一个差不多一个月,罗美华再次来到明州,带着二十万块钱。

  她和孔杰的媳妇重新签下借条,又去相关部门做了公正,等到孔杰一家的房子卖掉,就把钱还上。

  把这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她又来到邢岳面前。

  邢岳把先前孔杰签下的那张借条递过去,“妈,回头把这个交给他媳妇吧。”

  罗美华接过来,折好,“这么说,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差不多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东江?”她又问了这个问题。

  “还要再等等,”邢岳的声音蔫蔫的,“快了。”

  “这事过去,他们肯定要给你减刑吧?”这是目前罗美华最关心的问题。

  “应该能吧。”

  “能减多少?”

  “不知道。”邢岳垂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估计...三个月差不多。”

  “才三个月?”罗美华皱眉,“我看别人不都是减半年吗?”

  “......”邢岳只好又抬起头,“妈,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而且刑期不同减刑的区间也不一样。”

  “再说,就算减六个月,等我回去,估计也就剩三个月了。”

  罗美华用力揉了揉额角,“三个月也行,少一个月是一个月。”

  “这么看来,最多到年底,肯定能回家了吧?”

  “理论上是。”邢岳没敢把话说死,也不想总是让罗美华希望落空。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项海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罗美华说,“最后他报了东江师大。”

  邢岳愣愣地抬起眼,“东江?他没报北京的学校?是没考好么?”

  东江师大的心理学专业也不错,可到底还是比不过北京的那几所头部大学。

  罗美华摇头,“他考得很好。”随后又轻声地说,“他说,是你说的,不叫他总黏着你。”

  “......”邢岳险些仰过去。

  罗美华淡淡地笑了,“他是开玩笑的。”

  “...操,那他咋想的?”邢岳没忍住骂了一声。

  “他没明说。”罗美华看他,“但我猜,他是想留在东江,方便照顾老所长和刘阿姨,还有我。”

  “大概是觉得如果这几年你们两个都在外地,他不放心。还说,将来你去北京上学也就是两年多的时间,中间还要跑回来参与那个检验中心的筹备,你们在东江见面的机会反而可能更多。”

  邢岳更蔫了。

  项海想的永远比他更多。

  如果这段时间自己能一直在他身边,如果关于报志愿的事能和他多交流交流,如果一直给他写信,如果可以给他打一个电话,如果自己没有总是挤兑他黏人,如果他可以像自己一样随心所欲......

  可是,他应该明白我从没真的抱怨他黏人吧。

  也应该发现了是我总想黏着他吧?

  “另外...”罗美华小心翼翼的试探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直说想来看你。”

  “不行!”邢岳瞬间清醒,就像被针刺中的条件反射,“别让他过来,跟他说来了我也不会见他。”

  他想见项海,恨不能下一秒就能见到他。

  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其实虚荣得厉害,从未动摇过的自信忽然就土崩瓦解了。

  他不想项海看到现在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虽然两个人都曾经狼狈过。可但凡其中一个重返人间,剩下的那个看起来就更像鬼了。

  他害怕在项海的眼中看到自己这样的影子。

  “我知道。”罗美华垂下眼,“项海也只是拜托我问问你的意思。”

  她明白邢岳的心思,项海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妈,”邢岳的喉结来回滚动了许久,“回去你替我跟小海说,告诉他别来明州。”

  “过阵子我就回东江了,到时候会给他打电话。”

  “你让他踏踏实实上学,别总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等我回去。”

  罗美华点了点头,“我会跟他说的。”

  跟着又叹了口气,“可是小海那孩子心事重,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很自责,特别是现在留你一个人在这,他心里不好过。”

  “也是害怕你会后悔吧。”

  “他这个人...就是爱瞎琢磨。”邢岳抿起嘴唇。

  “妈,你帮我转告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一分一秒都没有过。”

  -

  今年东江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晚一些,像匆忙赶赴一场迟到的约会,当邢岳下车的时候,漫天的雪片正加速下坠。走进监舍大门这几步路的功夫,睫毛上都挂了雪花,又倏地融化。

  他低头掸掉粘在身上的雪片,睫毛上冰凉的水珠也跟着滚落。

  又回来了,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

  拉开监舍的门,以耗子为首,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老,老弟??”人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你咋又回来了??”

  “你跑哪去了?说走就走,说回来又回来!”

  “还以为你早就出去了呢!”

  “你不是又给逮回来了吧?”

  “小老弟说你治病去了,真的假的?”

  “看你挺硬实的,啥病啊?”

  “......”

  邢岳一边哼哼哈哈地应和着,一边抱着东西回到自己原来的床边。

  耗子跟过来,“人家小老弟都出去了,你还不知道吧?”

  邢岳顿住脚步,抬头看向那张空荡荡的上铺。

  上面的床单板正,被子也折得整整齐齐,就像那个离开的人从没出现过。

  他“嗯”了一声,就把自己的东西扔到床上。

  “他没跟你说?”耗子的一双小眼睛机警地打量着他,“你俩以前关系不挺好的吗?”

  邢岳有些累了,随便敷衍了几句,把他和他过剩的好奇心打发走,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捧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看起来。

  可直到屋里的十个人都睡熟,那本书愣是连一页都没翻动过。

  窗外的雪停了,天也迅速放晴,虽然月亮只有半边,夜却成倍地清亮着。叫人分不清透进窗格的银辉是来自天上的月还是地上雪。

  世界变得很安静,静得像只剩了一个人。

  邢岳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倒了杯水,又回来。

  他不断调整着位置和角度,直到那半个月亮完整地落进杯子里。

  月光在水面浮浮沉沉,破碎了又完整,相聚了又分开。

  他屏住呼吸,稳住手,让月亮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干杯。”随后他小心地举杯,把微凉的思念一饮而尽。

  -

  终于盼到周末,邢岳去打电话。可一路上他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七分紧张,三分兴奋。

  兴奋是理所当然的,可紧张...他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那不是他最最熟悉的人么。

  有多久没见过项海了?又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等会儿要怎么开始?许许多多的话,该说些什么?他在做什么?还好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揉皱又摊开的信纸,满是曲曲折折的纹路。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开口,听筒里的嘟嘟声就结束了。

  “喂?”

  听到熟悉的声音,邢岳毫无意外地凝滞在电话旁。

  “喂?”那边提高了些音量,还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大概正在路上走着。

  邢岳紧捂住话筒,狠狠清了清嗓子。

  “是我。”

  话音未落,那边就安静了,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邢岳等了一会儿,“小海?”

  “小海??”

  “哥?”

  激烈的呼吸声瞬间扑进听筒,“哥!!!”

  然后项海就哭了,就那么站在路边,捧着手机,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邢岳被他哭得心都乱了,自己的鼻子也酸得要命,可身边有不少人,又不好意思发作,就只能拼命忍着。

  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操,别他妈哭了,等会儿没时间了。”

  项海这才勉强平静下来,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哥,你啥,啥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来。”

  项海狠狠吸了吸鼻子,“那我明,明天,就去看你!”

  “不行!”邢岳的理智还在,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可我想你!”

  “那也,不行。”邢岳紧咬住嘴唇。

  项海不出声了。

  “徐局已经在替我申请减刑了,”邢岳哄着他,“就快就会有消息,估计顶多再有一个月我就出去了,你就别来了,啊?”

  “不行。”

  “啧,好好上你的学,就再等一个月,不行?”

  “不行。”

  “操。”

  “我明天就去,多一天都不行。”

  眼瞧着这人的佞劲儿又上来了,邢岳决定跟他死磕到底。

  “行,你爱来就来,反正我绝对不会见你。不信你就试试。”

  邢岳紧攥着电话,耳边只有项海倔强的呼吸声。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就那么坚持着,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好半天,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喊,“走啊,项海,你咋还在那站着呢?”

  邢岳轻轻吐了口气,“去吧,你同学叫你呢。”

  可项海还是不吭声,就那么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个佞种。

  两个人就这么比赛似的沉默着,直到邢岳一狠心,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邢岳得到通知,有人来探视。

  他拒绝了。

  第三天,又有人来探视。

  他又拒绝了。

  第四天,那个人又来了。

  他专心看书,屏蔽一切杂念。

  再后来,如他所愿,那个人就不来了。

  可邢岳丝毫没觉得高兴。

  他后知后觉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也太自私了?就看一眼怎么了,咋的,你是6A级景区还是出土文物啊,偶像包袱怎么那么重呢?你的虚荣心咋就那么矜贵呢?口口声声说着从不后悔,那你搁这扮演什么人间老苦瓜呢?

  希望项海不再自责,却又这样一盆盆地浇凉水,是嫌他过得太舒服了么?

  想到这些,邢岳悔得捶胸顿足,恨不能化出一百个□□把自己喷死。

  总算熬到周末,他第一个奔出去打电话。

  该怎么说他早就想好了:先真诚道歉,再更加真诚地邀请项海来探视,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来,不来都不行。

  可听筒里只嘟嘟响了几声,就被那边挂断了。

  “......”

  邢岳赶紧继续打,又被挂断。

  再打,关机了。

  于是邢岳就傻眼了。

  好在没容他傻很久,在冬至这天,徐枫的消息终于到了。

  因为在服刑期间具有重大立功表现,邢岳被减刑三个月,后天,也就是12月24日就可以出狱了。

  好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却也没多少意外,以至于仓促间邢岳都没来得及兴奋,就在第一时间冲出去打电话。

  可是,自己那个佞种男朋友还是不肯接电话。

  邢岳很失落,同时也觉得自己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没办法,只能又给罗美华打了电话,请她把这个喜大普奔的消息传播出去。

  没想到,消息传播的力度还挺大。第二天,也就是在他出狱的前一天,就有人找来了。

  “老邢?邢狗?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感不感动?嗯?”

  “......”

  邢岳缓缓坐下,看着对面翘起腿,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嘲笑他的方乔,“你来干啥。”

  “啧,这话说的,当然是来看你了。”方乔喜滋滋的,“这不是听说你马上就出去了么,我寻思着这种场面再不看可就没机会了,就在百忙当中抽空过来参观一下子。”

  “我谢谢你啊。”

  “嗐,跟我还客气,咱不是铁子么。”方乔慷慨地把手一挥。

  “不过说真的,老邢,你们这里边有镜子吗?”

  “...啥意思?”邢岳面无表情,但看方乔的表情就知道正文来了。

  “我意思是...”方乔凑过来,眯起显微镜般的眼睛,微调了一下焦距,“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傻逼么?”

  “知道啊,不及你十分之一。”

  “老邢,别这样,咱都真实一点,承认自己傻逼很难么?”

  “是啊,很难么?你咋一直不承认呢?”

  “不好意思,因为我不是。”

  “呵呵,傻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傻逼。”

  “没错,所以作为铁子,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个事实。”

  “......”

  邢岳精神不集中,导致这波嘴炮输了。他在桌子底下朝对面踹了一脚,“你他妈就是为了羞辱我来的?”

  “不然呢?”方乔满意离场,舒舒服服朝椅子里一靠,“一年多没羞辱你了,咱俩的友谊之树都他妈快枯萎了。”

  邢岳按了按脑门,打算换个正常人类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出去的?我妈告诉你的?”

  “想啥呢你?她哪能告诉我啊?”方乔直咧嘴,“再说我哪敢招惹她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当然是你对象告诉我的。”

  “是项海...告诉你的?”邢岳的眼睛亮了,一直萎靡的身子也支楞起来。

  “你有几个对象?”方乔一副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他,他知道了我明天出去,对吧!”邢岳百分百支楞了起来。

  “你觉得呢??”方乔把胳膊抱在胸前,皱起眉,“操,老邢,我发现你这症状有点儿严重啊,整的我都不好意思羞辱你了呢。”

  邢岳已经不计后果地开心起来,“来吧,你羞辱吧,想怎么羞辱都行。”

  “让咱俩那友谊之树枝繁叶茂、万古长青。”

  -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晴。

  这天邢岳照常按时起床,洗漱完毕,就把自己的几件衣服还有一摞书装进了背包。

  是时候离开了。

  脱下灰蓝的囚服,换回自己的衣服,穿好外套,把背包挎在肩上。

  在耗子他们艳羡的目光中,他告别了一年零九个月的铁窗时光。

  办完手续,邢岳跟着十来个和他同一天重获自由人一起走出监狱的办公楼。

  地上的积雪折射着太阳的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挡在眉间,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又仰起头望向那一片蔚蓝。

  阳光,云朵,追逐的小鸟,飞机留下的白线...

  监狱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走在前面的已经能从渐宽的门缝里看到亲人期盼的脸。有人在拼命挥手,有人在哭,更多的人加快了脚步。

  邢岳走在队伍的最后,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种什么心情。

  兴奋,忐忑,紧张,期待。

  人陆陆续续跨出那道门,渐渐的,门的这一边只剩了他一个。

  邢岳搓了搓手,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抬脚迈了出去。

  头顶是同一片天空,脚下却是两个世界。

  回归至冷冽但自由的空气中,他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周围有人在抱头痛哭,也有人背着行李独自离开。

  邢岳站在原地,紧张地四处寻找着。

  毕竟这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一会儿的功夫,门前的人就都散了,只留下一地斑驳的足迹。

  邢岳孤零零站在那,被空荡荡的脚印包围着。他越来越忐忑,紧拽着背包的带子,拼命向更远处望去。

  空气安静而又纯粹,没有杂质,视线轻易就能抵达很远的地方。

  可是那里并没有等待他的人。

  邢岳很难过,悬着的心随着肩上的背包一点点滑下来,沉沉地跌进积雪里。

  旁边监狱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发出厚重的隆隆声。

  好像并没有人期待他回来。他甚至想趁着大门关闭前再钻回去。

  “嘭”的一声,大门闭紧。他失去了机会。

  空气凝固得像水晶,他被困在里面,通透却无路可走。

  这时,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邢岳猛地转过身子。

  有人在朝他走过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邢岳的心再一次狂跳,比迈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更剧烈。

  那个人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停下,静静地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那个人张开手臂,“哥。”

  邢岳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脸颊一下滚烫,一下又变得冰凉。

  “哥!”项海又把手臂抬高了些。

  邢岳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就朝那边狂奔过去。

  十几米的距离,几步就到了。

  他冲过终点,扑进项海的怀抱。

  分别一年之后,两个人终于重重地拥抱在一起。

  “哥!”项海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到了极限,“哥!!!!”

  他的脸深埋在邢岳颈间,两只手死死攥住邢岳背后的衣服。

  “你干嘛不让我来看你!我想来看你!我想你!呜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让我来!”

  “你咋那么狠心呢,一次都不见我,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

  压抑了太久的哭声渐渐放大,项海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小海,对不起。”邢岳紧紧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亲着他的头顶。

  可项海还是来来回回重复着那个问题,“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这么伤心。

  “我错了,小海,原谅我吧。”他只能不停地道歉。

  分别是痛苦的,而痛到极致,往往一个笑容却比泪水更能诠释悲伤。重聚是快乐的,可单纯的快乐又太过飘渺,缺失的那部分真实感只有泪水才能补偿。

  于是他们笑着道别,再哭着拥抱。

  嘴里埋怨着,道着歉,不过是积蓄了太多太多的思念无处宣泄。整整两年的咫尺天涯,谁又真的在乎最后那一个月能不能见面?

  好半天,这一波浓烈的情绪才渐渐消耗殆尽。项海不哭了,却还紧搂着邢岳的脖子不撒手。

  “哥,刚才没看见我,你难过么?”他趴在邢岳耳边小声地问。

  “当然了。”邢岳歪过头,磨蹭着项海柔软的发丝。

  几个月的时间,那种如丝绸般的质感又回来了。

  “对不起,我也跟你道歉。”项海吸着鼻子,“其实我是故意的,就想让你也着急一下。”

  “你别道歉。”邢岳把他拉起来,手指抹去他脸上未干的泪水,“是我的错,你惩罚我是应该的。求你再多惩罚我一点儿吧”

  项海张着通红的眼睛,这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他。看了好久,才用袖子抹了抹脸,又拉过他的手,“等回去再惩罚。”

  “行!”邢岳终于笑了,把项海的手指扣在掌心,“那咱回家吧,我太想回家了!”

  说着就要去捡回自己的背包。

  “等会儿。”项海把他拽住,松开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衣领里勾出一条闪亮的项链,底下缀着一枚翡翠同心锁。

  邢岳眼睛一亮,“你把摔坏的那个修好了?”

  “没有,这是另一个。”项海说着已经把项链摘下来,带着他的体温,又戴在邢岳的脖子上。

  “哥,你戴着这个,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那你呢?”

  “你平安我一定也平安。”

  “行。”邢岳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翡翠,忽然想起来,“对了,上回那个就是被我在平安夜那天弄坏的,今天又是平安夜。”

  “是啊,整整两年了。”项海也很感慨,回忆着当时的画面,“那个时候咱们计划了好多事。”

  “还有你那个大礼包,当时还说要在两年内用完呢。”

  说到大礼包,邢岳把项链妥帖地塞进衣领,又拍了拍,“我保证,以后那啥的时候绝不会再把这个弄坏。”

  “我以为你要说以后绝不再那啥了呢。”项海瞅着他。

  “那可不行。”邢岳呵呵一笑,低下头,在项海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分开。

  项海却像咬饵的鱼,紧跟了过来,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了回去。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

  没错,是他。

  如果两年的风风雨雨是一场对爱与誓言的考验,那么这一刻,他们交出了满分的答卷。

  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分开,被彼此制造的一团团白气包围着。

  邢岳翘起唇角,捏住项海的下巴,“你还能坚持到家么?”

  项海把脸转到一边,吸了吸鼻子,“试试呗。”

  邢岳笑起来,一把搂过他的肩,“走,咱们回家。”

  -

  车子迎着阳光,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被车轮卷起的雪粒纷纷扬扬飞离,又像细钻般缤纷下坠。

  两个人各自攒了好多的话,可一路上又都默契地沉默着,好像在心照不宣地等待着某种仪式,过后才能确认彼此都是真实的。

  终于,车子在那栋熟悉的楼门前停下。邢岳跳下车,背起背包,项海也跳下来,关了车门。

  两个人像赛跑似的朝楼道里钻。

  邢岳跑在前面,领先了几级台阶,项海紧跟在后头,“跑那么快干嘛,你又没有钥匙。”

  “别废话了,赶紧的。”邢岳已经站在了门口。

  于是项海就赶紧掏钥匙开门,可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

  “操。”邢岳比他更急,弯腰抓起钥匙又去开门。

  项海在旁边盯着,“哥,你倒是对准啊。”

  “别催!”

  邢岳凝神,门终于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他就被那种熟悉的,带着橘子味香气的,曾无数次在孤独时回味的温暖包围了。

  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门在身后落了锁,邢岳还在原地陶醉着,人就被狠狠按到了墙上。

  项海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像一张会呼吸的网。

  唇边,齿间,耳垂的痣,滚动的喉结,完美的锁骨,上下起伏的同心锁......他一寸一寸找回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不给邢岳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掌心下是真实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终于不再是回忆里那个握不住的虚像。

  于是他执着地在自己的领地上宣示主权,重点区域更要反复标记。

  邢岳感觉自己就像根干柴,就快被搓出火星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要提前丢脸,只好把如狼似虎的男朋友推开,“那什么,小海,你,你等我会儿,我想先洗个澡。”

  “行!”项海答应得很痛快,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我也去。”

  “......”

  于是邢岳去拿换洗的衣服,项海去掏大礼包。

  邢岳转头就看见了被他攥在手里的套套,“还带这个啊?”

  项海点头。

  “俩?”

  “嗯。”

  “是给我一个么?”

  “不是。”

  “......”

  邢岳舔了舔嘴唇。不知怎么,他又回想起当年被枕头支配的恐惧。

  “小海,那啥,要不,等洗完...”

  项海拒绝,“哥,我可能等不了了。”

  行吧。

  于是龙头打开,蒸汽裹着热水喷涌而出,洗去一路的风尘,也浸润着紧张的神经。

  时隔两年,一些早已模糊的痛感又重新鲜明起来。

  “你他妈能不能轻点儿!”邢岳的警告被哗啦啦的水声稀释,毫无威慑。

  “哥,你配合一点,别乱动。”

  “这还不够配合??”邢岳回头,“你...”

  “啊!”他又叫唤了一声,“小畜生,你想要我命啊!”

  项海抹了把落在脸上的水珠,尽量排除邢岳的干扰,保持着节奏,“哥,别骂了,省点劲儿吧。”又在他肩上狠咬了一口,“还要好半天呢。”

  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早已起了雾,里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人影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都看不清楚,可温度还在持续攀升。

  水柱稀里哗啦,将后面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声音淹没,不过总还有些高分贝的逸出来,是原始的单音节,直白得犹如一见钟情那一刻无法抑制的心跳声。

  那样的心跳只有一次,只为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密码,即便是梦境也不能复刻。

  所以现在项海终于敢确定,他是真的,邢岳也是真的,他们回来了。

  他们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