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昼快要被谢昭气死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推了下眼镜,冷笑,“勺勺, 看完了吧?走, 回家。”

  陈昼话是对许听韵说的, 可眼睛却盯着谢昭。

  陈昼说完,谢昭抱着许听韵侧身,忽然笑了:“天黑山路不好走,我就不送你了。”

  陈昼冷哼, 不依不饶:“是很不好走, 勺勺快,我们先走了。”

  许听韵知道舅舅气不过,藏在谢昭怀里弯弯唇角, 配合着陈昼、想从谢昭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谢昭声音放缓,嬉皮笑脸:“我的错我的错,我这不也担心勺勺么。就不留你吃夜宵了, 舅舅慢走。”

  陈昼脸色变幻, 又推了下眼镜瞪了谢昭一眼, 才总算走了。

  等他上车, 开到半路才反应过来,气得拍了下方向盘,“又被这小子利用了。”

  这些许听韵都不知道,她听到谢昭叫陈昼舅舅时, 好笑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自己, 谢昭生生矮了一辈。

  谢昭天生好强, 她也不知道这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许听韵以为会被谢昭骂为什么大晚上要来这里, 或者会因为她过来打扰他而生气。

  陈昼走后,许听韵没主动开口,小心翼翼地从谢昭怀里探出头来。

  这里没有路灯,到处都黑黢黢的,后面的度假村还没弄好,也没正式营业。与其说是村庄,倒更像是荒郊野地里孤零零地盖了几幢别墅。

  许听韵虽然要从谢昭怀里出来,但手还紧紧攥着谢昭的衣摆。天太黑,她也看不清谢昭的表情。

  手上忽然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手,谢昭把她的手拉开。

  许听韵瞬间扁了嘴。

  谢昭背上了她的琴,微微俯身,“上来。”

  许听韵还以为要挨骂,听到这句话忽然愣住,“上哪?”

  下一秒,她就被谢昭托住了臀。

  “抱好我,这里到处都是大石头,小心摔傻了。”

  许听韵双手下意识地环住谢昭的脖子,然后被谢昭单手托起、熊抱在身前。

  “怕黑就趴在我肩上,一会儿就到家了。”谢昭另一只手提着她的行李箱,走向别墅的方向。

  许听韵把脸埋在谢昭颈侧,没一会儿身体开始颤动,隐隐传出笑声。

  谢昭停下,放下行李箱,把她往上抱了抱,拍了一下她屁股,问:“笑什么呢。”

  许听韵安静了一瞬,才把脸抬起来,“你抱得动吗?”

  谢昭被她气笑了,“瞧不起谁呢,你以为你老公平时健身房白去的么? ”

  许听韵好奇,伸出手指戳了戳谢昭手臂:“好硬哦。”

  许听韵说完,谢昭忽然停下脚步。

  许听韵疑惑,想拉开距离看看谢昭到底怎么了,又被谢昭按在肩上。

  “温盼教你的?”

  许听韵摸不着头脑,“什么呀?”

  她听到谢昭好像有点……生气?

  在许听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谢昭已经恢复了正常,“吃饭了么?怎么感觉又轻了?”

  “哪有。”许听韵打了个哈欠,脑子开始混沌,也忘了谢昭刚才的不对劲,恹恹地说,“晚饭我还多吃一碗米,今天外公叫舅舅回来吃饭。”

  谢昭忽然想起什么,“抱歉,前几天太忙了。忘记恭喜我们勺勺了。”

  许听韵噘嘴,“成绩还没出来呢。”

  “肯定没问题,我们勺勺最厉害了。想要什么礼物?”

  好久没被夸了呀,上次被夸奖还是她幼儿园当上领舞,妈妈高兴得要带她去游乐园玩,爸爸把她举起来在天上飞的那次。

  好像也只有那一次了。

  许听韵窝在谢昭颈侧偷笑,然后又佯装不满:“我发微信给你你都没回我的。”

  “这不是山里信号不好么,不然你回去罚我?”

  许听韵双眼亮晶晶:“好啊,跳舞!”

  谢昭咬牙:“上回还没被收拾够是吧。”

  ……

  许听韵被谢昭抱着回到了别墅,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让她忘记了怕黑的事。

  山上没有供暖,谢昭把许听韵放在壁炉前的摇椅上,又去给她找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和厚厚的毯子。

  只不过那羽绒服是他的,许听韵穿着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滑稽。

  许听韵被谢昭包好,坐在摇椅上几乎不能动弹。

  面前的壁炉偶尔发出哔啵声,周围都是淡淡的松香味。

  许听韵原本就睡得早,吃完饭时又陪外公喝了两杯酒,现在被谢昭裹得严严实实,暖融融的,更是困顿。

  许听韵对这里好奇,这一路上谢昭都在讲这里的事,直到看到她在点头打瞌睡。

  许听韵来这里之前,陈昼给他发了条微信。山里信号不好,他也没收到。

  还是今晚想出来沿着山路走走,手机消息一股脑地涌来。

  谢昭最先到的“勺勺”这个名字,知道看到她说考试结束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准备礼物。

  紧接着看到的是陈昼的消息,他也顾不上什么,直接跑了回去。

  年底太忙,立言又刚刚拓展了新的公司,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许听韵了。

  有次半夜忙完,他回家后看到许听韵的拖鞋,鞋都没换就又下楼开车去了陈家。

  许听韵已经睡熟了,他也不想惊动老爷子,他连门都没进,靠在车上抽了几支烟才开车回了家。

  已经半个月了啊……

  谢昭看着睡熟的许听韵,叹了口气,把她打横抱抱去卧室。

  第二天,许听韵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房间里还是有一点冷,脸上凉凉的,身边却很热。

  许听韵想起身,手臂却压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谢昭捂着胳膊倒吸冷气,嗓子还哑着:“勺勺,大清早你要谋杀亲夫啊?”

  许听韵匆忙收回手,“谁让你睡这里的!”

  半个月没见谢昭了,忽然又和他同床共枕,许听韵一时脸上发烧。

  好在这里很冷,两人的毛衣都没脱掉。

  谢昭一脸委屈,“是你说冷,一直抓着我不放,不让我的。”

  又来这招!

  许听韵狐疑地瞪着谢昭,看他不似作伪,才相信。

  她皱皱鼻子,“温盼姐没说错,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反正我睡着了不知道,就任你说了!”

  谢昭咬牙,撑起上身,捏住她鼻子:“我就说跟着她学不出什么好来。我那天看你还在网上刷肌肉男来着吧?”

  明明她有理的,现在又被谢昭弄得心虚。

  许听韵看向另一边,嗫嚅道:“又不是我在看,是温盼姐……”

  谢昭起身,想到昨天听到许听韵的那句“好硬哦”,脸色又变了变,才咬牙说道:“再不教你好我就找她老公好好理论理论。”

  这次被许听韵撒娇糊弄过去了,谢昭也要起床忙早餐了。

  许听韵以为山里条件有限,来到餐厅时才发现,早餐竟然这么丰盛的。

  还有她喜欢吃的苏城早餐——一小碗红汤面,浇头是她最喜欢的油爆鳝丝。

  许听韵惊讶:“都是你做的?”

  “不然还是谁,田螺姑娘么?”谢昭把一杯热好的牛奶放在餐桌上,还给她拿了一个瓷质调羹。

  自从谢昭发现许听韵天生四肢冰凉,就时不时地给她捂手。还怕金属勺子太凉,她用着冰手,专门准备了瓷质调羹,在消毒柜中暖好了再给她。

  谢昭平时没这么多讲究的,还是她到了之后在家里给她备好了。没想到这里也有的。

  房子里不算太暖和,食物却热气腾腾,吃得许听韵额上有微微薄汗。

  她还以为谢昭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没想到他的手艺这么好。

  谢昭没吃多少,夹了个叉烧包给她,又给她剥鸡蛋,“这边没有家里暖和,昨晚也没开加湿器,受得了吗?”

  自从来了北城,许多事让许听韵很快能习惯,就是北城气候太干燥,她到现在还没适应得了。

  现在她的脸上倒是不会爆皮了,只不过夜晚睡觉时喉咙干的要命。

  许听韵小口吃着鸡蛋,摇头说自己还好。

  谢昭看了她一眼,才说:“吃完早餐带你出去玩儿会儿,然后再送你回家。”

  许听韵差点噎到,喝了口牛奶才说:“谁说我要走了!”

  谢昭没抬眼皮,“过完年就要复试了,有把握吗?”

  在陈老爷子面前,许听韵谦虚谨慎;现在是谢昭问她,她忽然挺直脊背,“你是问专业第一的把握么?”

  谢昭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她,笑了:“行,挺有信心。有点儿像陈昼那条老、老不正经的了。要是真的考上,想要什么?”

  许听韵正在想,谢昭又开始唠叨:“一会儿出去多穿一点,你那双鞋也太薄了,我一会儿给你再找一双厚一点的。”

  他说着,许听韵边心不在焉地点头。

  忽然,谢昭又说:“你和陈昼说一声,我送你回去,别让他跑空了。”

  许听韵嘟嘴,用脚踢了一下谢昭的腿,“就知道你没听进去,我说过了呀,我不回去了!”

  谢昭这才正视她:“练琴呢?”

  “在哪儿不能练?”许听韵不满,“《琴操》里有说,俞伯牙当年学琴三年都没什么成就,他老师带他去听海水澎湃、群鸟悲鸣,才有了《高山流水》。我在这里更好呢。”

  许听韵说完,却见谢昭没什么反应。

  她跳下高脚餐椅:“那我收拾行李回去好……”

  她话没说完,就被谢昭抱了起来,还是昨晚的那个熊抱。

  “你干什么呀!”许听韵惊呼。

  谢昭快步上楼,“把琴房好好布置一下。”

  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元旦。

  从坟上回来,许听韵又被谢昭包得像只小熊,去的路上她一直没有开口,快回到度假村别墅时,她拉了拉谢昭的袖子,抬头问他:“谢昭,你还会难过么?”

  谢昭拍了一下她的后脑,“说好了,叫我什么?”

  许听韵皱了皱鼻子,掐他手:“是我先问的!”

  谢昭长叹了一口气,“快十年了,没什么难过的了。你呢?”

  许听韵仰头看着山中的天空,比苏城的高了很多。

  她抓着谢昭的手指,呼出了一团白气,轻声说:“他们在那边应该都很快乐吧。”

  谢昭紧了紧手,忽然问她,“陪我喝点?”

  晚餐吃得火锅,这也是在山里住的最后一个晚上。

  谢昭只给许听韵倒了一小杯红酒,她却抢着要谢昭的白酒,最后只一小盅就醉的不行,还是被谢昭抱回了卧室。

  陷入柔软的床上,原本混沌的脑袋忽然清晰起来。

  在许听韵觉得身边的温热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就想牢牢地抓住他,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那唯一一根浮木一样。

  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许听韵都没有听进去,一心只想让他别离开。

  然后她就觉得身上像有团火在烧,有许多水草一样紧紧地缠住了她。

  当她终于挣脱掉那些水草时,又觉得冷得不行,浑身战栗。

  热源靠近,她紧紧地抱着那根浮木,觉得熨帖了许多。

  本来清醒的头脑又被这团火烘得一团乱糟糟的。

  最后,她只听到一句话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勺勺,你别后悔。”

  许听韵皱起眉,怎么这根木头会开口说话,还凶巴巴的?

  作者有话说:

  嘿嘿,下章开始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