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只响了一次。
而后,深夜归于悄寂。
隔壁只有医生处理伤口的声音,谢斯止失血太多,神志已经不清醒了。
囚室外,有人正在赶来。
许鸢随身带了一只鲨鱼夹,她挽起长发,把谢斯止的臼齿藏进头发里。
来人打开囚室的门,将她带了出去。
……
这是许鸢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黑色罂粟花。
艾琳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
她穿一身军绿色的作战装,正翘腿靠在沙发上吃葡萄。
这在沙漠里,是很金贵的东西。
女人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动作优雅:“我手下亲眼看见,白天她塞给送饭的厨师一张纸条,晚上基地就被袭击,很难不叫人把这次袭击与她联系在一起。”
这话,是对坐在一旁的谢盈朝说的。
士兵押着厨师上来。
那人一见许鸢,立即指认:“是她!就是她让我给城内的人传信!”
谢盈朝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落。
厨师被他盯着,仿佛身上落了一块巨石,呼吸都不顺畅了。
艾琳:“纸条写了什么?”
“我看不懂。”厨师说,“上面是H国的文字。”
“送给了谁?”
“她让我放在了城内某个地方,没看到人。”
“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艾琳吐掉葡萄籽,“这女人来到这的第三天,就勾结外人袭击基地,谢盈朝,别忘了你曾说过,不会让自己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她不能留。”
她将一柄□□递给他:“你的人,你亲自处置。”
谢盈朝看向许鸢。
因为语言问题,艾琳的话她没有全部听懂,神情还是迷糊的。
就连厨师被带上来指认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站在这样场合里,脸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迟钝与天真。
谢盈朝抬起枪,一颗子弹打在厨师腿上。
这令人始料未及。
艾琳怒道:“你干什么?!”
谢盈朝拿过桌上的纸笔,在每张纸上都写了不同的文字:“哪一张,是H国文字?”
艾琳脸色一下变了。
厨师捂着腿痛苦求饶,被谢盈朝的保镖按在那纸张的面前。
他浑身冷汗,根本辨认不出来。
于是,谢盈朝的枪口对准了他另一条腿。
男人只好颤抖着,指向了其中一张纸。
谢盈朝神情淡淡的:“很遗憾,这三张,都不是。”
枪壳在灯光下闪着黝黑的光泽,他用手帕轻轻擦拭:“如果不是袭击后第一时间找人设局,那么今夜的袭击就是一道假命题,无论哪一种,都令我好奇——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他手中的枪口抬起,状似无意中,对准了沙发上的艾琳。
此刻,屋内持枪的人有二十多个。
在谢盈朝把枪口朝向艾琳之后,其中几人立即举枪对准了他。
——很显然,这些人是艾琳的心腹。
“一、二、三……”谢盈朝一一数着。
他被九个人拿枪指着,神态依然自若:“我不喜欢,别人把枪口对着我。”
他缓缓放下枪。
见他先服软,金斯莱家族的人也放下枪。
但下一秒,他们就为这一轻率的举动感到后悔。
男人背后的谢静秋打了个响指,她手下的人全部抬起枪。
一阵子弹狂飞之后,九个艾琳的心腹顷刻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只剩艾琳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葡萄在枪声轰鸣中被她掐出了汁水。
艾琳愤怒地拔高了音调:“谢、盈、朝——”
“金斯莱小姐。”
屋内弥漫起硝烟的味道。
此刻的谢盈朝在她眼里,就是一只戴了温和假面的恶魔。
她咬着牙:“我这样做,可是为了你,难道想让这个女人毁你第二次吗?”
“如果您有幸了解H国的历史,就会知道,历史上的傀儡君主之所以留有名号,不是因为她很重要。”他咬重了那个“她”字,“我需要金斯莱家族的名义行走,但不需要一个对我指手画脚的同伙。”
“如果无法保持足够的边界感,下回,子弹穿过的,就是您的胸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您由衷的警告。”
男人平静的言语令艾琳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能让她感到恐惧的人不多,除了多年前那个毁灭了金斯莱家族的少年,他是第二个。
“金斯莱小姐受了惊吓。”谢盈朝淡淡地说,“送她回房间,好好照顾。”
临走前,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感到悔恨,谢盈朝。”
艾琳被带走软禁。
谢静秋指挥手下将屋内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闹剧结束。
谢盈朝端详许鸢。
枪声响起那一刻,她被吓到了。
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屋内很快处理干净了。
“静秋,你出去。”
谢静秋觉察出氛围微妙:“袭击者逃掉了,大哥要不要派人去追?周围都是沙漠,他们走不出多远。”
“我说,出去。”
谢静秋仍然没动:“艾琳试图把这件事栽到许鸢头上,但那些人绝不可能是她安排的……”
谢盈朝抬起眼,眸光凛冽。
谢静秋剩下的话卡在喉舌间,无法说出口了。
她无能为力地看了眼许鸢,走出屋子。
门外,守卫将门缓缓拉上。
许鸢如同一只不属于这里的羔羊,被关在一个她无法抵御的、残酷的世界里。
她神情带着一丝纯真的茫然,好似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多年前,她十九岁生日那夜,在被玫瑰花田包围的玻璃书房中,她望向他的神情,也是如此。
谢盈朝的轮椅靠近,她后退。
他继续靠近,她被沙发腿抵住,无路可退了。
她衣服上粘着一大滩血渍。
他投来了一瞥:“谢斯止的血?”
……
月夜荒凉。
谢静秋随脚踢飞地上的易拉罐。
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砸到一个士兵的脑袋。
那人咒骂了一句,回头见是谢静秋,脏话憋回嘴里。
谢盈朝是地狱里走来的恶魔,就连艾琳小姐都在他手底吃了亏,这种时候,不会有人不开眼地去惹他的人。
男人咽下这口气,和同伴嘀咕了几句。
两人刚结束巡逻,打算去黑牢找些漂亮的人质玩玩,走到一半,被谢静秋拦下。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
男人:“艾琳小姐没说过不许,谢先生也没有说过。”
“这话是我说的,人质的存在是为了换取赎金,不是为了给你们折磨。”
谢静秋走到男人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滚。”
男人脸色阴沉,出于忌惮,他放弃了邪恶的打算,和同伴转身离开。
他们走远了,风里飘来男人们不干不净咒骂的言语。
谢静秋没放在心上,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多年,她什么都经历过。
她回头看,背后大门紧闭。
只能隐约从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以往遇到这种事,她会跑去和谢盈朝说。
男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告诉她:在别人的地盘,要守别人的规矩,金斯莱家族的黑牢向来如此,不要试图改变。
即使这样,谢静秋还是像个不长记性的小孩,见到看不惯的事就要说,总用同样的事情去烦他。
可今晚,她没办法再用这个理由去打扰他。
——谢盈朝看许鸢的眼神,平静只在表面。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看清表象之下的东西——游荡在山林的猎手,等待多年,终于捉到他最想要的猎物,他不会放手。
尽管很想要帮许鸢,但她做不到。
刚才那一瞬,谢盈朝看向她的眼神,真切地让她感受到了杀意。
离开谢氏太久了——久到谢静秋几乎快要忘记,他是一个怎样男人。
谢静秋拿了一瓶冰镇的啤酒。
她坐在沙漠的月色里,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
许鸢攥起指尖。
谢盈朝的靠近,使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里。
头顶,水晶灯光芒闪烁,她眼睛被刺得很痛。
“他以为这样的伎俩,能骗过谁?”
那年,谢斯止要废掉他一双膝盖,是许鸢挡在他面前,才为他留下一条完好的腿。
就连对他,她都不忍心,更何况她爱谢斯止。
对“爱”这个字,谢盈朝不屑一顾。
但一想到,许鸢爱着谢斯止——那个阴晴不定的幼稚小孩。
他稳定的情绪就崩开了一道裂痕,只不过藏在很深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人看见。
“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放过我,对吗?”许鸢抬起眼。
谢盈朝笑。
许鸢和他谈放过——无异于和富人谈疾苦、和暴君谈慈悲、和独.裁者谈自由。
天真得要命,却又带着一点温柔的纯粹。
他视线沿她乌黑的发丝滑至胸口,呼吸一点点沉重,当梭巡了她全身之后,又落回到她的脸颊。
她脸色苍白。
与他对视时,眼里掩不住的恐惧和惊慌。
像只被猎人逼到角落里的兔子,无路可逃。
“谢先生,我想和您谈谈……”她尝试开口。
谢盈朝无视她小声的请求,拉过她堵住了唇。
那不是吻,是啃咬,带着原始的侵略欲。
在性.事上,他原本也不温柔,更别说这个吻里有惩戒的意味。
许鸢身体僵硬,在他怀里不住地挣扎。
她嘴角被咬破了,血珠渗出,下一秒又被他吮回舌尖——有种独特的清冽气味。
谢盈朝盯紧她唇上的血迹:“和谢斯止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许鸢眼里噙着泪:“他和你不一样。”
至少在床上,他从不这样。
谢盈朝停下动作。
并不是因为她的眼泪,也不是因为她的话。
而是因为,探进她衣边下的指尖,触摸到一块疤痕。
两竖两横,一个“止”字。
——谢斯止的止。
他原本就沉的脸色,一瞬间阴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