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认定什么。”
“你认定了要离开。”谢斯止盯着她,“只要找到机会,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逃走,永远,永远不再回来。”
他凑近她,声线忽然变得温柔了:“许鸢,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想要因为我而留下来?”
许鸢垂着眼:“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
谢斯止的问题太遥远了。
一只连自由都没有的笼中鸟,虽无法控制自己对谁产生感情,但她能控制自己不要去想。
有些感情本就不该产生在这样污浊的环境里,否则纠扯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也清楚,谢斯止对于“爱”这一字了解有限。
他或许知道,什么样的情感波动,意味着他爱上了一个人。
比如,看到她就想要保护,看到她的身心属于别的男人,会发疯般的嫉妒。
但他不明白,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他那对爱有限的认知,致使他根本无法了解她心中的沟壑。
谢斯止拧起眉梢。
“我想要的感情,是基于平等、尊重、理解之下产生的。”许鸢看着他,“你根本不懂。”
因为他不懂,更做不到。
所以许鸢不会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
“那你教我。”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柔软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教我,不要走,好不好?”
许鸢抿着薄唇,还是摇头。
也许谢斯止说得对,爱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如果有机会,她只想在国外僻静的地方买一座小房子,自由、安静地生活,这辈子都不要爱谁或被人爱也没关系。
谢斯止在感情上太孩子气了。
尽管他用一种卑微的语气恳求,但许鸢不认为,一个人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仅仅靠“教”就能改变。
这两年间发生的种种令她筋疲力尽,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和他重启一场关于爱的游戏了。
谢斯止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沉了下来,蕴起了一抹令她心惊的暗色。
“你真残忍。”
他的嗓音听起来平静,却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冷意。
五分钟时间到了,丽桦回来了。
她站口门口,看到许鸢面前的谢斯止,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当着丽桦的面,谢斯止俯身,唇轻轻贴在许鸢的耳侧。
他音调很低,如同恶鬼的呢喃:“许鸢,你哪里都去不了。”
……
灯光灿烂,舞台上绚美的表演精彩纷呈。
谢斯止走进二层的观赏间,找了张软沙发坐下。
谢盈朝:“能走到终选的女孩都很优秀,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有中意的,就让丁管家打听一下对方有没有订婚。”
谢铎不正经道:“我中意的太多了,怕丁管家忙不过来。”
谢盈朝回头看谢斯止。
他正把玩着手中的投票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谢斯止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神色平静:“我倒是有一个中意的,只是怕丁管家不敢去问。”
“是谁?”谢盈朝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谢斯止与他对视,冷淡地挑起唇角。
谢铎突然插话,隔开了他们的对话:“嫂子的表演开始了。”
舞台上,校工合力搬上来一架钢琴。
郑嘉薇穿着一条大红色的长裙走上舞台。
那架钢琴是谢盈朝从小用到大的,一直放在庄园的琴房,郑嘉薇专门让人抬来的——她说自己用惯了这一台,别的手感不好。所谓的用惯了,也只是在终选前一个星期嚷着要谢盈朝教她,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接触过这种乐器。
郑嘉薇坐下,按动琴键,弹出了一首跑调的《小星星》。
谢铎:“……这表演,挺别致的。”
谢盈朝神情自若。
在郑嘉薇弹奏期间,礼堂鸦雀无声,不知道下面的观众在想些什么。
论钢琴表演,郑嘉薇前面也有三个人,但别人的曲目难度相当高,也很熟练,无论怎么看都比她要好太多。
郑嘉薇弹完了,起身甩了甩裙摆,神情倨傲地离开了舞台。
谢铎笑着说:“嫂子伤好以后,脾气性格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啊。”
谢静秋表演完也来到了二楼,她不屑道:“除了在大哥和谢斯止面前,她懂什么是收敛?”
郑嘉薇性格的坚强程度就和石头一样硬。
伤好出院后,她几乎没有任何收敛,在庄园和学院依旧跋扈,让人苦不堪言。
独独有一点——每回看到谢斯止,她都绕道走,溜得比兔子还快,甚至不敢在谢盈朝面前撒娇让他惩罚谢斯止。
她很清楚地知道,什么人招惹了不会有后果,什么人不能惹。
丁管家又走进来了,他低声说:“青木帮的人露头了。”
谢盈朝唇边勾起一抹笑:“告诉郑小姐,晚上我有礼物送她,请她结束后去银珠塔顶的餐厅等我。”
丁管家离开了。
谢铎嘲道:“谢绍能说服青木帮出手,一定花了大价钱。”
谢静秋:“你们在说什么?”
谢铎懒洋洋站起来,一把勾住谢静秋的脖子:“陪我去喝个酒吧。”
谢静秋被他生拖出礼堂,还没回过神:“你干嘛啊?”
“去樱泉帮。”谢铎拉着她往停车场走,“谢绍已经苟延残喘,他只能找帮手对付谢家,但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有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才会接他的生意,比如青木帮。”
谢静秋问:“那关樱泉帮什么事?”
“对付青木帮,你认为大哥会亲自出手吗?”
谢静秋蹙眉:“大哥是想用樱泉帮来对付青木帮?可是陈泉精于盘算,他怎么可能甘心被人利用?”
谢铎看着她:“你说呢?”
谢静秋想起不久前谢盈朝对丁管家说的话:“大哥想拿郑嘉薇做诱饵?他身边安保严密,谢绍想引大哥出来只能从他在乎的人下手,而郑嘉薇今晚会出现在银珠塔顶的餐厅,她毫无防范,是最好的下手对象。郑嘉薇是樱泉帮送来的,陈泉的目的是想要谢氏答应为樱泉帮的毒.品生意出力,如果郑嘉薇死在谢绍手里,那陈泉的计划就会落空了。”
谢铎:“你还不算太傻。”
“我们现在去找陈泉喝酒,告诉他,大哥已经下定决心和樱泉帮合作了,而他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郑嘉薇让他很满意,这时候要是得知郑嘉薇被青木帮和谢绍掳走了,陈泉绝对不甘心,咬死了牙也得去救郑嘉薇。”
“当然,救不救得出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樱泉帮和青木帮狗咬狗,谢氏不用沾手,就可以彻底解决谢绍这个麻烦。”
谢静秋听到这缜密且赋有远见的计划,不由得背后发凉。
谢盈朝的心思太深了,不管是谁和他作对,恐怕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她问:“这一切,大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谢铎漫不经心地笑:“也许是在王明江被爆头的时候吧,谁知道呢。”
……
礼堂后台。
许鸢挽起头发,换上了舞服。
水墨风的白色舞服飘逸淡然,简直就是为了她量身定做,裙子的剪裁更是把她身材的曲线完全衬出来了,许鸢不是妖娆的身材,但她的曲线很美,有种流畅的、叫人心痒的自然感。
镜里的女孩肌肤比雪还白,瞳孔如墨般漆黑。
只是眼神带着微微的倦怠,给她添了一丝远离尘嚣的脆弱。
舞曲响起。
二楼,谢斯止抬起眼眸。
只见舞台上的灯光全部寂灭。
在悠扬的慢音乐中,一簇淡淡的光芒打在了舞台的入口处。
一抹飘逸的白色影子轻盈地跃动出来,轻纱舞服仿佛就是为她而生,随着她每一次舞动的节奏而融入了呼吸的频率。
这支舞名为《山神》,舞蹈讲述了单纯的山神爱上了凡人,摘下面具走入尘世的故事。
白色的水墨面具遮住了女孩的脸颊,但她舞蹈间的感染力足够让人产生无数旖旎的想象。
柔软的腰肢,纤长的双腿,天鹅般的脖颈与手臂。
她如同一只落入凡间的精灵纵跃在山水之间,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如羽毛,如落雪,如世间一切人类可以想象到的美好,真切地存在于眼前。
山神巡游四方,在山中自由飘荡,遇见一个人。
音乐在此刻骤然激昂,那仿佛是山神内心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舞蹈的速度快了,她在舞台中央旋转。
如同暴雪里纷扬的一片,又如同去扑火的白色飞蛾,不顾一切,哪怕世界毁灭。
音乐又变,低婉哀伤,山神摘去了她的面具。
人间喧哗,万物喧嚣,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光影逐渐变暗了,笼住了她的裙子,脸颊。
山神明白了人间的情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她舞姿仍然柔如微风中拂动的莲瓣,可动作间少了轻盈与灵动。
仿佛被一层粘稠的东西滞塞住了,每一跳都带人让人能感同身受的哀伤。
音乐渐停,她孤寂地坐在灯火中央。
美得不止是舞,更是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的意境。
谢盈朝目光一刻不离舞台,随着那只舞每进行一分,他眼底的欲色就浓重一抹。
他的手指搭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漫不经心地点动。
礼堂内一片寂静,震撼于这只令人沉浸式的舞蹈。
直到表演结束,费迪南德院长走上台前,大家才恍然惊醒。
谢斯止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投票器。
弗拉克斯曼小姐分院的选拔表演到此结束,接下来,需要投票选择最终的获胜者。
这对观众而言很难以抉择,因此,这个过程相当漫长。
谢盈朝回头看他:“你不选吗?”
谢斯止把玩着手里的投票器:“只是在想这一票应该给谁,哥不也没投吗?”
“投给谁都不重要。”谢盈朝淡淡道。
“也是。”谢斯止弯唇,意有所指,“反正今晚过后,能去到K国参加最终评选的只会有一个人。”
他在投票器上按下了20这个数字,随手把它丢在了一旁。
舞台上早已看不到许鸢的身影了。
他盯着不久前她站立过的那片地板,垂下漆黑的睫毛,压住了眼底的暗色。
就算放手让她离开,她也逃不掉。
世界虽然广袤,可只要他想,她哪里都去不了。
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综合了前五项的分数,费迪南德院长宣布,本届分院的获胜者是郑嘉薇。
场下顿时响起一片骚动的嘘声。
裴霁言从最前排的座位上站起来,英俊的眉头紧蹙着:“郑嘉薇小姐在最后一场的表演大家有目共睹,请问她为什么能获得推选的名额?”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都准备听听学院的解释。
费迪南德:“最后一场是根据投票人的数量而定,或许参与投她的人数较多。”
裴霁言:“那么能否请您公布具体的数据和投票人的名字,毕竟对于她的表演质量,大家心中有数。”
费迪南德:“很抱歉,这是投票人的隐私,不能公布。”
裴霁言执着道:“那么请问,郑嘉薇小姐入学不到四个月,在没有参加前五项考核,只有最后一项分数的前提下,是怎么靠总分拿到的弗拉克斯曼小姐的推选名额?”
费迪南德温和道:“她虽然入学较晚,但在资助人的推荐下,补考通过了前五项,我想,作为学院的赞助人家族,他们应该拥有一点小小的特权。”
裴霁言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还要继续争辩,却看见许鸢身边的丽桦从台后慌张地跑出来。
她头上流了很多血,用手捂住才没让血流进眼睛。
丽桦跑上二楼,推开谢盈朝背后的门,惊慌道:“谢先生,许小姐不见了——”
谢盈朝蹙眉。
丁管家:“什么叫不见了?”
丽桦:“表演结束后我去了趟洗手间,最多两分钟,回来后许小姐就不在更衣间了,我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刚刚才醒过来。我拜托后台的人一起去找,可是许小姐已经不在礼堂了。”
丁管家脸上流露出诧异:“礼堂外都是谢家的保镖,许小姐不可能被人带走。”
丽桦:“我说得都是真的!”
距离许鸢回到更衣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半小时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谢盈朝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眼信息,神色冷峻:“郑嘉薇呢?”
丁管家:“郑小姐半小时前坐上了开往银珠塔的车,目前她和司机都联系不上,不过从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郑小姐认为手机铃声太吵,上车后要求司机手机静音,这样,行程中司机就无法接到电话,现在她的去向并不能确定。”
谢斯止起身,拿过谢盈朝的手机,低头看着上面的消息。
【一小时内来青巍山,否则,你女人的命就是我的了。】
发件人是谢绍。
郑嘉薇虽然联系不上,但谢绍指代的人未必是她。
——许鸢失踪的时间太巧了。
谢斯止冷漠道:“哥,你的算盘似乎没有打响,怎么到最后,谢绍盯住的人还是许鸢?”
谢盈朝面色阴沉。
谢斯止推门出去,一个人走向学院的停车场。
裴霁言追上来:“谢斯止——”
他拦住他:“我问过后台的人,刚才所有人都在找许鸢,她失踪了是不是?”
“让开,我现在没空和你闲聊。”
“报警了吗?”裴霁言问。
听到这话,谢斯止瞥他一眼,嘲弄道:“难以想象,你怎么会这么天真?”
在发动车子离开之前,谢斯止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摇下车窗,目光冰冷,盯着车外的裴霁言:“你好像很在意我嫂子?如果是这样,那么今晚,我不介意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