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束面色很不好看, 沉默与她对视。

  “回去。”

  他目光沉甸甸的,里面汹涌的情绪几乎凝如实质,“乖,回酒店去, 一会儿我去找你。”

  一阵恐慌箍住她, 安涴心咯噔一下, 连忙往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臂。

  坚实的肌肉已经紧绷。

  安涴:“……梁束,别冲动。”

  他再次看她, 第三遍问出那句话。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安涴张了张嘴, 梁束失望地瞥开眼,“回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 接通后冷声吩咐,“过来, 开车送安老师回酒店。”

  说罢握拳敲击车门。

  他没收着劲,几声咚咚闷响令她心颤。忙看过去,手果然红了。

  “梁……”

  “走!”

  梁束不再看她,又使劲砸车身。

  “容钦, 你下来。”

  两秒钟后, 容钦从容下车站在梁束面前, “听到了?”

  表情坦然, 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见梁束颈侧青筋迸发, 容钦笑笑,扭头看向安涴, “故意的?”

  说着遗憾自省, “是我大意了。”

  嘭。

  梁束忍无可忍出拳击中容钦腰腹。

  将安涴扯到自己身后, 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先上车。”

  手掌托着安涴后腰将人塞进车里,才转身面对容钦,“走。”

  容钦:“去哪?”

  梁束:“老规矩。”

  余遇从远处急匆匆跑来,见两位老板剑拔弩张一时不敢言语。暗暗咬牙,钻进驾驶室。顾不得跟安涴打招呼,直接启动引擎,踩下油门快速拐出片场。

  安涴扒着车窗担忧地望着他。

  车子加速,她黑色长发被风吹的来回飞舞,她忙抓住它们。渐渐行远,她看到梁束伫立在那里,整个人如一把开刃的剑。孤零零的,莫名可怜。

  直到再也看不到片场,安涴才回车里坐好,双手握到一起,不停搅动。

  安涴坐立不安,梁束听到了,肯定听到了。之前她以为他故意不回最后一通留言,结果他对这紧追不放。安涴才知道,他没收到。

  她能看出梁束很在意那通留言。

  窗外街景飞逝,安涴愈发焦躁,喉咙如火在烧。想说话,开口瞬间发现嗓子哑掉,赶紧清了清嗓子。她突然想到刚刚要问余遇点事,连忙转移话题。

  “你老板今天去医院怎么了?”

  闻言余遇一言难尽,有点犹豫。

  这可是老板隐私,不知如何作答。但他又想到老板之前嘱咐他对安涴要有问必答。

  不知道这个问题算不算有问必答的范畴啊?

  主要今天老板挂的男科,男人都忌讳这方面的事。

  余遇断然要护住老板的面子!

  于是他决定迂回表达,“今天早上,老板隐私部位有点疼,老板担心影响以后生育功能,就去医院看了看。”

  余遇觉得自己看得明明白白。

  坐在副驾的不是安老师,那是没正名的老板娘。

  而且从门缝里无意听到的话,他判断老板应该不是担心生育功能,而是使用体验……

  但他没法明说啊!

  点到即止,飞快往右睃一眼,看到她脸上茫然震惊,他觉得老板娘应该听懂了。

  余遇松口气,抹下额头,这刚才给他都急出汗了。

  还好他,有急智。

  这边余遇觉得自己表现非常好甚至应该跟老板申请涨薪,丝毫不知副驾驶上他老板娘此刻脑海里掀起的狂风巨浪。

  因不安搅动的双手震惊停住,而后缓慢握成拳头,紧紧的,直到尖利的指甲刺痛掌心嫩肉时她才反应过来。

  安涴又不傻。

  她瞬间反应过来昨夜梦里任她揉捏把玩的橡皮泥是什么了。

  安涴:……

  怪不得她幻听到他苦痛的悲鸣,梦见他求自己松手。

  安涴:……

  两件事如同巨大陨石,先后砸到她头上。回到酒店房间,安涴失魂落魄地枯坐在沙发上。

  良久后捂住通红发烫的脸。

  “没脸见人了……”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此刻她心里像火山爆发,滚滚岩浆汇入冬日冰冷的大海。

  她一半担心梁束千万别跟容钦起冲突,另一半又不想再见他。

  啊,让她死了吧。

  又担心远在片场的梁束。

  他不能冲动吧?

  转瞬觉得不能,她陪在他身边,在他母亲姐姐找来时她知道他有多开心雀跃。知道他有多重视他母亲这边的亲人。

  他也一直很尊重容钦这位表兄。

  他们已经分开三年,再纠结那条留言也没用了。

  所以应该……不能有什么事吧?

  -=-

  片场后山。

  梁束闷头在前面走,走到一片荒芜野地止步。容钦也停在身后。

  “给我个解释。”

  说出这句话时他浑身紧绷,像压抑到极致。饶是他之前有过怀疑,但当真相捅到眼前时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被兄长从背后亲手捅一刀。

  剜走他的心头肉,而他一丝怀疑都没有。

  “你为什么拿我的手机,删我的留言。”

  “你明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梁束凤眸不满血丝,眼尾染上洇红。

  “梁束,在你允许别人拿你手机时,你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容钦残忍又冷淡地说,“你们不合适,早断掉对彼此都好。”

  “我不出手,我母亲也会出手。如果是她出手,安涴不可能有好下场。”

  “你知道的。”

  一阵静默。

  山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打着旋从他们中间穿过。

  梁束突然笑起来,胸腔震动,笑声越来越大。他扬着头,有东西从眼尾滑过。梁束没动,默默感受着胸膛里燃烧着的火焰。

  又一阵风调皮吹来,像曾经的安涴那样绕着他转一圈。擦着他眼尾而过,梁束浓密的睫毛震颤,他狠狠抹把眼泪,转身冲过去一把揪住容钦的衣领。

  “我把你们当亲人,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东西。啊?!”

  “把我当什么东西,没经过我同意敢动我的人?”

  容钦一动未动,目光依然平静,任他发泄怒火。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去工作。”

  “我这次给你谈了新的商务。”

  梁束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直敬重的表兄。

  第一次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当初他们找到他时,他特别开心,终于有了亲人。而现在梁束不禁怀疑,他把他们当作亲人,信任地交付后背。

  他们母子呢?

  把他当作什么?

  安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他小心翼翼捧了那么多年。

  他一往无前不要命地往前拼,都是为了她。

  结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干什么呢?

  合适?

  什么是合适?

  比他的幸福还重要吗?

  他们眼里的合适,比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还重要吗?

  梁束突然放开手,失神地甚至还帮容钦捋平刚刚被他攥住褶皱的衣领。

  刚刚他想揍容钦一顿,现在却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梁束扯唇笑笑,往后退一步。他没再看容钦,又往后退一步。

  容钦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裂痕。

  看到梁束失落的背影,还有他刚刚满眼失望,容钦疑惑不解。

  梁束缓慢下山,路上给魏导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先回酒店。

  还好刚刚他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已经拍完。

  梁束没叫车,也没跟剧组的车。一路沿着山路徒步行走。

  夏日阳光炙热,没一会儿晒出一身汗。

  梁束脑袋里,心里都乱糟糟的。

  原来是他对不起安涴。

  这些年,他怨她恨她,重逢以来也没跟她说几句好话。可她呢,还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包容他。

  想到这,心脏被撕裂一样疼,他眼里浮现出痛苦。

  梁束捂住眼,脚步快起来,他急切地想回去找安涴。想对她道歉,想抱抱她,想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给她求她原谅自己。

  一路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

  他浑身是汗,进电梯按楼层时手顿住,最终没有按下九楼。而是按了余遇所住的楼层。

  他得去余遇那洗个澡。

  敲开门,余遇惊愕迎老板进门。

  “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余遇应声出门。

  梁束却没有动,沉默地站在门口。

  许久过后,他摸出手机给赵阔打了一通电话。

  “你有没有好的律师推荐?”

  电话那头赵阔大惊,“啥事啊?要主攻哪方便的律师啊?”

  “我要跟楚氏解约,跟容钦解除合作关系。”

  “我操!这是咋的了兄弟!你别冲动啊,你这不是要弄死自己吗?”

  -=-

  楼上。

  安涴一直看着窗外,从天亮到天黑都没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她愈发不安,晚饭也没胃口吃。

  安涴懊悔不已,她在车上怎么非得嘴欠问容钦那句话呢?

  他这才过上有亲有友的好日子,反正他们都过去了,她这是在这犯什么浑呢?

  “安老师”,

  不安的喊声和着急促的敲门声,安涴扑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一路小跑到门口,豁然开门。

  然后就见余遇站在门口,满面焦急,脸颊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心脏鼓噪,空跳一拍。

  “您快点去看看我们老板吧!”

  余遇都急出了哭腔,“您快去看看他,他……”

  安涴利落出门,拽着余遇隔壁一路疾走,“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狗狗生气!!!

  下章预告:“我不走!”

  “我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