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话音落下, 安涴半晌没有回答,梁束也没有走开,好脾气地站在她身侧把玩手里的钙片瓶。

  硬质的钙片随着她的动作在塑料瓶里翻滚,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安涴喉咙发紧, 咽了咽口水。

  “我睡得还行。”

  “哦”

  梁束挑眉, 瞥过她轻笑, “我睡得不大好呢,安老师知道为什么吗?”

  “……抱歉,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脸上浮现一层羞赧的红, 安涴恨不得指天为逝,“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梁束垂着眼,脸上浅淡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真是没皮没脸, 上赶子过来让她打脸。

  他也知道,安涴是真不打算吃他这口回头草了。

  可惜他向来浑身反骨。

  她不想吃回头草, 他非得逼她张嘴,吃的香喷喷,撑得肚子圆溜溜的。

  “是呢”,梁束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也不想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 毕竟总去医院看那也挺尴尬。”

  说罢那边有人喊梁束准备下场戏, 他迈出两步又回来, 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说是吧?安老师。”

  安涴一脸茫然, 但不妨碍她糊弄他,连连点头。

  “是是是, 魏导叫你, 你快去吧。”

  梁束深深凝她一眼, 将钙片抛到她怀里, “多吃点。”

  说罢离开。

  梁束去化妆准备,片场现在拍戏中父母的回忆戏。

  戏里秦婉摔倒在地紧攥应天良裤腿祈求她不要离开,应天良一脚踢开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秦婉伏在地面上失声痛哭,幼年应朔跑过去用小胳膊紧紧抱住妈妈。

  演员们情感丰沛,演得格外好。安涴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去寻梁束的身影,环视一圈没看到,她回到遮阳棚下面休息。

  找到自己的沙滩椅,王希慷和柳白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刚刚梁束跟她挑明,安涴心烦意乱,加上昨夜酒意未散,本来是闭目养神,结果片刻后睡着了。

  梦里。

  安涴又梦见自己在玩艮揪揪的橡皮泥,可能这次入梦姿势不对,她只是看着自己玩,手上却没什么触感。

  好奇怪,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远处一声闷响,吓得安涴立刻睁眼。

  原来后面箱子倒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醒来就听见不远处梁束低沉怒斥,她反应了一会儿,是戏里的台词。

  侧耳倾听,是男主角应朔带任务潜伏回父亲身边后带父亲回到曾经的家。在应朔眼里,应天良就是贴富家小姐抛妻弃子的渣男,父子俩在这发生冲突。

  安涴醒了醒神,瞥见旁边小桌上突然出现她的保温杯,拿过来打开。

  温热的红枣红糖水,她抿一口,抱着保温杯往前走。

  梁束今日状态不错,正在跟戏中父亲飙戏。

  安涴站在人群中遥遥看着,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出神。

  心潮涌动,激起眼角细微湿意。

  魏导一喊开始,他好像开始发光,让人挪不开眼。

  他握着□□,动作利落别到身后,整个人锐利如刀,与对面的人无声对峙。

  跟老戏骨对戏,丝毫没落下乘。

  每个眼神,每丝表情变化都恰到好处。

  安涴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认真看他,三年不见,他整个人沉下去,让他硬质凌厉的英俊更迷人。怪不得有无数铁粉,他光站在那里就非常有故事感。

  她真为他骄傲,也替他欣喜。这么多年,他终于熬出来。

  没了她这个累赘,他终于能摆脱梁家,他也很开心吧?

  喉咙哽住,她悄悄喝口红糖水压下翻涌的泪意。

  看到这一幕好像看到他真的做了警察,遗憾的梦想成真一般。安涴目光落在他右臂,旋即垂眼压住眼底的愧疚。

  突然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一触即分。

  安涴回头,看到言桥站在一步之遥。

  “聊聊?”

  “好。”

  正在拍戏的男人如有顺风耳一般瞥眼看过来。

  安涴随言桥走出人群,到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

  “进了这个剧组,我们还没怎么说过话。”

  安涴点头,“上次魏导说一起吃饭也没吃成。”

  “你在剧组怎么样?跟梁老师演对手戏感觉如何?”

  “还可以,就是魏导喜欢让演员即兴发挥,我还没适应。”

  “嗯,我也发现了。但是我看你之前演得都很好。”

  言桥眼里闪着笑意,他好像真是来找安涴闲聊几句,并没说什么重要的事。

  两个人顺着羊肠小路缓行,又绕回片场时,言桥突然问,“你和梁老师是旧识吗?”

  几息沉默,安涴答了句是,“以前认识。”

  言桥垂眸看她面色平淡,轻抿嘴唇,没再问下去。

  应该不止是认识。

  男人最了解男人,最初扫楼见面那次,他就看到梁束眼里浓烈的排斥和敌意。

  可进组之后,看安涴和梁束的相处,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言桥没想明白,但是他不打算打草惊蛇。

  “上次你给朋友要的签名照,朋友喜欢吗?”

  “喜欢,她特别喜欢。”

  言桥似乎沉吟片刻低声调笑,“这部戏上映之后,估计要签名照的人更多。”

  “如果梁老师到时没时间签名,你可不要放过我。”

  安涴弯唇,一双杏眼笑成月牙,“好啊!到时候可就麻烦言老师了。”

  “好说好说。”

  跟言桥分道扬镳之后,安涴准备去找梁束助理余遇。

  她总觉得刚刚梁束那番话好像暗示她什么。

  他今天去医院,看得什么科?

  她准备去问问余遇。

  真是因为昨晚照顾她不舒服,于情于理她也得有些表示。

  放眼望去没看到余遇。

  安涴想想,准备去梁束的保姆车上找人。

  刚绕过白色保姆车,就撞见容钦站在车边垂着头抽烟。

  见她过来,容钦捻灭烟头,“聊聊。”

  安涴要笑了。

  这一会儿言桥找她说话。

  容钦也找她聊聊,虽然可以预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今天还挺忙。

  捧着保温杯不紧不慢跟在容钦身后走向不远处白色的保姆车。

  容钦开门,站在车边示意她先上。

  安涴不愿和容钦在密闭空间,容钦看出她犹豫,“你也不想他看到吧?”

  他是谁,他们彼此都知道。

  安涴面色不善,依言上车。

  这是她第一次登上梁束的房车,浅扫一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车内装修奢华。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用,非得跟他们挤剧组巴士。

  旋即收回思绪,坐在容钦对面。

  “你要跟我聊什么?”

  安涴率先开口。

  容钦直视她半晌无言,安涴不甘示弱地沉默对视。

  片刻,他沉声开口,“之前我以为安小姐自重自爱,不会接这部戏。”

  “哦?”

  安涴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不自重不自爱了?”

  容钦未答,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意思很明显。

  倒给安涴气笑了,握着保温杯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发白。

  容钦目光扫过,波澜不惊继续道,“当初分手,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的意思?”

  言外之意,别纠缠了。不好看。

  “他重情义,许多事他只是自己忍耐不会说。但是身边的人得有眼力见,不是吗安小姐。”

  “梁束因为你已经废了一只手,也因为你跟梁家反目成仇,你还想他失去什么呢?”

  “你可能不知道,在魏导处得知邀请你演女主角之后,他第一时间拒绝与你搭档。”

  “他的原话是——只要你接,他就不接。”

  容钦嗓音清淡,却杀人诛心。

  话语化成刀剑,使劲往她软肋上扎。

  点到即止。

  容钦开始收尾,“现在退演已经不现实,但我希望,以后除片场之外的地方,安小姐不要打扰他。”

  “嗯?”

  “比如昨天酒吧,如果有下次,安小姐不要再耍心机让梁束去接。”

  “梁束艰难走到今天,不是为了像从前那样围着你转。”

  “……”

  原来昨天是梁束接她回来的,怪不得她睡在他房间。

  一股疲惫无语席卷她,安涴无语看向对面冷血无情的男人,“容钦,你不觉得你像个封建年代的老太太吗?”

  容钦凝滞。

  安涴深觉匪夷所思,“知道你俩是表兄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投成男胎的妈妈。”

  “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安涴无意纠缠,收回目光再不多看他一眼。

  与他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开口,“当时我给梁束的留言,是你删的吧?”

  容钦抬头与她对视,未有言语。

  在她转眸那一刻,他突然弯唇很淡的笑了一下。

  这抹笑意,令安涴毛骨悚然。

  她提步就走,下车之前,想到楚时卿满面泪光可怜兮兮的样子,安涴扭头看他,“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

  “你今天做的所有事情,未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容钦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安涴掀唇冷笑,“那真是恭喜你。”

  扶住扶手下车,安涴才惊觉冷汗沁湿身后衣料。风吹来,她揉了揉鼻子。

  余光瞧见旁边有人,一扭头就见梁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手指突然僵住,金属保温杯落地一声闷响。梁束弯腰捡起来,递给她。沉默不语,就直勾勾地看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涴艰涩地问。

  作者有话说:

  安安疑惑:这橡皮泥真好玩啊。

  梁束:……松手

  下章预告:“给我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