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世界里, 江小川的专注力就远高于常人，所以当他专注在电竞比赛中时，他能靠着这样的专注和认真, 爆发出许多惊艳全场的高光时刻。
可这样的专注力，带来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当他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时, 他会丧失对身边其他事情的处理能力。
换句话说，在其他事情上, 他会犯傻。
比如此刻，在这间夜市大排档的包厢里，江小川全神贯注在如何把手中的虾虫肉完整地从壳里剥出来这件事上时，他会忽略周遭发生的其他事, 甚至短暂地忘掉旁边坐的是谁。
所以, 待到回过神的时候，江小川便懵住了。
莫辰看起来很惊诧，可显然江小川比他更惊讶，甚至不能单纯叫惊讶，江小川此时算得上有点惊吓到了。
他惨白着一张脸看莫辰。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脑袋里在想什么，明明应该等对方把虾虫肉放进他面前的碗碟里的, 最不济他也可以直接伸手接啊, 怎么就直接张嘴了？
张嘴接就算了, 最后怎么还……
尴尬的沉默在两只虫周围蔓延。
“对不起……咳咳咳咳咳……”
江小川一句道歉的话刚脱口而出，就被刚才吸入的辣油给呛住，弓起背剧烈咳喘，脸都憋红了。
莫辰见状赶忙收回手, 顺势从桌上拿起快乐水, 递到江小川嘴边, 另一只手轻抚他后背帮他顺气。
江小川又咳了一阵，这才缓过来，低头喝冰镇快乐水，不敢再看莫辰的表情，只是呆愣愣的又重复一遍：“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
“小川。”
莫辰这时低声喊他，不知为何，语气里透着些无奈和微不可查的不愉。
江小川一只手紧紧握住玻璃水杯，另一只手扣在桌边，手指收紧了，等了一会，没等到对方后面的话。
真的生气了？
江小川这才重新转过头，看向莫辰。
就见莫辰此时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待到两只虫目光相触，莫辰这才再次开口：“能不能不要总是向我道歉？你刚才又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做任何让我不高兴的事，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哦。”
江小川应着，因为刚才呛到，此时声音还有点哑。
没有做任何让对方不高兴的事吗？可舌头都用上，确实是逾矩了吧？
江小川心下想着，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希望尽快把刚才的尴尬揭过去。
像是猜到江小川的想法，这时莫辰已经拿起手中的金属钳，看起来是要准备继续剥壳了。
其实，原本看到江小川那样使出吃奶的劲都破不开虾虫壳的时候，莫辰是准备起身喊老板过来把菜端回去重新加工的。
可是，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在江小川鬼使神差地吃掉他递过来的虾虫肉之后，莫辰便将这想法打消了。
他没有告诉江小川如果剥不开壳可以找老板，更没有自己主动再去叫老板。
莫辰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现在的行为，总觉得像在刻意为难小虫，可他却完全没有打算反思自己的恶劣行径的打算，也不打算改正。
他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动声色地略偏过头，静静看着身边小虫的一举一动。
见莫辰拿起金属钳之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江小川等了一阵，只能硬着头皮从自己面前的盆子里又拿了一只体型小一点的虾虫，准备再试一次。
这时，手中的小虾虫倏然被抽走。
莫辰冰凉的指腹无意间触到江小川溅满辣油的温热皮肤，激得江小川本能地缩回手去。
“我来剥吧，”莫辰将那小虾虫放进自己的金属钳里，又抬起下巴点了点桌面，“你先吃其他的菜，我很快就好。”
莫辰的动作确实很快。
江小川还在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双手用力一握，咔嚓一声，将虾虫壳破开，然后手指灵活地将里头白嫩的肉撕下来，放进江小川面前的碗碟里去。
江小川看一眼躺在自己碗碟里的一块晶莹剔透的虾虫肉，又微微偏过头，看向莫辰纤长的手指和细瘦的手腕。
明明在打游戏的时候，他们操作水平难分伯仲，明明从外形上看，莫辰的手也并不比他的强壮多少，可身为雌虫，莫辰却比他的力气大那么多。
这样的话，以后进了战队，生活在一起，万一哪天不小心惹了队长不高兴，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队长直接给掰骨折啊？
江小川又开始思绪乱飞。
“怎么不吃？”
莫辰轻声问着，说话间，已经把第三颗剥好的虾虫肉放进江小川的碗碟里。
那瓷白的小碗也就巴掌大，只放三颗虾虫肉就已经快要装不下了。
“先把碗里的吃了吧，”莫辰又说，“我再给你剥。”
江小川讷讷应了声，嘴上不停向莫辰道谢，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被对方剥虾这种事，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太诡异了……
放在以前的世界，他唯一考虑过的问题，是如果今后有机会谈恋爱的话，他会不会帮对象剥虾。
那时候他得出结论，剥虾的任务，肯定是要交给他来做的，他未来的对象只管坐在他旁边被他照顾就好了，谁让他是上面那个呢？这种体力活，就该他这种体力好的一方来做。
可现在……
江小川甩了甩头，不知道自己在胡想些什么，莫辰又不是他对象，他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更何况，现在除了等着对方给他剥虾，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
江小川并不知道其实这样大排档的小虾虫是可以要求老板在上菜前先把壳剥好的，他也不知道一般雄虫过来这边都会默认破了壳再上桌。
莫辰显然完全没有要告诉他这件事的自觉。
所以江小川竖起筷子，认命地接受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夹起碗里的白肉，送进嘴里。
味道非常好。
嘴巴和胃战胜了脑子和羞耻心，江小川吃下第一颗，便停不下筷子了，迅速将碗里的肉一扫而空。
他太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看到小虫对送到碗里的食物是真心喜爱，莫辰心里满足，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他灵活地剥了半盆虾虫肉出来，直到江小川面前所有的空碟全部被填得满满当当，再塞不下了，莫辰这才停下来，拿湿巾将手指擦干净了，然后调出自己光脑里的一张表格，将悬屏推到江小川面前去。
江小川此时两腮塞得鼓鼓囊囊地，看一眼突然送到面前的屏幕，又茫然看向莫辰。
如果不是因为刚剥完虾虫手上还有残留的油渍，莫辰此时肯定又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面前小虫那细软的白发了。
但此时，莫辰只是指了指悬屏，然后说：“这是目前DOL联盟一线战队的情况汇总和数据概览，你看看？”
江小川又重新看向面前的汇总表。
表格里，每个战队擅长什么战术，不同选手的打法优缺点，绝活英雄，战绩，以及战队最近几次重要比赛的数据总结，全部都被很详尽地罗列出来。
表格的右上角，写着一行小小的红字：AGo战队内部汇总资料。
江小川有些犹豫地看向莫辰，“这是内部资料，给我看会不会不太好？”
莫辰摇头，“你早晚是我们队的，不是吗？”
江小川轻轻笑了下，抬手将悬屏拉近了些，很仔细地将表格从上往下滑动着。
这时，莫辰又说：“这表格里列出来的战队，应该有不少已经私信联系过你，想提前拉你过去了，是吗？”
听到这里，江小川恍然明白过来。
其实白天收到那么多战队的邀请私信的时候，江小川已经有所怀疑了。
DOL客户端为了保护客户隐私，只用账号昵称是无法完成精准搜索的，而星秀赛这样的正规比赛里注册的选手的昵称，更是直接在系统里屏蔽搜索功能的。
这种情况下，还是有那么多战队那么迅速地联系到了江小川……
“你把我的账号ID告诉其他战队了？”江小川问。
“嗯，”莫辰坦然承认，“都是联盟的一线战队。”
昨天晚上Fire.River的视频在推虫论坛上火起来之后，就有虫在他们联盟一线战队的聊天群里分享了。
之后几个缺主C的战队就坐不住了，纷纷表示要去联系River，又问有没有知道这小虫联系方式的。
莫辰顺手把江小川的账号信息分享到群里了。
其实就算莫辰不分享，都是联盟一线战队，想要提前要到星秀赛打比赛的小虫的联系方式，也就是给联盟打个申请的事，并不难，莫辰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这事江小川自然是不介意的。
可他不理解的是，莫辰竟然会这么主动地把他的信息交给其他战队。
“为什么？”江小川看着莫辰，“不是说，怕我被其他战队看上，所以休息不好吗？”
听江小川这么问，莫辰自嘲地笑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怎么能这么矛盾？
因为怕小主C被其他战队觊觎，所以辗转反侧最后急着来见他的，是莫辰。看到约战聊天群里的消息，便立即将小虫的信息分享给其他战队的，还是莫辰。
莫辰的目光在江小川那张隽秀漂亮的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他红色的眼瞳上：
“小川，你知道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吗。”
“就好像，你走在路上，意外捡到一颗宝石，满心想把他揣进兜里带回去，想藏起来，可是，又觉得这么漂亮的宝石，只是被自己藏起来，未免太可惜，于是便又开始期盼有更多的观众过来欣赏赞美他的宝石，那种矛盾的心理。”
莫辰认真地看着江小川，漆黑的眼眸里映出白发红瞳的精致样貌：
“小川，你能明白吗？我现在的心情——我的宝石，我怕他的光芒被掩藏，又怕他太过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