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如果开了灯, 应该就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去酒店了吧?”

  施临卿的声音在隋风身后响起,含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隋风嘴硬道:“我只是觉得那家酒店看起来不错,想去体验一下。”

  施临卿顺势问道:“体验心得如何?”

  隋风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了昨晚那些旖旎的碎片,顿时结巴了起来:“还、还行。”

  他那两颗琥珀色的眼珠无处安放似的四处乱转, 施临卿好笑不已, 又接着追问:“哪里还行?”

  隋风语塞半天, 最后憋出来一句:“就那个……还挺滑的。”

  施临卿笑容一顿。

  偏偏隋风还很认真:“我把牌子记下来了, 以后我们就买这个牌子的吧。”

  施临卿:“……”

  昨晚那倒霉玩意儿,他总觉得还是含薄荷成分的,透心凉, 心飞扬。

  可面对隋风期待的目光,他又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隋风哪里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只听出他默许了“以后”,欢呼一声揽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你太好了。”

  年轻貌美的男朋友正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双手环抱着自己,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瞧, 还嘴甜地说着什么“你太好了”,施临卿只觉得,就算是神仙的快乐也莫过于此了。

  眼下氛围正好,施临卿趁机解释:“这些是我让助理去准备的,想趁着你放假前布置完,我这几天就暂时先换了个住处。”

  隋风保持着趴在他肩上的姿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助理带着工人进进出出, 而且时间紧任务重, 说不定晚上也要登门。

  施临卿这么注重私人空间, 又不缺房子,当然没必要冒着随时被打扰的风险继续住在这里,反正只是几天而已。

  毛茸茸的头发扫过施临卿的脸颊,他便抬手摸了摸,接着道:“你问我的时候,我确实已经下班了,也回了那个住处。只是说顺口了,没有要骗你的意思。”

  隋风难得迟钝地眨了下眼睛。

  他记得,施临卿当时回复的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可“下班回家”和“放学回家”一样,基本已经成了汉语里的固定搭配。

  就像小时候同学跟他说“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只知道对方是离开学校回去了,也不能确定对方回的到底是自己家、爷爷奶奶家、外公外婆家,甚至还可能是寄宿的邻居家。

  同样的,施临卿也只是在表达自己已经下班离开公司了,至于回的到底是哪里……反正都是他的房子,说回家,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暂时换了住处,当然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免得他在回家前就察觉到哪里不对。

  所以这完全谈不上欺骗,只能称得上是一场误会。

  那他昨晚岂不是白茫然了?白郁闷了?白生气了?

  虽然早就已经料到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也更确信了施临卿并没做错什么,但隋风还是鸡蛋里挑骨头道:“可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只把这里当成家。”

  所以怎么能怪他理解有误?明明是施临卿表述不清。

  没错,就是这样。

  施临卿见他虽然嘴上找茬,脸上的表情却是别扭中夹杂着得意,便知道他已经完全没在生气了,当即迁就着他的小脾气,从善如流道:“是我错了。”

  隋风没想到他居然完全不为自己分辩,这么坦然就接下了这口大锅,自己反而先内疚起来,连忙说:“……也不是你的错。”

  所以究竟是谁的错呢?

  这件事一共也就两个当事人,两个人又都没有错,这口锅可该往哪里甩?

  隋风想了半天,无赖地扯出第三方:“都是灯的错。”

  “要是换成声控灯,我就肯定不会跑去酒店了。”

  无辜的灯要是会说话,都要跳起来骂他歹毒。

  “……”施临卿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惊到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配合道,“明天就把它换成声控的。”

  隋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隋风心里的小疙瘩也消了大半,家里的空气都似乎黏糊了几分。

  “昨晚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这个?”

  还说什么要先哄他再解释,搞得他昨晚始终都带着点小情绪。

  施临卿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既然是惊喜,还是要带你回来亲眼看看才好,不然还怎么称得上惊喜?”

  隋风嘟囔了句“仪式感怎么这么强”,却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其实,施临卿昨晚是想先为自己开解一番的,可口说无凭,势必是要带隋风回家亲自查证才行的。

  然而如果这样做,岂不是浪费了隋风特地开的酒店房间?

  他利用假期打工赚钱本就辛苦,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其中大部分应该都用来给荣令行买生日礼物了。

  只剩下那一点点,这次又开了间总统套房,对隋风来说一定是一笔天大的开销。

  隋风既然邀请他来,那就说明还愿意见他,还没有特别生他的气,还……很想跟他一起使用这个房间。

  所以施临卿选择先遂了他的心愿,把他哄得高兴一些,这样起码不会浪费他的心意和金钱。等他心情好起来,那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隋风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怜爱了起来。

  “……?”隋风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施临卿突然说:“我有点后悔了。”

  隋风:“?!”

  不会是后悔昨晚跟他滚床单了吧!

  难道是后悔跟他订婚了?

  他警惕地问:“后悔什么?”

  如果施临卿说后悔跟他谈恋爱,后悔跟他上床,他就……

  他好像也不能把施临卿怎么样。

  隋风稍显颓然地想。

  然而,施临卿的回答却是:“后悔没有在你开学之前多陪你。”

  隋风心虚地转了转眼睛。

  那段日子他为了G.R.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就连荣令行都约不到他,哪里有时间被施临卿陪。

  其实施临卿想说的是,后悔没有在隋风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带他出去玩。

  别的准大学生终于摆脱了繁重的学习包袱,都是在尽情享受假期,四处旅游,或是做一些别的期盼已久的事情,总之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而隋风呢?

  为了父母的遗物不得不跟他订婚,被恶毒残暴的亲戚欺负到脑震荡住院,出院后还未完全康复,就又为了给好朋友买生日礼物而四处奔波打工赚钱。

  ……说不定其中还包括他自己的学费。

  没见过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会过得这么惨的。

  就算是普通家庭,受宠些的孩子也不会过得这样辛苦。

  现在仔细回想,施临卿才懊恼地发现,那段时间的隋风,恐怕一天快乐的日子都没有过。

  可他当时在哪儿呢?

  他当时在自我纠结,在冷眼旁观,心里除了工作就只有那些困扰着自己的旖旎心思。

  他分明清楚隋风的处境,却也只是伪善地表达关心,什么实际行动也没有付出。

  别人都说隋风是被何家人送来攀高枝的,可他攀上什么了?就连开间房,都是隋风出的钱。

  隋风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七扭八歪地拐到太平洋了,见他周身的气息愈发沉郁,还以为他在苦恼自己开学之后两人没时间相处,连忙揽住他安慰道:“没关系,还有很多假期呢。”

  施临卿眼睛一亮。

  没错,眼前不就还有一个假期?

  他怀着补偿心理,期待地问:“这个假期你有什么安排?”

  隋风想了想:“没有什么安排。”

  荣令行的欧洲滑雪计划被他劝退了,G.R.的事情虽然不少,但最紧要的那几项事务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都可以远程处理。

  除了要跟着邱诗雨去拜访几个人,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很自由的。

  这回答正中施临卿下怀,他本以为隋风会和荣令行有约:“那我们出国玩怎么样?”

  隋风一愣。

  施临卿蓦地记起,他的父母就是死于国际航班的空难,从那之后隋风就再也没有出过国。

  这其中除了有他的监护人不准的缘故,恐怕他自己也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阴影。

  施临卿顿觉失言,连忙补救道:“国内也可以,想去什么地方随你挑。”

  隋风张了张嘴,看起来很心动的样子,可纠结许久,还是拒绝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约了几个同学一起逛街看电影,还是……还是下次吧。”

  他是真的心动,毕竟施临卿这样忙,能抽出时间陪他去旅行已属不易,两个人又正值升温热恋期,难得的浪漫二人世界,他怎么会不心动?

  可邱诗雨要带他去见的几位,都是华臻的元老级人物,甚至还有跟他祖父一辈的董事,在华臻的地位和话语权都不容小觑。

  如果想要夺回华臻,这些人绝对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而既然有求于人,还要放人鸽子,那还如何取信于他们?

  孰轻孰重,隋风还是……分得清的。

  可他拒绝得太纠结,找的理由又太生硬,施临卿一眼就看出,他绝不是为了跟什么同学逛街看电影才拒绝的。

  施临卿不动声色地试探:“也就是说,放假期间,你不仅不能离开槐城,还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隋风犹豫地点点头。

  其实还是很内疚的。

  他已经体会过被骗的滋味,却又不得不对施临卿有所隐瞒。

  还是那句话,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无论是华臻还是G.R.,还是宋之妍和邱诗雨,都不止跟他一个人有关。

  没道理所有人都在替他遮掩,他却自己一把掀开了幕布。

  然而隋风不知道,他此刻的演技,比起他刚认识施临卿的时候,已然变差了不少。

  因为现在的他,再不像当时那样,能够毫无负担地对施临卿说谎了。

  施临卿已经窥见了其中的端倪,表情紧绷,语气严肃:“你跟我说实话。”

  话音刚落,施临卿便感受到,这具紧挨着他的身躯立刻僵硬了几分。

  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不舍得吓到隋风,于是放缓了语气:“别紧张,我没有在凶你。”

  隋风更紧张了。

  他不怕施临卿凶他,却怕施临卿的温柔和包容,更怕自己受不住这份温柔,把一切和盘托出。

  施临卿轻声问:“跟我说实话,小风。你是不是……”

  他顿了顿,仿佛怕伤到隋风自尊似的,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是不是在偷偷打工?”

  隋风:“……”

  啊?

  施临卿见他一脸呆滞,便明白自己说中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

  “不,现在就已经是了。”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不必让自己那么辛苦,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已然灵肉合一,依然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