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对法律条款和有关文字都处于一知半解的水平,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和沈临川没有任何财产纠纷,一旦走上法定程序,离婚对二人而言很简单。

  他写完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举目四望, 又想了想,爸妈这儿没有打印机,还得等今晚回去再说。

  电脑右下角显示已经五点钟了。陆致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气,他不自觉地掐着手指尖儿,五点过一刻,外面传来母亲同沈临川说话的声响。

  “没事了吧?晚饭快做好了,你去房间把陆致叫出来,马上开饭了。”陆母话里都是慈爱的笑意。

  沈临川应道:“我去喊他。”

  没过多久,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陆致没有回头, 他握着鼠标点着最古老的卡牌游戏,脚步声近了,他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下意识皱了下眉。

  沈临川站在他身后, 灯光下的影子笼罩住大半个电脑屏幕,陆致听见他道:“妈喊我们吃饭。”

  “嗯。”陆致平静地关掉游戏和电脑。

  饭桌上,沈临川和两位长辈依旧其乐融融,只有陆致的心是冷的,仔细想想,偏偏他又没有计较和责问的立场,沈临川和覃铭本就两情相悦, 只不过被双方父母棒打鸳鸯。这么多年过去了, 覃铭带着一身本事回来, 如今没了学业的阻碍,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覃铭又符合沈家人严苛的要求,无论怎么算都比他更合适待在沈临川身边。

  他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脸色也越发苍白消沉。自然是母亲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样,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致抬眼看向母亲,余光里沈临川的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他忍着没有与他对视,对母亲一笑道:“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他一开腔,鼻音确实有点重。母亲放下手中的碗筷,立马就道:“可能是你房间通风太好的原因,等着啊,妈妈给你熬碗姜汤。”

  “不用——”

  “你坐着,又不麻烦。”

  姜汤很快就熬好了,陆致喝了满满一碗,因此也没什么胃口再吃饭菜,最起码身体不再像刚刚那么凉。

  吃完饭,陆致忽然提出要回去,这令父母都很意外,连父亲都忍不住劝道:“你感冒了,出门再冻一下会更严重,不差这一晚上。你卧室的床,你们俩还睡不开吗?”

  陆致也想留下感受父母家人的温暖,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说:“我跟沈临川回家有点事。”

  说完,他侧头望向沈临川,这是自沈临川从医院回来以后,陆致第一次看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双眼似乎比之前冰冷了些,陆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觉得心里更加凉透了。

  沈临川这时帮腔道:“我回家有点事情要处理。”

  陆母张了张口,想说那样的话让沈临川一个人回去也行,左右权衡,认为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她对陆致道:“周末有空了,你和临川常过来吃顿饭,你爸现在每天学新菜呢,保证把你们俩的胃伺候好了。”

  陆致感到一阵心酸,踏出家门以后,沈临川怕是不会再来了。

  他还是应道:“好。”

  万家团圆的时候,晚上的街道很冷清,沈临川开着车,陆致交叠着手坐在一旁,眼睛望向车窗外。陆致有很多话想问,但沈临川从回来后就没有主动交待的意思,足以证明这段婚姻在沈临川心中的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协议都摆在那儿了,陆致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要对他们两个的婚姻抱有期待。他期待沈临川能对他解释,期待沈临川和他说“对不起”,期待沈临川承诺以后不会了,但是怎么可能呢?于情于理,对于一心认为他们只是协议婚姻关系的沈临川来说,他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是陆致自己站在了可以指责和要求的位置。

  走进家门,Angel摇着尾巴朝他们跑过来,在两个人脚边来回蹭,陆致忽然觉得一阵恍惚。五年了,连Angel都对他有感情了,沈临川竟然没有。

  他可真够失败的。

  陆致径直往卧室走,沈临川站在玄关处,过了几秒问:“不脱外套不换鞋子?”

  陆致没应,他拉开卧室的衣柜,这五年他买了太多衣物,一时半刻收拾不来,短时间内只能先将他和沈临川的衣服区分开。

  沈临川走了进来,看到他在柜子前翻衣服也没多问,而是立在床头换家居服。

  陆致将自己的衣服往左侧用力一推挤到一边,他背对着沈临川说:“今天可能来不及,明天我让人过来收拾我的东西。”

  沈临川系扣子的动作一顿,他问:“什么意思?”

  陆致慢慢转过身,脸色平静地道:“给覃铭腾位置。”

  沈临川皱了下眉头:“你在闹什么?”

  “不必用脾气掩盖,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陆致说,“我们俩本来也只是协议结婚,你有想法直说就是,我是喜欢你,但绝对不会纠缠你。如果你嫌麻烦,虽然我不够专业,下午我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现在过节是不行了,节后你说个日子,我百分百配合你办手续。”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了?”沈临川将床尾的衣服甩到一边。

  “你是没说,不就是等我说吗?我不在乎谁先提,你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跟人乱说,”陆致道,“你放心,我不会出去破坏你的声誉。”

  “因为什么?”沈临川有些烦躁地看过来,“因为覃铭回了国?因为他在我公司工作?还是因为我下午去医院看望他?”

  陆致心想,原来沈临川也能意识到这些都是问题,但最重要的却并不是这些。对上他的视线,陆致说:“因为你不爱我。”

  “你想要我怎么爱?像高中的时候宣告全世界那种爱?我不是十七八岁了,不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张扬,还是你想要我跟你爱我一样爱你?我才知晓你以前就喜欢我,短时间内也不可能。”

  “是的,”陆致垂下眼睛,他又重复一遍,“是的,现在覃铭回来了,我更知道这不可能。既然对你来说这么有难度,干脆不要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你能解脱,我也能有机会去看看别人。”

  沈临川的目光很沉,他停顿了几秒钟,忽然说:“以前我也不爱你,为什么你不提离婚的事情,偏偏这时候提?”

  陆致知道沈临川不爱他,但听到沈临川亲口说出来还是另一种感觉。他勉强撑着自尊心道:“你让覃铭进公司,不就是想跟他旧情复燃吗?有这么难承认吗?我主动提了免得你耗神,你马上就能心想事成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沈临川满脸失望地看着他说:“陆致,你的想法太狭隘,我把覃铭招进公司,就不能是冲他的能力、冲他金光闪闪的履历?”

  “不能,”陆致避开他的视线,有滴泪从眼角滑落,“没有人会为了他的工作能力就把前男友放身边,除非抱着别的目的。而且你不爱我,就不要跟我讲这些没有用的道理了,我去书房把离婚协议打印好,有空你签一下吧。”

  陆致转身往外走,沈临川喊道:“陆致!”

  陆致的脚步还是忍不住顿住了。

  只听沈临川冷笑了一声:“虽然我以前认为你成长太慢、格局不够,也难成大器,但至少我能感觉到你在往好的方向努力,就因为嫉妒别人的能力,今天你跟我闹这么一出儿?”

  陆致回过身,眼眶已经完全红了,他顿时失望透顶地说:“难道站在我的立场,一点都不能计较你和前男友每天出双入对、一起工作?你一定要将我对你的在乎、不容许我们之间出现别人曲解成我在嫉妒覃铭?就算我嫉妒覃铭也是嫉妒他拥有过感情纯粹炽热的你,而不是嫉妒他的才能。以我们家的条件,我当年想出国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就不会在周果受三年窝囊气,也不会被你这么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致面容苍白地一笑,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他说:“这段日子我们处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也喜欢上我了,覃铭回来得正是时候,让我看清了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原来你认为我那么差劲,怪不得五年你都不动心,连Angel现在都能完全接受我了,没想到最后接受不了我的竟然是你。”

  沈临川往前迈了两步,他下意识朝陆致伸出手,陆致察觉他的动作立马后退,别过脸拿手背用力擦了擦眼泪。沈临川顿时僵在原地,他放下手臂问:“你确定要跟我离婚?你日后不会后悔?”

  “我后悔的事情很多,”陆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语气倔强地说,“跟你结婚是其中一件。”

  陆致抛下这句话,房间里落针可闻。

  “好,”沈临川说话也带着气,“既然这样你就去书房把离婚协议打出来,我看到以后会签的。”

  陆致转身就往书房走。

  开电脑的时候,陆致手都在抖,他眼前一片水雾,眼睛刺痛看不清东西,缓了一阵才找到打印键。伴随着机器运作的声音,打出来的文件还带着温度,他坐下来,在两份离婚协议上飞快签了字。

  有一滴泪好巧不巧落到他的签字处,将字迹打湿了。陆致抽了张纸巾在上面按了按,起身快步走去主卧的浴室。

  今晚能带的东西不多,他将必要的生活用品收进一个透明袋子,又去衣柜拿了一件外套,经过客厅时,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冷漠身影。

  从头至尾,沈临川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追随的背影而已。

  感情果然是在什么地方开始,就会在什么地方结束。

  Angel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凑到他腿边咬住他的裤腿呜呜叫,陆致弯下身,与Angel短暂地抱了一下,然后不顾它的挽留,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真正要离开时,陆致发现自己跟沈临川这种人不一样,他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可沈临川漠不关心的态度令他心寒。陆致忍着没有回头,他走出去,用力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