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其它小说>请问我是谁>请问我是谁 分节阅读 13
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在她盘腿坐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牛仔裤的裤脚处全是蜘蛛网,膝盖上也都是土。
  母亲继续唠唠叨叨:“你和比尔叔叔一直很亲密,他可是从小看大你的,而且从来不收我们一分钱。”
  安琪努力回想,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他们俩以前走得很近。好吧,也许以前的确是,她只模糊记得,比尔叔叔经常来去匆匆,而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己也记不起来了。或许,他让安琪熬夜偷看少儿不宜的节目了吧。
  她的脉搏突突直跳,呼吸困难,胃里难受,胳膊出红疹,双腿酸痛。她到底是怎么了?
  “多贴心的男孩,”妈妈说,“我知道,那次他当兵之后,你想他想疯了,哭了整整一周。”
  有意思,她根本不记得曾经想念过他。
  7 提议
  “我能包容万物。”斯特朗夫人对文学初级班的学生朗读着。
  安琪听了很烦躁。
  斯特朗夫人继续说:“有没有人知道沃尔特·惠特曼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这是他《自我之歌》里的最后一节中的一句话。你们昨晚应该都读过了吧,有人可以解释一下吗?”
  安琪读了,她喜爱这首诗——喜欢它的语言、意象,甚至那些读不懂的诗句,她都要在脑海里过好几遍。这时,她的一只手竟然举了起来,她赶紧用右手把左手按倒。“从象征性来说,”她自言自语,“这只是暗喻的修辞手法。”
  “安琪拉,抱歉,能不能大点声说?”斯特朗夫人的听觉就像蝙蝠一般灵敏。
  安琪的同学们盯着她看,等着她说出答案,这位“消失的女孩”会怎么回答呢?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说:“我觉得惠特曼先生的意思是,他能够囊括所有祖先的思想。正如一张族谱,所有人最终都归结到他的这一点上。而且,他还囊括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造物主造出来的万物,因为他属于万物中的一员,和其他事物紧密联系。”五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老师,等待公布最终答案。
  安琪接着说:“这不像多重人格。这只是一种隐喻。”为什么她脱口而出这样两句话?
  但是我真的有多重人格,她心里想。从文字上来看,惠特曼也许会觉得,安琪这么表达简直太酷了。假如她对自己有更深刻的了解,也许她会创作出安琪版的《自我之歌》。
  不幸的是,她在认识自己的过程中尚未取得任何进展。在几周的犹犹豫豫后,安琪终于带着她的日记本和格兰特医生见面,希望寻求帮助。“千万别和我妈提这件事。”她把日记本交给了格兰特医生,“她会吓傻的。”
  格兰特医生默默地读了几分钟,平静的面容下暗藏着某种想法。“啊,”她轻轻说,“看来绑架的假设完全成立。”
  看到格兰特医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安琪不由得心生感激。人在理性的情况下,处理事情的时候,头脑会更清晰。“是的,但是我自己还是记不起来。”
  “没关系,安琪。”
  “镣铐,自杀,多么沉重的东西。”安琪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想让我妈看到日记,免得以后每次看见我,就好像看到什么阴暗的东西一样,好吗?”
  “我理解。”格兰特医生说,“布罗根侦探呢,可以说吗?这是非常珍贵的证据,是一个目击者的陈述。”
  安琪想了想说:“其实内容也没有多少,里面没有详细的描写,以及其他相关的东西。”
  “还有,”格兰特医生说,“日记里可能会有足够的线索,可以防止他沿着错误的思路或想法继续走下去。”
  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安琪耸了耸肩说:“当然,随你了,你可以复印一份,但是这本日记必须由我保管。”
  “当然可以。那你对这位女童军的故事有什么看法?针对她的经历?”
  安琪转了转眼珠说:“很明显,故事不怎么样,但是我喜欢她的精神。”
  医生笑了笑说:“幸存者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优点,不是吗?”
  安琪心生嫉妒,因为有些时候,格兰特医生更多的是在和催眠中的安琪对话,那医生是怎样帮助她的呢?
  “所以……你和他们都谈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当我‘不在场’的时候。”她用手指做了一个“冒号”的手势。
  “我们谈论任何女童军喜欢谈论的东西,她也有自己的困难需要解决。”
  “哦,太棒了。”安琪花了点时间来理解这句话。女童军的困难和安琪本人有很大关系,太好了。“但文中提到的‘小老婆’又是怎么回事呢?你知道她说的是谁吗?这位‘小老婆’也有心理问题?”安琪心不在焉地抓了抓她的左手,然后皱着眉看了看中指上的银戒,想必这枚银戒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吧!她觉得有点闷,好难受。
  “就这件事来说,我应该没有见过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格兰特医生说,“或者也可能是其他替身。”
  “见鬼,难道这是精神上的捉迷藏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到最后你还是找不到这帮笨蛋替身的话,我该怎么康复?”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她拉开窗帘,额头顶着冰凉的玻璃。她叹了一口气,玻璃上出现一个湿润的白圈。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眨了眨眼,挤掉眼中的泪水,转过身来对医生说:“现在怎么办呢?”
  医生深呼一口气说:“安琪,治疗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真的想把几个不同人格合成为一个人的话,那需要我们双方投入巨大的努力。”
  安琪又坐回到桌上,不耐烦地摇着腿:“‘如果我真的想’,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其他选项吗?还像这样生活?我想做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就做我自己。”
  “我明白,”医生说道,“但是你要清楚一点,多重人格如果合成为单一人格的话,会影响到你,还有……”
  “还有什么?”
  “之前替身的记忆,他们的情感,还有他们的个性。那时候,他们的,就是你的了。”
  安琪默不作声,反复思考医生的话,脚底时而撞击地板。
  格兰特医生微微一笑说:“正如我所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大家相互影响,引起改变,不过从长远来看,你可能感觉变化后的你才更像你自己,而这个最终的你,只有一个。”
  “长远,是什么意思?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我什么时候才会变成那个唯一的我?半年?或者一年?”
  “安琪,亲爱的,我们谈论的是好几年后,甚至会更久,这取决于大家相互之间的配合程度。”
  “你在开玩笑吧!”安琪有点用力地踢了一脚桌子,开始有了新的担忧。父亲的钱维持不了这么久,她无意间看到前三周九次治疗的账单:周一、周三、周五,一千三百美元。父母不可能支付得起接下来的治疗,至少现在不行,更别提新生儿降生之后了。“我可等不了那么多年,我现在就必须变回我自己,怎么可能要花那么长时间?”
  格兰特医生耸了耸肩,放下手中的笔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催眠术和谈话治疗法是一个非常持久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揭露、体验、复制你经历过的侮辱和创伤,最重要的是失忆症。你不能着急,这种治疗法的成功概率是非常高的。我不担心什么,你会成功的,因为你不喝酒,也没有得忧郁症。安琪,你是一个非常有韧劲的人。”
  安琪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性格,我是所有性格的中心。”她试图忽视内心传来的大笑声,“我并不是对女童军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没有感激之心,而是现在大家是时候解散了,因为我回来了。”
  格兰特医生靠在了沙发上,又开始玩弄项链上的珍珠:“呃,我明白了。除了女童军外,你尚未和其他几个替身联系过,对吗?”
  “为什么他们还有权利存在于我体内?”她盯着目瞪口呆的格兰特医生说。
  “他们也是人,他们是你身体中的公民,你难道对他们不好奇吗?”
  够了。为什么她要用一个新的问题来回答刚才的问题呢?
  “好奇?如果让过去就成为过去,不是挺好的吗?我在学校学习成绩优秀,家里情况也很好,而且我也开始结交新的朋友,我已经重新开启我的人生了。为什么还要我从回忆的泥潭中打捞那些糟糕的过去?为什么我必须回忆起那些往事?为什么不能让它随时间消逝,让我做回原来正常的我呢?”
  安琪的眼睛充满愤怒的泪水,格兰特医生的面部渐渐化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粉色。
  她递给安琪一盒抽纸说:“我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你的康复,但是我必须问你,那调查怎么办?你不想让你被拐走的事情水落石出?也许还有其他受害者,或者说,潜在的受害者。”
  这时,安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童军被铐了起来,惊恐万分。突然,她脑中的某个东西一下子就将这幅画面抹去。“不!”她大声尖叫,过了好久才停下来,“我的意思是,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这种事其实肯定会发生,只是她不知道原因。
  格兰特医生看着面前几乎爆发的安琪,眉毛挑得很高。
  安琪带着怨气,深呼一口气。“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他们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他们就像幽灵,游荡在人间,了结他们生前未了的心愿。”她提高音调说。
  “安琪……”
  “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她大声尖叫,双手猛拍头部,“我不需要你们!给我滚出来!”
  “安琪,”格兰特医生握着她的手说,“安琪,不要伤害自己。”格兰特医生眉头紧皱,焦虑万分,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
  “什么?你在想什么?”安琪迅速转换角色,责问道。
  格兰特医生坐回了她的高背椅上,说:“首先,从你脸颊上泛起的淡淡颜色看,这是我认识你以来,见到你最有活力的一次。”
  “很棒,”安琪继续说,“我这种疯癫劲儿以后还多着呢,但是这一定不是你现在想要的。”
  “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医生一反常态地犹豫起来。
  “我会考虑的,说吧?”
  “我认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名精神病医生,他正在研究一项新疗法的实验,多次向我询问有没有合适的病人推荐给他。”
  “换医生?哦,但是……”安琪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和新医生重新开始治疗?但我已经习惯你了啊。”
  格兰特医生双手紧扣,像在沉默的鼓掌,她问:“谢谢你,安琪。不要害怕,我会在现场全程协助,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只需要操作他的新仪器即可,而我会监控你的情况。”
  “仪器?”
  “老实说,我还不太了解他的治疗方法。那种方法饱受争议,因为它包含一些……消灭人格的过程,而不是融合他们。但是他的病人一般在几周后都能恢复,而不用花几年时间。”
  消灭人格?几周?哦,太棒了,这才是我们的重点。安琪上身倾斜,侧耳倾听,兴奋不已:“好的,听起来很有意思。那治疗费高吗?”
  格兰特医生笑着说:“这种治疗的经费全部来自国家卫生研究所临床实验基金。病人的话,当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换回的是有效的治疗。”
  “贵吗?”
  “免费。”格兰特医生说。
  “那我很有兴趣,”安琪说,“我非常想做,什么时候开始?”
  “先跟你父母聊聊吧。”
  下一次治疗的时候,安琪的父母都过来了,他们仔细听医生的讲解。他们颤颤巍巍地坐在沙发的一边,安琪则全身瘫坐在懒人椅上。
  “听起来很理想哦。”母亲说。
  “也就是说,双赢的买卖。”父亲说,“这样的话,她可以摆脱那些怪异的所谓多重人格。”
  医生皱了皱眉说:“恕我直言,查普曼先生,我不会用‘怪异’这个词,因为他们不只是你女儿心理组成的一部分,更是在你女儿身处险境之时,拯救过她的那些替身,他们应该得到尊重。”
  那位偷内衣的替身也算吗?安琪想。
  随着这句讽刺的话语掠过脑际,安琪突然陷入极大的痛苦中,肩膀上传来阵阵刀扎般的疼痛。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来到房间一角蹲了下来,蜷缩着身子,大人的声音慢慢消失了。
  这时,一幅画面闯入了她的眼帘。躺在床上,安琪,这个十三岁女孩一丝不挂,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绑着,勒出了血印。在她头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阴影笼罩着她,一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一时间,她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身体、呼吸、汗液,以及麻木的恐惧感渗透到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紧接着,画面和恐惧一同消失,留下的是阵阵惊恐的余波,那感觉仿佛是一场梦魇的结束。但是,有个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是一个女孩发出的咆哮声:美女,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救了你的命,你可没理由看不起我!
  “亲爱的,你怎么了?”母亲和她一起坐在墙角的地上,紧握她颤抖的双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们救了我的命。”她答道。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际回响:不客气。
  那个声音把她吓傻了,那种感觉好像有一个魔鬼住在她的脑袋里。她紧握着母亲的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妈妈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