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琢玉意识到自己把凤宣给惹生气了, 已经是两天之后。
他翻遍了整个皇宫以及大新朝，都没有找到凤宣的影子。
这只千里迢迢来觅食的小妖。
忽然就这么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大新朝经历了最快也是最可怕的宫变，老皇帝死后, 戚琢玉顺利登基, 随即而来的就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
倒也不是因为戚琢玉被政务困住, 所以不去找凤宣。
他就算再直男，也不会直男到这种程度。
仙凡有别。
凤宣想消失就消失, 想离开就离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戚琢玉忽然意识到。
他跟凤宣之间确实存在着人和妖有别的鸿沟。
倘若他想走，自己一个凡人根本就拦不住。
于是这几天, 戚琢玉的心情无比的暴躁。
刚登基朝臣又不稳, 不服他的前朝旧臣太多，戚琢玉烦躁的直接全都给杀了。
以雷霆手段将整个朝堂大清洗了一遍。
据小太监说，这几天宣政殿的血水都是一桶一桶往外拎的。
那些原本还不服戚琢玉的臣子, 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
有一种好不容易送走上一个昏君, 忽然又迎来了一个暴君的既视感。
就在戚琢玉狂躁的快要把自己手下的臣子都给砍完了的时候。
凤宣又毫无预兆的回来了, 出现在了承明殿院子里, 戚琢玉答应为他准备的那张胡床上。
戚琢玉的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
凤宣再次醒来的时候，手腕像是被什么困住一样, 动一下就有点儿刺痛。
他坐起来, 正想查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时候, 就看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副精铁打造的手铐, 铐在床柱上。
凤宣盯着手铐, 足足看了数十秒。
然后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戚琢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声音冷极了：“醒了。”
凤宣一头雾水, 动了动手铐：“殿下。你锁着我干什么？”
要命。
难道大魔头还没有忘记那个霸道继子强制俏小妈的剧情吗。
突如其来的囚禁强制爱。
让凤宣有点猝不及防。
他是今天下午的时候, 在承明殿的胡床上睡了一会儿吧。
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又有一种睡了十年的错觉, 而且那种自己仿佛看漏了几十章剧情的既视感又来了。
戚琢玉冷道：“你消失了整整七天。”
话音一落，凤宣顿了一下。
哦。
想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司命找他有事，又是跟大魔头命簿有关的，所以回白玉京一趟处理事情去了。
只不过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虽然只回去了片刻，但人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天。
但他还是搞不懂，这跟戚琢玉莫名其妙发大疯，把自己锁在床上有什么关系？！
戚琢玉盯着他，忽然又开口：“你想要什么？”
凤宣还在思考上一个问题呢，大魔头话题跳跃的他有点跟不上了。
戚琢玉撩起他一缕长发：“孤曾听闻妖最喜奢靡。你想要可以摘星揽月的高楼宫殿？还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亦或者是更多的封地与江山？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这一系列熟悉的抢抢抢，送送送的态度。
仿佛让凤宣看到了以前那个大魔头的影子。
凤宣回过神，连忙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要。”
不了吧。都到了凡间了，他怎么还是甩不掉这个蛊惑君王的妖妃人设？！
戚琢玉沉了脸色：“为何？还是不够。”
哈？
你管这叫还是不够。
这是给的太多了好吗。
凤宣有点迷茫，搞不懂他怎么忽然又开始送这儿送那儿了。
想了想，凤宣开口：“就是。你不是已经让我住在承明殿了吗。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院子，还能午睡。”
关键是大魔头送他这么多东西也没用啊。
到时候他们俩迟早要回魔域或者是白玉京，应许宫和栖凤宫还不够他俩住的吗？
他说完。
戚琢玉反而沉默了。
沉默中还带着一点无能为力的感觉。
凤宣在这沉默中，似乎意识到什么。
大魔头这样子，怎么特别像是怕自己跑路，然后就拿各种东西企图留住自己啊。
他有点试探地开口：“你不会以为我这几天离开你，是打算消失不见了吧？”
戚琢玉递过去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嗨呀。
还真是。
凤宣有点愣住了。
毕竟以前说走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点云彩的人永远都是戚琢玉。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搞事就搞事，从来都不告诉自己。
凤宣虽然每次不想管也不想问，但是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还是有点无能为力的感觉的。
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角色和位置会颠倒过来。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出现的人，会变成戚琢玉。
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酸涩。
而且戚琢玉看起来是真的找的很疯的样子。
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特别的明显。
他刚即位，想想就知道朝中有多少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上一代皇帝还是个完全不负责的垃圾皇帝，估计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批的奏折等着戚琢玉。
以前他做魔尊的时候，倒是做甩手掌柜。
做了凡人，又是一具凡躯，没日没夜的工作，还得抽出时间到处找他的踪迹。刚才没仔细看，如今认真看了几眼，戚琢玉就如同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般，看上去仿佛要碎裂一般。
凤宣看着看着，就有点愧疚。
并且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心虚。
“我没打算消失，我是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了。”他跟戚琢玉解释。
然后抬眼就看到戚琢玉眼中明明白白的一句话“你这种咸鱼小妖还有什么急事要解决的？”
凤宣：？不要在他还愧疚的时候让他产生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他继续道：“而且我觉得你也不能怪我。”
戚琢玉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为什么？”
“就是。”凤宣倒打一耙：“你以前也是这样的。”
他以前？
戚琢玉再一次听到以前，不由留心。
凤宣这次突然的消失，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陛下意识到。
这只小妖在他心中，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凤宣很理直气壮地说：“你以前总是这样把我丢下，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搞事。去哪儿也不说，搞什么事都不说。”
然后搞了半天还把自己搞死了。
现在还让自己在白玉京做小寡妇！！
凤宣也就是趁着戚琢玉现在失忆了想不起来，所以才敢大放厥词。
换做那个大魔头在这里，他才不敢这么明算账，反正打又打不过他。
凤宣气焰就嚣张了一会儿，在戚琢玉的目光下，又变得小声起来：“总之你这次不能怪我，我们俩最多叫做扯平。”
其实没扯平，凤宣内心还有点小生气他叫自己鸡妖来着。
但是作比也是有作比的自知之明了，知道什么时候该作，
说完之后，凤宣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
毕竟戚琢玉在他心中就是那种臭屁到不可一世的，指望他反省自己的错误，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结果没想到，他话音一落。
就听到戚琢玉的声音，是握着他的手，嘶哑的一句：“对不起。”
凤宣怔住。
戚琢玉看着他：“我以后不会了。”
气氛忽然沉重起来。
哈？
等等。
凤宣说这么多的本意又不是真的要他道歉，他就是单纯的想作一下而已。
还有，让自己感到更震惊的是，戚琢玉的词典里面居然还有“对不起”三个字吗。
他还以为他是那种“看我不爽你去死、看你不爽你也去死”的超级反派思维。
而且戚琢玉现在顶着这张十几岁的稚嫩脸颊真的很犯规啊。
低声下气的道歉的时候，莫名带着一丝委屈和无辜，让凤宣有一种欺负小孩的错觉。
戚琢玉的话锋一转：“但是这一次，孤还是要跟你算账。”
凤宣：？你这人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戚琢玉冷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动手扒凤宣的外衣。
扒得他有点猝不及防，迟疑地开口：“殿下。你说得算账是这种算账吗？”
戚琢玉看着他，笑了声，阴恻恻地：“害怕了？”
啊这。
倒也不是害怕。
凤宣默默道：“我觉得这不太好吧。”
戚琢玉不解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妖吗，难道不用吸食精气的吗。孤从未见过你这么懒惰又不思进取的妖。”
算账就算账。
好端端的进行人身攻击干什么。
还有，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不是妖，是神族呢？
凤宣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你太小了。”
谁知道戚琢玉沉默一瞬，然后哂笑一声：“小？”
眼神凉凉，笑意也凉凉。
听他的语气，凤宣总觉得大魔头可能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并且还有一种，他理解错了之后自己要遭殃的预感。
他正想开口解释，戚琢玉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双唇。
戚琢玉那句话也顺势消失在交缠的呼吸中，笑得有点浑。
“孤小不小，你这小妖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
戚琢玉原本以为，凤宣是妖。
按照普罗大众对妖的理解，大部分妖怪如果与人交合，基本都是为了吸食精气，用来进补自己。简而言之，就是把男人当做修炼的炉鼎，修炼之后，至少命都要没有半条。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就算凤宣长得再怎么容色艳绝。
在知道他是妖的那一瞬间，估计早就敬而远之了。
但戚琢玉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疯子。
在别人看来珍之重之的生命，对他而言就是随便可以挥霍的东西。
所以跟凤宣滚上床的那一刹那。
戚琢玉就做好了被采补的准备，不管是凤宣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肯留在他身边。
而他也确实能感觉到。
凤宣与常人不同。
比起身体上的纠缠，他似乎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受。
仿佛是某种很熟悉的力量，叩开了自己的神海一样，连灵魂都交缠在了一起。
戚琢玉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漂浮在半空中。
然后来到了一片荒芜的神海，这里也可以说是真正的海，海面上正在下雪。
在这片海的最中间，有一块很小很小的陆地。
陆地上似乎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神木，在神木上，栖息着一只毛茸茸的团子。
戚琢玉虽然没见过凤宣的本相。
但在这一刻，莫名就很相信，这就是凤宣原来的样子。
他凑近了看。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鸡，怪可爱的。
戚琢玉下意识去触碰他。
然后就感受到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汹涌神力。
一开始他以为这就是他们妖怪吸食精气的法术。
可他醒来之后，不但没有什么精力不足甚至虚弱的感觉，反而觉得一扫前几日的疲惫与痛苦，连心情都不那么烦躁，总之就完全不像是被吸食精气的样子。
仔细感受的话，甚至能窥视到自己体内隐隐约约要复苏的灵力。
不仅如此，他在触碰到凤宣的本体时。
似乎还在他的元神中看到了很多明明应该属于自己，但是却陌生的记忆。
那碎片化的画面，如同被打乱了一般，在神交的时候塞进了他的脑海中。
画面中有乘剑御行的修士，有灯火通明的人族帝国，有仙气缥缈的神殿白玉京，也有魔气翻滚的混沌海魔域。
以及无论去到哪里，身旁都会与他同行的那个少年。
想起那小妖总是说漏嘴提起他们之前的前尘旧事。
难道这是自己之前的记忆吗？
戚琢玉能回想起的最后一个画面，似乎是在一间雕廊画栋的小筑里。
小筑外面有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有一把胡床。
凤宣一开始牵着他的手，似乎在兴高采烈的说什么。
手中捧着一叠红色的剪纸，似乎在准备凡间成婚的仪式一般。
可到后来，他又看到自己坐在胡床上。
那些挂在梧桐树上的囍字成为了陈旧泛白的浅色，被风一吹就落到了地上。
凤宣在他怀里哭。
印象中，他自从认识凤宣开始。
这小妖的性子就是天真烂漫，好像他的世界中不会有任何令他感到伤情的事。
可此刻，他在自己怀中哭得如此绝望。
他从来没见过凤宣流过这么多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心上。
戚琢玉骤然感觉连神魂都在被撕碎。
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戚琢玉下意识想擦掉他的眼泪。
可是抬起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他听到了凤宣断断续续地喊他，声音在哭腔中碎成一片。
却不是喊他的名字，似乎是在喊他。
……师兄？
这下，戚琢玉是真的有些沉默了。
既然这小妖是那只九头乌鸡妖，自己身为他的同门师兄。
看不出来自己前世。
竟然是只狐妖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什么我竟然是他的同门吗，难道男狐狸精竟是我自己（沉思
小鸟宝宝：所以到底为什么宁愿怀疑自己是男狐妖也不愿意承认其实本上神不是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