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内无日月星斗, 时岁流速在这里几近于无。

  但凌霜铭悠悠醒来时,尚未抬起眼帘,便感受到外面的光芒似乎有些刺眼, 与原本的幽邃截然不同。

  身下枕着的也不再是冰冷的雪地, 质地光滑柔软, 很像他从前设在洞府寝殿内的玉床。

  若他没有记错,徒步到达主殿要走至少两三天的路程, 更不必提他和雒洵一路纠缠。

  这臭小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

  但……如今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秋后算账的底气,毕竟没有他这个好师尊纵容, 单凭雒洵一人也翻不出水花。

  凌霜铭颇有些懊恼地在心底叹口气,挥散脑海里不断浮现的荒唐画面, 打算睁眼面对现实。

  然而刚要起身, 他身躯猛地一颤,黑着脸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一道关切的视线立刻向他凝来, 随之是一叠声的询问。

  “师尊您醒了,渴不渴, 饿不饿,可是哪里不舒服?”

  师尊哪里都不舒服。

  看着一脸餍足趴在卧榻边上的雒洵, 凌霜铭怒上心头,伸手去扣逆徒的脑袋。

  理所当然地, 他再次为这微小的举动付出了惨痛代价。

  曾风姿卓绝的剑者,捂着酸软的腰再度倒下,只觉浑身骨头都要彻底散架。

  雒洵极快地将人扶住,为他垫高身后的丝枕:“师尊没事吧, 都怪弟子不知节制, 让您老人家受累了。”

  凌霜铭放任自己陷在软绵绵的靠枕里, 待那阵酸痛下去,才狠狠剜一眼始作俑者。

  平时小嘴抹了密,谁能知道这人在床上却荤话一套接一套的。

  当初在他老人家精疲力竭时,这臭小子可没半分愧疚,怎么现在倒是想起孝敬了?

  信他个鬼。

  许是听到了凌霜铭心底滔滔不绝的批判,雒洵低眉垂眼地挪过来,默默为他推拿。

  不得不说,魔尊大人于修炼一途无人能及,在伺候人方面也天赋异禀。

  他按揉的手法看似轻柔,每当点在各处穴道时却自有一股巧劲,腰部淤塞的经脉三两下被疏通,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师尊,稍微侧躺过去些。”

  凌霜铭没有多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倏然,他感到橛骨被人轻轻按了按,一阵酥麻顺着脊髓直通全身。他顿时软倒下去,情不自禁地发出声慵懒的轻吟。

  绵长尾调微微上扬,仿佛一只猫儿惫懒地向人勾起尾巴。

  凌霜铭老脸一红,赶忙清咳几声,企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雒洵却不愿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他将人翻过来,细细地欣赏那对潋滟的蔚蓝眸子,以及微微泛红的鼻尖。

  他的好师尊平日里面冷心冷,甚少能有这般窘迫时,但这样的光景,近几日他已独享了无数遍,仍是意犹未尽,百看不厌。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他狡黠地笑笑:“师尊,弟子听说仙人洞府内,境主心境甚至能影响一方景物变迁。”

  本就波澜迭起的眼瞳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寒玉似的美人再度烧得通红。

  雒洵再接再厉,笑得愈发意味深长:“数日前,此间尚是一片幽邃夜色,如今怎会骤然变天呢?”他俯下身,在凌霜铭纤长睫毛上落下一吻,“那扰得师尊心神大乱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弟子将他抓来,任由师尊撒气如何?”

  凌霜铭偏过头,将火辣辣的双颊埋进丝枕里,“你既已如此大逆不道,还唤我师尊作甚?”

  雒洵凝视着乌发间露出的那点红得滴血的耳垂,手指慢慢在被褥间攥紧。

  他喉结滚动,语调还算镇定:“弟子不唤您师尊,又该叫什么?”

  凌霜铭抄起手边的软枕便往逆徒头上砸:“爱喊什么便喊什么!”

  可算看出来了,这臭小子就是存心拿他打趣呢。

  雒洵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枕头迎面飞来,又顺着俊脸缓缓滑下。

  “师尊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夫,是故弟子觉得,这般称呼并无不妥。”

  “我何时说过这种混账话!”

  他明明说的是,终身为“父”吧。

  简直就是逆子!!

  凌霜铭抄起枕头,打算给这花枝招展的孽障致命一击。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他再度捂着腰,满脸痛苦地倒了回去。

  曾一剑震九霄,而今日薄西山,不复当年。

  “诶,师尊息怒,仔细腰疼。”雒洵缩着头大胆凑近,没心没肺地笑道,“弟子再给您揉揉?”

  “闭嘴!”凌霜铭悻悻地翻个身,赌气不去看那逆徒,指着腰椎的位置命令道,“这里,用点力。”

  “弟子遵命!”

  雒洵眉眼弯弯,越发殷勤卖力。

  凌霜铭总觉得其中有几分得逞意味,但他很快在雒洵的娴熟手法下昏昏欲睡,遂把心里那点疑惑抛诸脑后。

  这大概是他自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神魂得到暂时修补,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也得以枯木回春,涌动着仿佛用不尽的生机。

  洞府内层层叠加的阵法,以及身边这尊人间大杀器也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因此当他睡眼惺忪地醒来,看到眼前一如试剑峰寝殿内的景象,摩挲手下触感熟悉的软榻,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绕过屏风,便是那方低矮的桌案,一旁的宣德炉里慢慢盘起雪松熏香。

  凌霜铭无声地笑了笑,在桌前散乱摆放的软垫坐下。

  其实他并没有燃香的习惯,只是雒洵稍长大些不知为何变得极为粘人,殿内的衣食起居,都被张罗得无比周到。

  彼时他们师徒围坐在案前,一本简单的功法不论教多少遍,雒洵都笨手笨脚做个大概,对此他困惑了很长时间。直到他无意中撞见这厮三两下将前来拜师的弟子丢下试剑峰,才后知后觉发现,笨拙的人竟是他自己。

  原来打从一开始,这逆徒的心思就是歪的。

  冷不丁地,耳垂被什么东西轻轻挠过,带起一片酥麻痒意。

  凌霜铭侧身避开某人的骚扰,视线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眸。

  “师尊在想什么?竟连弟子接近都未注意。”雒洵将手里捧着的一叠新衣随意往挂架上一搭,贴着他坐下,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往他腰里摸,“这里还酸吗,要不要弟子帮您揉揉?”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想到那疯狂的日日夜夜,凌霜铭本已好转许多的百年老腰又开始叫嚣酸痛。

  “我在反省。”他拍掉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的爪子,无视了某人委屈的目光,冷冷道,“反省是何时惯出你这一身欠揍的臭毛病。”

  “师尊尽管揍就是了,何必在此生闷气呢?”雒洵笑颜如花,伸手就去扯衣襟系带。

  凌霜铭警觉:“你做什么!”

  “弟子穿着法衣,师尊揍起来手感会差些。”

  雒洵抬眸羞涩一笑,把领口拉开半边,从凌霜铭这个角度,刚好能将他白皙的胸膛和饱满的线条一览无余。

  血脉不受控制地开始泵张,凌霜铭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别胡闹,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凌霜铭板起脸试图挽救自己的威严,然而扯在雒洵领口上的手却抖得厉害。偏生这逆徒还在搔首弄姿,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春色,道者澄净心湖乍然掀起惊涛,手上力道一重。

  “嘶啦——”

  伴随一簇裂帛声划过耳膜,两人的神情都僵在脸上,只见雒洵身上昂贵的法衣立时成了一堆碎布。

  凌霜铭嘴角一抽,几乎维持不住镇定自若的外表。

  他不知眼睛该放在何处,因为整个视野都被青年朝气蓬勃的曲线占据。而即使不去对视,他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灼热得骇人,像是要烧穿他的肌肤,将神魂剖出来吃干抹净。

  干柴最不能见火星,偏生自己向柴堆扔了把熊熊烈火。

  凌霜铭无语凝噎,认命地阖上眼,躺平接受新一轮狂风骤雨的摧残。

  好在试剑峰常年飞雪,桌案都常年铺着厚实的绒毯,因此被青年急迫地摁倒在上面时,并没有想象里那么硌人。

  案头的书册纸笔扫落在地,名贵的玉石砚台滚在地砖上,发出叮当清响。

  两人俱没有察觉这一连串的动静,彼此目光都囿于对方身上,就连弥漫在室内的幽幽松香都成了催情的良药。

  雒洵彻底撕下了从容不迫的外衣,像头矫健的恶狼扑向自己的猎物。但在獠牙裸露时,他又总是变得小心翼翼,像在虔诚地供奉易碎的珍宝。

  听说初经那种事,都会难以自制。以雒洵这样的状态,只堵不疏,迟早会把人憋出毛病。而损失了魔界尊主这样强大的战力,面对玄元和天界,胜算将会大打折扣。

  为了迎接随后的恶战,为了天下苍生,只好勉为其难地牺牲自己了。

  凌霜铭烧红了双颊,不无心虚地想。

  只是他未想到,疏浚河道也需丈量水量而行。

  雒洵哪里是潺潺流水,分明就是万丈悬瀑,一经开闸泄洪便涛涛无绝。

  小案不够血气方刚的青年大展身手,两人辗转多处,一直做到了包着轻纱帷幔的卧榻里。

  由于他的默许,雒洵比之上次更要胡作非为,手头的一切物事都成了他行凶的工具。从笔墨纸砚,一直到挂架上那柄麈尾。

  凌霜铭起先尚能大声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渐渐地除了喘息外,他再也没有余力发出其他声音。

  然而在意识迷离之际,脑海倏地掠过一抹异样情绪。

  这逆徒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否则当年在云天城,雒洵绝不会表现得那般天衣无缝,甚至将他也骗了过去。

  今日刻意布置了洞府,行动间也处处撩拨他,莫非又要瞒着他以身犯险?

  雒洵没有给凌霜铭细思的机会,很快又一波快感潮水似地淹没了他的识海。

  他不由自主地仰起脖颈,发出悠长清越的轻吟。

  思绪变得飘忽而悠远,他终是歪在青年身旁,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