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澜是个护短到令人发指的人, 虽说最喜欢和稀泥,但对于楚怀的爱护是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竟像是没有看到爱徒还在寒风中一摇三晃,径直走到凌霜铭身旁坐下, 在雒洵不快的眼神注视之下塞给凌霜铭一只手炉, 然后被后者毫不留情地退回。

  “大师兄, 比起成日搜罗这些给我,不如多花心思管管这些散漫的弟子, 免得几年后万华会上, 惹人笑话。”

  凌霜铭的语调不急不缓,哪怕在训斥人, 都如清泉泠泠。

  易千澜认真地听着,眼底时不时溢出痴迷神色。看这样子, 恨不能再被凌霜铭训上三天三夜。

  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 若在别派,长老对着代掌教训话, 怕是早就被赶出门墙,但想想凌霜铭的身份, 他们觉得倒也正常。

  但让他们百思不解的是,究竟是哪阵风, 吹得这位祖师爷都亲自下山,在知行堂寻他们的不痛快。

  察觉到局面完全陷入凌霜铭掌握中, 沈初云已维持不住自己万年微笑,面上乌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

  又是凌霜铭,一个小小的炮灰,在九年前打乱他的主线剧情, 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九年来, 他只能拖着这副惨败的身躯, 走遍所有的小支线来勉强维持人物好感度,眼巴巴熬着只为攒够下一个主线的条件。如今即将胜利在望,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却再次出现了。

  易千澜已与他离心,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他的便宜师尊御清尘。

  打定主意,沈初云正想吩咐弟子去一趟太初峰,将正在闭关的玄微仙尊请出来,却听到堂外受罚的弟子们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云冠鹤氅的谪仙乘着云烟落在堂下走廊上,掌教御清尘不请自来了。

  知行堂一时间人仰马翻,不少弟子急忙从水池中起身,对御清尘行弟子礼。沈初云心中一喜,也跟着拜下去,等着看凌霜铭的好戏。

  御清尘是个极好面子又无主见之人,必不会接受有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到时自己再点把火,应当能煞煞凌霜铭的锐气。

  怎料御清尘亦如易千澜般,满心满眼只奔着那袭青衣过去,离他最近的沈初云甚至看到那双淡漠的眼眸中盈满欣喜。

  “林师祖,您的伤已经大好了吗?”

  凌霜铭并不懂御清尘眼中的钦慕从何而来,记得上次分别前,此人还对自己喊打喊杀的。

  他斟酌一下,才客客气气地说:“师尊,弟子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师祖,当不起。”

  御清尘眼中痛惜之色却愈发浓烈,凌霜铭今日身着玉清派长老方能穿的青色长袍,有环佩坠在腰带和袖角处,与林决云的打扮分外相似。且不知凌霜铭本人没有没有发觉,阔别多年,他的眉眼与神情也隐隐有了林决云那轻柔的神采。

  御清尘几乎以为,那些无从找寻的元魂已融入凌霜铭的识海中,眼前站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千年之人。

  他回过神,目光所及又是凌霜铭清冷的神色,不由轻叹一声:“虽然您不承认,但在我心中,您就是林决云。”

  “呸,师尊就是师尊,在雒洵心里从来都不是第二个人。”

  雒洵早就看御清尘和易千澜这帮缠着师尊的苍蝇不顺眼,听了此话更是觉得如吞了一百只蚊蝇般恶心,当即冷笑着呛道。

  乍闻这无礼到极点的话,知行堂弟子们皆吓得面色煞白。

  “惨了惨了,虽然我讨厌这家伙,但是还不至于恨到要他进十渊寒狱第八层,被凶兽活生生啃噬而死的程度。”

  “但愿掌教和各位长老不要再因此让我们连坐才好。”

  他们真是被凌霜铭堪称地狱的惩罚搞怕了,只在心里哀求凌长老别再发难一次。

  “阿洵……不得对掌教无礼。”凌霜铭却只是无奈地回首,在雒洵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紧接着他目光冷了下来,语调淡漠道,“诚如阿洵所言,我与林决云不同,师尊莫要再以此为难我。”

  霜寒的音调,与方才安抚雒洵时温柔得似阵轻风的语气,形成了强烈反差,如柄尖刀狠狠地扎在御清尘心头。

  易千澜与御清尘也不愧是师徒,几乎在同时向雒洵投出极为不善的视线,却被后者回以轻蔑地一乜。

  凌霜铭冷眼瞧着这两个脸皮厚到发指的家伙被雒洵噎到面红耳赤,却只能强忍着不肯发作。他憋在心中的不适顿时烟消云散。

  “师尊方才问起弟子为何离开试剑峰,不过是闲来无事,想观摩沈师弟授课罢了。”他淡淡地说着,转眸看了沈初云一眼。后者顿时变了脸色,垂着眸一言不发。

  果然,雒洵的丹术考核有猫腻,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究竟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这大抵是沈初云上过最憋屈的一堂丹术课,先是被凌霜铭一通搅合,浪费了大半日功夫看前后两代掌教表演孔雀开屏。之后终于正式开课,弟子们的注意却从始至终没有放在他身上。

  不论是男修还是女修,都时不时要往后排那抹青影瞄几眼。

  他只是端坐在那里,手捧一册书简漫不经心地看着,就是副至美的淡墨绘卷。

  男修们惊艳于此人的容颜,与那身包罗万象的剑意。女修们的心思则更古怪些,她们的视线不住地在凌霜铭腰间那把剑和雒洵之间来回移动着,既而窃窃私语几句,发出嗤嗤的笑声。

  凌霜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凑到雒洵耳畔,展开书简遮在两人面前:“阿洵,你可知这些女弟子是谁人门下?”

  “是成师伯座下上遥峰的师姐们。”雒洵早就见怪不怪,轻声答道,“师尊不要听她们的话,无聊得很。”

  凌霜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拿起书简看了起来,其实他根本不懂这些姑娘在讨论什么,只觉得她们定是在交流一门极其高深复杂的学问。

  那边女子们尚在争论是人剑真香还是师徒更妙,冷不防撞上雒洵凶神恶煞,能把人活活剐层皮的眼刀,立刻悻悻地住了嘴。

  其实雒洵到不介意这些女孩子们讨论自己与师尊有多般配,毕竟有事弟子服其劳,他不介意帮师尊挡烂桃花。他还是有些受不了,这群人竟会肖想师尊和那只拔毛鸡。

  那只聒噪的凤凰,和他安静如松的师尊一点都不登对,若不是剑灵没有实体,他早就把沐雪炖了鸡汤,给师尊补补身子。

  却听那群女弟子忽然又换了个反向,开始讨论起凌霜铭与御清尘易千澜那两人,雒洵心中愈加烦躁起来,在心里又将这两人狠狠地记上一笔。

  御清尘两人则忙着辩论凌霜铭到底是搬去太初峰好,还是仍留在试剑峰更妥当,全然没有注意到雒洵那可以吃人的目光。

  三人眉来眼去好不热火朝天,忽地同时顿住目光——只因凌霜铭正出神地注视着上首的沈初云,似是入了迷。

  而正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诡异的风暴中心,沈初云正在演示控制炉火的方式,其中散发的魂力波动,竟已到了化神境。

  在凌霜铭的印象中,玉清派除了自己外,就只剩下柳如烟一位丹师可以教导沈初云丹术,可后者早就潜心修炼,一闭关便是上百年,因此沈初云的魂力,根本不可能进展如此快。

  他忽然想到一处从前未曾想过的漏洞,便从识海内将系统揪出来:“记得你说过,原定剧情中我本无需进入十渊寒狱?”

  「嗯嗯,对呀!小贴士说过,那条线不在宿主的业务范围内,完全可以不走的!」

  得到系统的肯定回答,凌霜铭反而更加困惑。

  系统不建议他走这条线,说明他的参与会对沈初云不利。可当时是沈初云主动帮他说情,其后更如狗皮膏药般粘着他,生怕他从禁地里飞走似的。

  像沈初云这种人精,不可能允许一个损害自己利益的人打乱计划。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原本的剧本出现了变故。

  「宿主您是说,沈初云少了您的魂力?」系统有些懵,它诞生以来只会遵照主神系统的指令,督促宿主走完剧情线,像这种踢翻剧本另辟蹊径的宿主,它是第一次带。

  “没错,上一世的林决云封印了两道元魂,而元魂主司生死轮回,因此无法得到林决云元魂的沈初云,即使和我一样有系统在引导,也永远无法走完所谓的主线。这便一切变故的开始。”

  还有些话,凌霜铭并未同系统讲。

  就算讲了,相信以小贴士僵硬的小脑瓜,也不可能懂。

  可能从始至终就没有所谓的话本子,他根本不是所谓的穿越外来者,而是真真切切地转世了。

  至于这些来路不明的系统到底是什么货色,或许在集齐元魂的那天,便能从前世的记忆中窥得一二。

  兀自在心中规划着日后的游历方向,他的臂弯忽然被人轻轻拍了几下。

  凌霜铭猛地惊醒,抬眸对上雒洵一双委屈到溢出的凤目。

  “师尊,要上台接受考核的人是弟子,您为何一直盯着沈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沈初云:#我想泡的人总把我当情敌怎么办,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