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宗鹤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戒指,玫瑰金的,细细的那枚。

  “你的饰品柜里没有吗?”我一边洗碗一边回忆。

  我有印象他说的那枚,圈里还刻了江暮的名字缩写,复健的时候我替他收拾桌面时看到过,后来就没见到了。

  他那时该是想要一直戴着也不惹人怀疑,选的是某大牌非常有名,换言之被人戴烂的戒指款式,小小一个,我在电视上曾看他与别的戒指一起戴过。

  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他和江暮的情侣戒,还觉得他手指修长,戴着好看,自己也去买了枚,花了好几千。

  后来被黑社会催债,这枚戒指不到一千就被我当掉了。

  “没有。”席宗鹤在屋子的各个角落翻找起来,动静越来越大,活似要拆房子。

  “那可能被你丢了吧。”我擦着手从厨房走出,不甚在意道。

  他当初那么恨江暮,几乎把能丢的都丢了,就连生日江暮送他的车,都被他折价卖出,钱款更是一分不留捐给了希望工程。

  就这点,他还是很爽利的。

  席宗鹤翻找的动作猛地一顿,不满地瞪向我,就像我说了多过分的话。

  “不可能。”他语气坚定,说完垂眼继续找他的戒指。

  我心里嗤笑一声,默默翻了个白眼。

  席宗鹤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把戒指丢掉。

  我冷眼旁观,既不帮忙,也不劝阻。他要发神经就发吧,他脑子坏了,我体谅他。

  他和我从来共用一个衣帽间,衣服饰品鞋子都是分门别类摆好。此时他在里面翻找,全部东西都丢到地上,我靠在门边欣赏,在想将它们塞回去要花多少功夫。

  “这是什么?”忽然,他从抽屉角落抠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艳红的包装和金色的logo瞧着十分劣质,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然而看到这个盒子,我却稍稍站直了身体,有些意外。

  去年我去外地拍戏,看到路边有人卖翡翠原石,一时好奇加手痒也去解了一块。两百多块钱,想也知道解不出什么好货,但好歹是自己亲自挑的,有不同意义,就让老板做成几个小的平安扣,打算回去送送朋友,礼轻情意重。

  当时我一时嘚瑟,就把石头拍照po了朋友圈,说自己手气不算太差,好歹有几分水头。

  就这一条被席宗鹤看到了。他平时是不刷朋友圈的人,一年都不会发一条状态,就算发,不是宣传就是转发的宣传。那是他第一次给我发评论,我简直可以用受宠若惊形容。

  虽然就两个字——不错。

  回家后,他还特地问我要石头看,我都不知道他对翡翠有研究。

  我把装平安扣的盒子拿出来,塞了一个到他手里,不是很好意思的表示东西不是很贵,但是希望他不要嫌弃。

  他打开看了一眼,问我:“你全做成平安扣了?”

  “对啊。”我给他看了包里其余几个盒子,那石头不大,只做了五枚平安扣。

  他合上盖子,随口问道:“你还要送给谁?”

  我掰着手指:“顾霓,桑青,丽姐……”

  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冷嗤一声。

  “你挂念的人还挺多。”

  我已经习惯他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但还是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他了。

  我有些尴尬地拨弄着那几个盒子:“因为做了很多个嘛……”

  我也没奢望这种东西能入他的眼,之后果然没见他戴过,我以为他早扔了,原来是放在柜子里吃灰。

  席宗鹤满脸见鬼地拎着红绳将平安扣从盒子里取出来:“这破石头是哪里来的?”

  还没等我开口解答,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被这枚丑陋廉价的吊坠占据视线,随意地将平安扣重新塞回盒子里,然后利落地一个抛物线丢进了垃圾桶。

  “砰”地一声,我的心脏跟着重重跳了一拍。

  “五年后的我到底脑子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屯垃圾?”他脾气暴躁,满脸厌恶。

  我没出声,视线一直不由自主落到那只垃圾桶上。

  席宗鹤找完衣帽间,没有找到他想找的戒指,烦躁而不甘地臭着脸,撞着我肩膀走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已经放弃,还是换个地方继续找。

  周围复又安静下来,只剩满室狼藉。我走过去一件件将衣服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挂回柜子里。饰品也都放回它们该待的小盒子里。

  等粗粗整理好,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关灯离开前,我从垃圾桶里拎起了那袋装有平安扣的垃圾。

  房子外面就有个大垃圾箱,我同其余厨余垃圾一起,将它们统统丢了进去。

  席宗鹤说的没错,垃圾只配呆在垃圾桶。

  丢完垃圾往回走的时候,不期然与拿着车钥匙的席宗鹤在门口撞上。

  “要出去?”我看他衣服都换好了,明知故问了一句。

  席宗鹤往车库走去,随口敷衍道:“嗯。”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开,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在外边点燃一根烟抽起来。

  我夹着烟,缓缓喷出一口白雾,头顶的感应灯忽然灭了,黑暗中,只能看到我指间的一点橘红。

  晚秋的风不再温和,带着点寒意,初时不觉得,站久了就有些冷,还会有种侵入骨髓的寂寞。

  “操!”

  骂完一声,我大步走向那两个垃圾箱,忍着恶心和恶臭,在里面折腾半天,终是挖出了那只可怜巴巴的红盒子。

  我在路灯下打开盒盖看了眼,里面的平安扣还是那么不起眼,平凡,土里土气。

  “你不要,老子送给别人,多得是人要。”

  “啪”第一声,我盖上盖子。

  席宗鹤直到半夜才回来,还喝得烂醉,车直接由冯安开回来的,身后跟着另一辆超跑,远远看着里面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关单,还有个我猜是代驾。

  冯安将人架出来,交给了出来开门的我。

  “你伺候他吧,他喝了不少酒。”他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他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他重新看清江暮那个人渣的真面目,就不会这么闹了。”

  冯安他们虽然都是眼高于顶的富二代,平时不太看得上我,我也不稀罕热脸贴冷屁股,但就江暮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致对外,看法惊人统一的。

  “他现在到底怎么想的?他要和江暮一起拍戏了你知道吗?他难道要和江暮复合?”

  冯安冷笑:“复合是绝对不可能复合的,江暮要敢再招惹小鹤,我和关单两个人一人打断他一条腿。”

  席宗鹤脸颊酡红,满身酒气,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几乎让我架不住他。

  冯安又道:“不过也可以理解,他当年那样爱江暮,怎么可能听别人随便说两句话就相信江暮背叛了他。爱的时候怎样都会信对方,小鹤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就是个恋爱脑的大傻逼,眼神还差。

  告别冯安,我将席宗鹤扛回房间,将不断呓语的人丢上大床。

  他身体弹跳两下,没醒,眉心却不舒服地皱了起来。

  “热……”他闭着眼睛,去解自己纽扣。

  我进浴室搓了条毛巾,又去厨房取了些冰块,裹进毛巾中替他擦身。

  “你才出院多久就喝这么醉,真是嫌命太长。”我仗着他听不到,就开始尽情数落他。

  “一枚破戒指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我扔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将他衣服纽扣全部解开,擦拭他的胸膛肚腹。

  他肌肉均匀的附在骨上,手感极佳,有微微弹性。

  我不自觉捏了下,揩油也是出气,没想到被神志不清的席宗鹤一把抓住手腕。

  我吓了跳,想挣开又挣不开。

  “为什么我们没在一起……”

  我一愣,抬头看向席宗鹤的脸。

  他仍旧没有醒,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才会说出这样的醉话。

  他的声音哽咽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可我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眼角,又分明是干的。

  “为什么……你说过会永远爱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说谎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像我现在,不也在圆着一个弥天大谎吗?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永远”这种事只有天真的人才会相信。现实的人,只争朝夕。

  我掰开他的手,盯着他俊美的五官看了半晌,忽地俯下身在他耳边满怀恶意道:“因为你太讨厌了。”

  他似有所感,晃了晃脑袋,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但看着他这个衰样,很快又笑不出来。

  就像冯安说的,在席宗鹤看来,他是莫名其妙一觉睡醒就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身边还多了只莫名其妙的苍蝇。

  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