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辞没做任何反驳, 只点头说:“是的。”

  所以才和父亲关系不好,从小就跪祠堂关书房,关系能好才怪呢。

  何年君苦着一张脸,仿佛受这些的是他。

  燕岁辞反过来安慰他:“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刚开始我确实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后来就成为习惯了。”

  因为很痛苦, 只有把它变成习惯和乐趣, 才能忍受。

  何年君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说:“其实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如果我有小孩的话, 我会让他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做一个平凡的快乐小孩就好。”

  “我不会有孩子的。”燕岁辞说,“年君,我喜欢男人。”

  何年君:“……”

  燕岁辞:“年君?”

  燕岁辞:“很难接受吗?”

  “不、不是。”何年君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听到燕岁辞的询问,他还是第一时间摇头,解释道, “我只是有点惊讶。”

  燕岁辞笑道:“只是有点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何年君动了动舌头, 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把视线聚集到燕老师的脸上,一不小心就坠入对方潋滟的眼眸,“有很多点。燕老师,我还以为你是直男,所以才会拒绝程松的追求。”

  燕岁辞无奈:“我不喜欢程松, 和他的性别没有关系。”

  也是,程松那个声势浩大的追人方法, 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尴尬。

  何年君忽然想到程松跟他说过的话, 立马变得警觉起来, 他激动地拉起燕岁辞的手, 叮嘱道:“燕老师,这件事情告诉我就好了,千万别让程松知道。”

  燕岁辞:“为什么?”

  何年君:“说来话长……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程松他已经醒悟了,在尝试着放下你。如果他知道你喜欢男人的话,肯定会斗志重燃的。”

  “这个时候你想到的居然是程松吗?”燕岁辞反握住何年君想要逃脱的手,“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明知道我喜欢男人还和我走得那么近,不怕我对你有所图谋吗?”

  “怎么会呢哈哈哈,喜欢男人又不代表随便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再说了如果燕老师真的对我有所图谋,那是我的福气。谁能拒绝燕老师呢?”何年君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燕岁辞松开了他的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如果现在跟何年君表白,何年君肯定会同意,但更多的因为何年君对他的憧憬和崇拜。他不想这样。

  他想让何年君爱他,以平等的身份,全心全意,只爱他这个人。

  何年君的心里像是住了一个大摆钟,摆来摆去,把他的心搅得乱糟糟的,燕老师能够坦荡地对他出柜,肯定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朋友,那他绝对不能让燕老师失望。

  但燕老师喜欢男人这个事儿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何年君失眠了。

  如水月色从酒店的落地窗洒下来,何年君搬着凳子坐到窗边,对着月光开背台词。

  然而背着背着他总是想到燕岁辞的话,想到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情。

  通常一个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性取向的呢?

  据程松所说,他是在初中喜欢上燕岁辞的时候发现的;他以前遇到的另一对同性情侣,景逸也是在遇见余钦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余钦,余钦则是在景逸追求他的时候发现的。

  邵蓬的经历比较曲折,他高中时候误入gay吧,被舞台上脱。衣舞男迷晕了眼,才觉醒了自己的性取向。

  总的来说,肯定需要一个契机。那燕老师的契机是什么,他也遇到了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那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小时候还是现在?

  只有燕岁辞自己的知道。

  何年君想不通,也不敢去求证,他自己的感情经历少得可怜,青春期别人都在暧昧早恋的时候他和村里一帮小伙子上山抓天牛斗蛐蛐,后来母亲生病之后更是无暇顾及此事。

  他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女生的,但今天听燕岁辞这么一说,好像也不一定?如果对象是燕岁辞的话,他不用掰就能自动弯。

  所以他喜欢燕老师吗?

  何年君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凌晨一点,他拨通了诺诺的电话,“诺诺姐,你睡了吗?”

  诺诺正被新接手的那个小艺人愁的睡不着,一听到何年君的声音她如临大赦,问:“怎么了?”

  何年君问:“诺诺姐,如果我喜欢上燕老师了怎么办?”

  听筒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诺诺:“我会鲨了你。”

  何年君欲哭无泪:“诺诺姐……”

  诺诺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电脑前,问:“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何年君:“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但我好像应该大概是……喜欢燕老师。”

  诺诺:“程松知道吗?”

  何年君:“他不知道。”

  诺诺:“燕岁辞知道你和程松的事情吗?”

  何年君:“他也不知道。”

  诺诺:“所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何年君:“嗯。”

  诺诺:“冷静了?”

  何年君:“嗯。”

  诺诺说的话虽然扎心但却是事实,给上头了的何年君泼了盆冷水,他理智回笼,才发现自己在想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燕老师不恨他都是好事,他怎么敢喜欢燕老师。

  何年君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诺诺姐,我去睡觉了。”

  诺诺:“去睡吧,晚安,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拍戏。”

  电话挂断的同时,诺诺的进组申请也写完了,她发给公司管理后,便回屋收拾东西。

  去他的难缠的小垃圾!

  她得去看看何年君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

  *

  和诺诺通过电话后,何年君清醒多了,人果然不能在深夜里做决定,他睡醒之后觉得自己对燕老师还是崇拜居多。

  他给自己灌输洗脑:燕老师是来人间历劫的谪仙,吾等凡人只能远观,不可生出肮脏心思。

  两天后京都大学的文化月开始,燕老师的讲座就在当天,何年君提前请好了假,导演特地把他的戏份集中安排在了这两天,何年君从睁开眼就在拍戏,一直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去休息。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根本无暇去想燕老师的事情,而燕老师为了准备讲座整日待在酒店房间,也给了他喘息的空间,见不到燕岁辞,他就不会去想多余的事情。

  尽管如此,片场的人还是发现了何年君的异常,他向来不是个善于藏匿情绪的人,一整天的低气压,连路过的道具组老师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陈苏和以为他是因为燕岁辞不在才如此颓废,说:“瞧瞧你,整天跟个望夫石似的。”

  何年君抬眸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以前面对这种调侃都是一笑了之的,现在却这种反应,陈苏和二人对视一眼,大事不妙。

  宫楚瑶问:“你和燕老师吵架了?”

  何年君:“没有啊。”

  宫楚瑶:“那你怎么丧了吧唧的?”

  何年君:“你一天十几场戏试试?如果我面前有张床我现在都能倒头就睡。”

  明天第一场戏在十点,所以何年君可以多睡会儿,他打了个哈欠,跟两人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宫楚瑶:“就这么走了?你不去跟燕老师打个招呼?”

  何年君:“打什么招呼?现在都凌晨两点十分了,我难道把燕老师从被窝里揪起来,打完招呼再给他塞回去吗?”

  “也不是不行。”宫楚瑶笑道,“那你早点去休息吧,导演喊我俩过去挨训。”

  何年君:“祝你们平安。”打着哈欠走了。

  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和燕岁辞之间似乎没有闹矛盾,那他为什么不高兴?

  宫楚瑶看着陈苏和:“你不知道吗?”

  陈苏和:“我为什么要知道?!”

  宫楚瑶:“你们不都是男人吗?”

  陈苏和:“那我也不知道。”

  宫楚瑶:“啧啧,男人心,海底针。”

  陈苏和:“……”

  何年君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全靠着顽强的毅力一路走回酒店,眼里满是生理性的泪水,他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在门口刷了半天房卡,门就是不开。

  “奇了怪了?我房卡坏了?”

  何年君正嘀咕着,房门打开了,门后站着燕岁辞。

  燕岁辞穿着家居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细框眼镜,挡住了一半的泪痣,却多了几分精英的禁欲气息,向来温柔勾人的桃花眼此时却显得有些锋利冷漠,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何年君喉结上下动了动,打了个哈欠掩饰尴尬,“燕老师你还没睡啊,我走错了。”

  燕岁辞说:“在改讲座用的PPT。”

  何年君:“之前不都做好了吗?”

  燕岁辞:“改一点小细节。要看看吗?”

  何年君有些心痒,但他实在困得不行了,“等讲座的时候再看吧,我要回去睡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燕岁辞笑了一下:“那快去睡觉吧。”

  随着他头部的微微摆动,眼镜折射出一片幽冷的光,一下子照进了何年君的心。

  他很没骨气地说:“我现在忽然想看了。”

  燕岁辞侧身:“进来吧。”

  何年君小鱼似的挤了进去,直奔书桌,燕岁辞给他拉了张凳子过来,一张张给他展示:“主要是讲古代的婚姻,尤其是北宁国,在婚姻方面算是最开明的国家……”

  何年君眯着眼睛看PPT,余光不时打量燕岁辞的侧脸:从来没见燕老师戴过眼镜,这样一看气质变化好大,一下子从温柔的邻家哥哥变成了清冷禁欲的职场精英。

  如果讲座也戴这个,台下的女生,还有男生肯定要疯了吧?

  他现在就有点疯了。

  燕岁辞慢条斯理地讲了一小半,低头一看何年君已经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的食指指腹在何年君脸上轻轻蹭了蹭,低声询问:“年君,睡了吗?”

  “嗯……”何年君无意识地回了他一声,便进入了更深的睡眠。

  燕岁辞把他放到床上,关上房间的灯,只留床头昏暗的一盏,借着灯光细细描摹何年君的轮廓。

  睡着的时候比平时恬静,乖巧,这幅不设防备的样子让燕岁辞五味杂陈。

  他上次醉酒,和何年君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那时他已经不够坦诚了,但以为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现在知道了对何年君的心意,想睡同一张床是不可能的。

  燕岁辞抚摸着何年君的嘴唇,喃喃道:“年君,你喜欢我吗?”

  快点喜欢我吧。

  他俯身,在何年君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而后他关上台灯,抱着被子睡在了沙发上。

  *

  何年君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睡梦中他仿佛还闻到了燕岁辞身上的香味,恍若置身在一片花田中,他抱着软乎乎的毛绒玩偶,在温暖的阳光下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万恶的闹钟响了起来,何年君猛然惊醒。

  “醒了?”燕岁辞的声音传过来,何年君睡眼朦胧地看向桌边坐着的人,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肯定是在做梦。

  燕岁辞:“你不是在做梦,已经八点了。”

  何年君坐起来,发现沙发上放着一床叠好的被子。燕岁辞解释道:“你昨晚听我说话的时候睡着了,所以我让你睡我床上了。”

  他怎么能把燕老师挤到沙发上呢?

  本来听着课睡着就已经够不尊重人的了。

  何年君生无可恋:“燕老师,床这么大,你为什么要睡沙发?”

  燕岁辞满不在乎地说:“毕竟我喜欢男人,有些地方还是要避嫌的好。”

  何年君:“这有什么好避嫌的。”

  委屈。现在就要避嫌了,将来找了男朋友那他们是不是连话都不能说了?

  何年君起身,一言不发地把床铺好,又把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转身对燕岁辞说:“我回房间了。”

  燕岁辞问:“一起吃早饭吗?”

  不吃!要避嫌!何年君心想。

  他点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从方间出去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宫楚瑶。

  宫楚瑶:“你们……”

  她捂着嘴后退几步,神色激动。

  何年君解释说:“只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在燕老师房间睡着了。”

  宫楚瑶:“我懂我懂,不用解释。”

  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说:“我会守口如瓶的。”

  何年君:“燕老师,你说句话啊。”不是要避嫌吗?

  燕岁辞笑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说的。”

  何年君:“……”

  宫楚瑶兴奋地要跳起来了,她现在又可以高举燕何大旗了!

  同睡一间房,多么难能可贵的兄弟情义。

  她迅速去给她们冷圈的镇圈太太提供灵感,这位太太曾经是何年君逆苏粉,现在已经嗑上了燕何,凭借产出视频和文成了她们圈内难得的镇圈太太:【太太!同住一间房这个梗怎么样!】

  海蒂拉马:【这个梗写过了(推眼镜),可以去翻翻文包】

  宫楚瑶:【那篇我看了,写得太纯爱了,您懂吧?】

  海蒂拉马:【懂。[狗头]】

  海蒂拉马:【不过我最近没有空哎,学校文化月,而且我有个网友正在处于单恋状态,我在帮他支招。】

  宫楚瑶:【他?男的?】

  海蒂拉马:【对,也是君宝的粉丝。不过他好像喜欢上了身边一个朋友,现在正苦于想确定对方的心意。】

  宫楚瑶:【这有什么,直接告白不就好了?】

  海蒂拉马:【我这个网友比较内向,他担心表白被拒绝之后没办法做朋友。】

  宫楚瑶:【找个机会喝点酒,酒后吐真言嘛,如果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当是酒后乱。性呗,反正可以咬死自己是喝多了说胡话。】

  海蒂拉马:【真的可以吗?听我网友说他喜欢的人在情感上有点迟钝,万一他真的当玩笑了怎么办?】

  宫楚瑶:【也不一定要那么急着确认关系,就当是试探啦,就算感情再迟钝,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海蒂拉马:【学到了,谢谢你!】

  宫楚瑶:【不客气。】

  何年君的早饭吃的很混沌,一半是因为他没睡醒,另一半是因为他在燕老师床上醒过来。

  之前也不是没睡过,但现在怎么就感觉那么奇怪呢?

  还不是因为燕老师说了要“避嫌”。

  他们居然还要避嫌!

  何年君忽然理解网上那些“好兄弟找了女朋友比鲨了我还难受”的人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受。

  就算他不能和燕老师在一起,那至少也不需要避嫌吧!

  好不容易建立的友好情谊,一下子成外人了。

  何年君心中愤懑,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馒头。

  燕岁辞轻飘飘地问道:“是馒头不好吃吗?”

  何年君收敛表情,说:“好吃。”

  燕岁辞:“是吗,不知道还以为你和馒头有仇呢。”

  何年君呛了口水,说:“燕老师,你开玩笑的水平越来越好了。”

  燕岁辞笑道:“拜你所赐。”

  他把平板放到何年君的面前,说:“明天的讲座在这个会堂,下午两点半开始。我们早上九点出发,你可以在学校里逛一逛,或者待在我办公室”

  “不过你的剧正在播,你在学生中蛮火的,要注意做好伪装,不然被围起来签名可就麻烦了。”

  何年君:“知道了。我得问一下程松什么时候去,避开他。”

  燕岁辞眸光一凌,按住了他的手机,笑道:“不用你问,他到了会发信息给我的。”

  何年君:“哦。”

  何年君:“看来燕老师很熟悉流程。”

  这玉米馒头一点都不好吃,都酸了。

  何年君忽然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我要去片场了。”

  燕岁辞:“我陪你。还有,他给我发消息我一般不回,不拉黑是因为两家是故交,不想让他难堪。”

  何年君:“嗯。”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又不是在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燕老师疯狂出柜,追人之前就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