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寒冬最漫长的夜晚,江砚睡在陈简怀里,陈简却睡不着,一直看着他。

  江砚很好看,是陈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论哭还是笑,安静还是热闹,每一个表情都迷人。陈简有时觉得,爱情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上天把爱人送到你身边,未必是恩赐,而是它要夺走你灵魂里另一个东西,比如自我。

  陈简第一次认清了爱情的真面目,不知对错,或许没人能说得清对错。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江砚接电话时还搂着他,两人靠得近,陈简听见那头是个女声,八成是江砚的助理:“阿砚你人呢!被绑架了吗?为什么不在酒店?”

  江砚似乎从不会感到心虚,镇定地说:“我在家,等会过去。”

  助理顿了一秒,震惊问:“哪个家?……你回S市了?B市?不会吧,你——”

  “行了。”江砚打断她,“我会准时赶过去的,就这样,先挂了。”

  说完瞄了陈简一眼,见陈简没反应,主动凑过来亲了一口,恋恋不舍道:“我走了。”

  “怎么走?”陈简说,“要几点,来得及么?”

  “来得及吧。”

  江砚不确定,拿手机查机票,发现最早的一趟航班赶不上了,下一班接近中午,显然更不行。江砚没办法,转而去查高铁,在客户端里划来划去,好像也没有时间合适的。

  陈简看他犯难,怎么会不明白他昨晚的心血来潮,太冲动了,做事不经大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叫人更加触动,陈简无奈:“是什么工作,能取消么?”

  “不能。”嘴上这么说着,江砚的表情却一点都不紧张,还对陈简笑了一下。陈简想不通他怎么能这么心大,小时候一定是个心理素质极佳的闯祸精。

  “那你到底走不走?”

  “唔。”江砚想了想说,“这样吧,车借我开一辆,我自己过去,反正不是特别远,迟到一点没关系。”

  “算了吧。”陈简一听就忍不住皱眉,自从上次出车祸,他已经很久不让江砚碰方向盘了,何况现在是冬天,路况不好。陈简翻身下床,回头说,“去洗漱,快点换衣服,我送你。”

  “啊?”江砚愣愣的。

  “我送你,别磨蹭了。”陈简掀开被子,把江砚揪出来,半推半抱地扔进了浴室。

  ……

  江砚今天的行程很满,都是在隔壁市——早上接采访,上午去电视台录节目,录完结束得早的话,可以休息一会,晚上还有一场演出。以现在的情况看,采访已经泡汤了,去电视台也有迟到的风险。

  但他自己根本不急,一直跟陈简说开慢点,没关系。陈简沉着一张脸,简直不想搭理他。

  他们出发得早,到达目的地时不到十点,车还没停,远远地看到助理在门口等着,就在她不远处,有一大群举着各式应援牌的年轻女孩,把路边堵得满满当当,都是江砚的粉丝。

  陈简放慢了车速,问道:“有什么说法?”

  “什么什么说法?”江砚一点不慌,“可以直接开过去,没事。”

  陈简斜他一眼。

  江砚说:“我的歌迷都很有素质,很可爱,不会当面骂你狗男男,最多回头在网上讨论一下。”

  “……”

  陈简明白了,这是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可江砚发疯,他总不能跟着一起疯,被拍到了终归影响不好,碍于江砚的事业发展,不可能公开出柜。

  陈简找了位置停下,那边助理带着几个保镖打扮的人迎了过来,挡在车门口,拦住了粉丝们。江砚胆子比天大,在车里扣上墨镜,头往这边一歪,对陈简说:“亲我一下,goodbyekiss。”

  “……”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陈简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江砚老实了,蔫蔫地下了车。

  车门还没关上,又突然回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问陈简:“你现在走吗?”

  “……”

  陈简怀疑他是故意的,生怕别人拍不到,这回最晚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出新闻了,怎么写不一定,总之一定会拿他们的关系做文章。

  陈简以前很烦这种事,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放在江砚身上却意外地生不起气,只感到没办法,想踹他一脚,或者按在床上狠狠教训一顿。

  “你先忙,我回去了,还有事。”

  陈简扔下这一句,简单地道了别,一个人返程。

  车子还没开出多远,手机响了,江砚给他发微信,叫他先去吃点东西,说早上都没来得及吃饭。

  微信里的声音熟悉中略有几分失真,陈简把这句语音反复放了几遍,调转方向盘,拐进了一家餐厅。

  ……

  分开总是容易,再见面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天下午,陈简回了一趟老宅,他爷爷要见他,见了之后也没什么要紧事,翻来覆去那两句话:“什么时候再结婚”,“这辈子还有没有生小孩的打算”。

  陈简自己的事都烦不过来,没心思应付家里人,很直白地回答不生了,说催他不如催他爸,让他爸和后妈再生一个比较现实。老头子听了之后气得摔东西,叫他快滚。

  陈简面无表情地回了家,一推开门,发现江砚在。

  仅仅四天不见,理论上说不至于有太大变化,但江砚是个非常善变的人,他的善变充分体现在外貌上,穿衣风格、发型,全都不一样了,唯独笑容还是那么晃眼。

  “你回来了?”

  “嗯。”陈简的心情好了一些,“今天怎么有空?……你在干什么?”

  “直播。”江砚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一台电脑。陈简从侧面走过去,有意绕开摄像头,江砚拉住他,微笑说,“刚结束了,现在没在播。”

  陈简点了点头,脱下外套挂起来,在旁边坐下。江砚说:“你看直播吗?”

  “不看。”

  “我就知道。”

  “知道还问。”陈简抬了抬嘴角,指电脑屏幕,“做这个干什么,也是宣传的一部分?”

  “不是,很久前签的合约,每个月要播一会儿,今天补时间。”

  “和补作业一样么?”

  “差不多。”江砚笑起来,说很无聊,但是钱多,直播平台按分钟给他算钱,不赚白不赚。

  陈简看他笑,自己的情绪也被感染,放轻了语气说:“你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如多休息一会。”

  听了这话,江砚扑过来,把陈简按倒在沙发上。他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只要得到一点温柔的对待,就会“得寸进尺”,压着陈简暧昧地说:“不多赚一点怎么娶得起你呢,陈总?”

  陈简冷笑一声,很不给面子:“那你怕是下辈子也娶不起我了。”

  这不是一个难题,江砚脸皮厚得很,立刻改口:“那我把自己嫁给你好不好,你愿意娶我吗,陈先生?”

  “不娶。”陈简特别果断,话刚说完,不知怎么想到他爷爷,脑筋一抽,故意对江砚说,“娶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生儿子吗?”

  江砚:“……”

  陈先生是个太正经的人,不适合开玩笑,江砚一开始配合地笑了两声,后来越想越不对滋味,也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比较微妙,陈简随口的一句话,他就忍不住在脑海里过分解读,怀疑陈简是不是真有生小孩的打算,怎么生,找个女人生吗?然后呢?

  因为这个问题,江砚晚饭时有点走神,他并非不信任陈简了,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不安,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感到心慌,好在他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很快就自愈了。

  饭后没事做,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玩电脑。

  陈简除了工作需要,平时不经常上网,对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提不起半点兴趣。江砚正相反,他生活丰富多彩,涉猎甚广,这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玩的东西。

  刷了一会娱乐新闻,江砚以圈内人的角度给陈简讲八卦,说这条是真的,这个是假的,媒体完全瞎写,这个算是真的,但没说到重点,真相其实是……讲了一会,侧眼去看,发现陈简虽然认真听着,可那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江砚识趣地住嘴了,不再拿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折磨他。

  后来随手乱点,又进了江砚做直播的网站,他打开某游戏分区,进了一个直播间。陈简原本漫不经心地看着,看见主播名字时一愣——竟然是康乔。

  “这就是我们上次吃饭遇到的那个人。”江砚没察觉到陈简的异样,以为陈简不会记得了,主动介绍说,“康乔,他打游戏很厉害,我之前参加活动和他一起玩过,他负责赢,我负责当吉祥物。”

  江砚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对陈简笑。

  “……”

  陈简笑不出来,伸手把网页关了。江砚不明所以:“怎么了?看一会嘛。”

  “没什么好看的。”陈简站起身,“吃水果吗,想吃什么?我去切。”

  “……”

  江砚直觉陈简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点了点头说好,“吃什么都行。”

  陈简走开了,他又打开康乔的直播间,恰好看见弹幕上有人问主播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脸色很差。康乔用玩笑般的口吻回答,说因为有个很在意的人不理他了,不知道怎么办。

  江砚默默地看了一会,见陈简端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回来,他关掉网页,拿起一片橙子放进嘴里,咬住。……不知道为什么,那股莫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