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生日时还没离婚,那天陈简和顾青蓝没有庆祝,一方面因为刚刚吵过架,另一方面,两个人在一起的年头多了,纪念日过得多,每年一次的生日似乎不再需要慎重对待,双方对此都不在意,这一天渐渐变得没那么特殊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没道理,如今回想起顾青蓝,陈简与他从未有过特别大的矛盾,都是些可计较、也可不计较的小事,但就是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下去,不能忍受,不想坚持,不需挣扎,很顺利地结束了。

  爱过吗?当然爱过吧,但若真的比较,与江砚带给他的疯狂、热烈、失控的感觉似乎不同,可能正因为如此,明明与江砚有了让他无法接受的深刻矛盾,一次次欺骗,一次次失望,竟然直到现在还没分开。

  归根结底,不是不能分开,是不想分开吧。连同现在保持的畸形关系,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看似体面、不有损于尊严的借口。

  陈简并非认不清自己,只是认清容易,妥协很难。

  后来,康乔经常打来电话,他有时会接,有时直接挂断,全凭心情。康乔似乎不感到难堪,陈简对此也没有多余想法,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身在高位,很容易看见别人不要脸面的样子。脸面值几个钱?想接近他的人能从市中心排到开发区,大部分人连不要脸的机会都没有。

  有一次,陈简问康乔:“你想要什么,还是单纯想睡我?”

  问得这么直接,已经丧失了情调。况且他自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让人难以招架,康乔在电话那头结结巴巴的,哪还有第一次见面时镇定的样子?

  说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问陈简:“我们能见一面吗?”

  陈简想了想,说他考虑一下,看星期六有没有空。

  康乔对此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只能等结果。

  星期六的前一天,是陈简的生日。生日当天,陈简要照常上班,照常忙碌,都三十岁的人了,他不太在意过不过生日,也没有大张旗鼓办酒宴的习惯,从来低调,更不想收礼。总的来说,这一天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唯一让他有几分期待的,是江砚的生日礼物。

  其实隐约猜得到,可自己猜的与亲眼见的终归不一样。

  这几天江砚恢复工作了,去外地跑通告,昨晚没能赶得回来。陈简早上起床时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旁边,空的,一时感到不习惯。他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呆,对江砚的送礼物方式有几种猜想,比如等会出门上班时,门一打开,江砚出现在家门外?比如他开车到公司之后,发现办公室里堆满了玫瑰和情书?——不是他有浪漫情怀,是这样才符合江砚的行事作风。

  可惜一个都没猜中,江砚今天格外沉得住气,一条消息也不给他发,一副搞大事之前静悄悄蓄力的样子,陈简更加好奇了。但他也沉得住气,面上看不出异常,助理Jenny敲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与平常相比毫无变化的脸,简直怀疑自己记错日子。

  “这是干什么?”

  Jenny怀里抱着一堆包装精致的礼物,陈简在办公桌后放下笔,拿下巴指了指她。

  “大家送您的礼物,都不贵重,一点心意,祝您生日快乐。”Jenny知道他不喜欢收礼,特意解释了,走到沙发那边,将礼品盒一个个摆在茶几上,“这是王经理的,这是张副总的,这是……”

  等她一一介绍完,陈简点头道谢,叫她通知下去,今天都不用加班了,晚上有聚餐的话,公司报销。

  Jenny高兴地应了,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这是我送您的,陈总。”

  “谢谢,是什么?”陈简问。

  Jenny抿嘴一笑:“江砚出道至今的全部专辑和演唱会CD,以及封面杂志、节目录像、还有采访的整理。”

  陈简:“……”

  “拿来收藏的。”Jenny小姐自诩拍马屁水平全公司第一,说完把礼物递过去,两手交叠放在身前,乖乖站好等夸奖。

  陈简哭笑不得,心想她可真是江砚的真爱粉,一般人想要收集齐全很不容易吧,一定时刻关注,攒了很久。陈简有点感动,不仅为自己,更为江砚,知道江砚被人这么肯定、这么喜欢,他竟然有种……与有荣焉的心情?

  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

  陈简轻咳一声,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但口吻温和了许多,对Jenny说:“去找郑秘书,给你加薪。”

  “真的?”Jenny立刻变狗腿,“谢谢陈总谢谢陈总,祝您生日快乐!”

  说完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午休的时候,陈简拆开Jenny的礼物,那是很大一盒,他翻了一下,随手拿出一本杂志,看日期是去年的,里面有一篇江砚的专访文章,标题是:《江砚:音乐是我的生命》。

  文章比较长,前面是用类似人物传记的笔调讲述了江砚从小学习音乐的故事,后面是采访的正文。陈简很有耐心地从头读了一遍,许多内容是他不曾了解的——当初热恋时就没想去了解,倒不是不关心江砚,只因有个不良开端,让他对江砚的写歌事业产生了抵触情绪,尤其不喜欢他在自己身上找灵感。

  关系最甜蜜的时候,一度忘了这个心结,也能理解爱情本身对创作欲望的刺激,如果江砚为他写歌,当然不可能真去计较什么,反而是一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甜蜜时什么都好说,看什么都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错。

  现在就不一样了。

  陈简将书页往后翻,看到采访里记者故意问:“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女朋友和音乐你选什么呢?”

  江砚回答:“女朋友没了可以换一个,但音乐是我的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这是标题的出处。

  陈简心里将这句话反复品读了几遍,收起杂志,重新绑好包装,扔进茶几上的礼物堆里,没兴趣再看了,连带对另一份生日礼物的期待都降低了几分。

  下午两点左右,江砚终于传来消息,微信里叫他等会儿打开电视,说给他一个惊喜。陈简人在办公室,身边只有电脑,问了是哪个台之后,上网搜电视频道。

  这是一档音乐类访谈节目,不是娱乐性质的,偏专业向,非常正经,白天的档期,现场直播,并不算热门。陈简对这方面本就不关注,今天第一次看,对节目本身没什么兴趣,注意力都放在江砚身上。

  江砚是嘉宾,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西装,样貌自不必说,永远是镜头下最出众的一个。女主持人坐在他对面,起初一直在聊专业话题,后来聊到创作心得,聊到江砚的新专辑,和事先彩排好的一样,有一个现场演唱的环节。

  主持人说:“这是一首新歌哦,今天在我们的节目里首次曝光。”

  台下观众配合地鼓掌,台上灯光变暗,在一片昏暗的舞台上,一束聚光灯投在正中央,江砚站在耀眼的光芒下,手持麦克风,对镜头笑了一下。

  陈简发现,舞台上的他似乎与私下非常不同,整个人气场一变,很随性,漫不经心,又仿佛掌控着一切,是一种平时见不到的特殊气质。

  这时伴奏还没响,节目组按照江砚本人的意思,专门留了一段安静的自白时间,让他自由发挥。

  江砚调了调麦克风,开口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把事先背好的讲稿内容忘光了。”他又笑了一声,看表现可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继续说,“……怎么办?那我只能直接唱歌了。”

  “这首歌是新歌没错,特别新,我刚写完,正式版还没录好……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一定要在今天唱。……现在在电视机前,可能有很多我的歌迷,粉丝,颜粉……但是这首歌不是唱给你们的。”

  江砚一直在笑,台下的观众跟着他的玩笑哄堂大笑,只见他突然收敛了神色,认真地说,“我想唱给一个人,今天是他的生日。节目开始之前,我跟他讲,打开电视,有一个惊喜,但他很忙,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这首歌叫《我最爱的人》,唱给我最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