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又喝了几杯,不到深夜便散伙。陈简没留在外面过夜,第二天照常上班,他翘一天班办公室就堆了一堆事务急需处理,以私废公不是他的作风。

  江砚倒是没消息了,电话不打,微信也没,接连几天不见动静。陈简以为他经过那一晚心里不高兴,好久才想起他的微信还在自己黑名单里。

  重新加过好友之后,消息栏仍是沉寂的。陈简顺手点进江砚的朋友圈,入目第一张就是一个造型极夸张的自拍——

  灰白色的短发,细细的眼线,大概戴了美瞳,眼珠水润透亮,黑白分明。眼妆却很奇特,色彩一片土黄,龙卷风似的,从眼尾席卷了半张脸。

  他站在镜子前,举起手机拍自己,裸露的上身沾着泥水,不知是真泥还是化妆效果,脏得恰到好处。

  下半身穿一条宽松的迷彩长裤,裤子也像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水迹未干,大概是真泥。皮带搭在胯骨上,那腰线很细,有鲜明的腰窝,六块腹肌削薄漂亮,连接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好在身材是很好的。陈简看得直皱眉,心想在审美这方面,他和江砚八成永远没有共同话题可谈。

  再仔细一看,配字是“上次的杂志试妆”,扫射范围顿时从“江砚的审美”变成了整个时尚圈。

  真真欣赏不了。

  以至于陈简暂时搁下了主动找江砚的打算,决定先洗洗眼睛再说。

  这一洗又洗了好几天,陈简很忙,忙起来顾不上这些。再次听到江砚的名字,是午休时他的助理Jenny和一个女同事大呼小叫,嚷嚷什么江砚出新歌啦。

  陈简路过时听见,记住了,回头特地上网搜了一下——他心里隐隐好奇,江砚新歌的灵感是否会与自己有关。

  结果,原来不是新歌发布,只是一段三十秒左右的试听而已,陈简点开听了听,他作为外行,唯一的感想只有好听,曲调好听,江砚低声哼唱的嗓音也好听。

  可评论完全没有这么简单,除去粉丝一如既往盲目的夸赞,其他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一个附和者甚众的八卦猜测,说江砚发这段试听是为了回应上次说他江郎才尽的乐评人,否则以他发歌的习惯流程,哪会单独搞这一出呢?太刻意了。

  陈简对江砚的了解还没Jenny多,不好下判断。网上却已然闹翻了。

  ——无论江砚的初衷是否和八卦猜的一样,他的新歌试听都助燃了“江郎才尽论”的争论,两方观点拿着这段三十秒的音频,分析来分析去,越吵越激烈。

  主流观点是赞美,这段试听可以说非常的亮眼,歌词被刻意模糊了听不出来,但是曲风新鲜,编曲华丽复杂,调子很抓耳,无论懂不懂音乐,听过之后都难以给差评。

  有些狂热的乐迷甚至写长文膜拜,专业术语一堆,措辞十分夸张,看得陈简半懂不懂的,只觉得赞美的词汇太肉麻,鸡皮疙瘩掉一地。

  然而“权威乐评人”不是普通人,他们想打差评,不需要长篇大论,只一句“炫技,没感情”,就把江砚气炸了。

  那天陈简在办公室里送走了几位谈工作的经理,刚休息一会,接过Jenny准备好的咖啡,顺口问她:“我刚才收到微博推送,没空细看,江砚又怎么了?”

  Jenny却不知道他和江砚的关系,以为老板钓鱼,装模作样地答:“啊?我也不知道啊。”

  陈简看她一眼。

  Jenny讪讪地:“就、就是和乐评人吵架了,那个谁转发他新歌试听的微博,说他只会炫技,写歌越来越没灵魂,还不如网络上的三流歌手。他看见很生气,回复了一句脏字……虽然秒删了,但被截图了。”

  陈简点头:“脾气还挺大。”

  Jenny第一次和上司谈论八卦,感觉新鲜又刺激,莫名兴奋,话多了起来:“其实这也不至于被全网推送嘛,我觉得他被黑了,幕后黑手八成是他前任经纪公司。”

  “……”

  这句陈简听懂了,江砚和以前的公司解约,准备签华城,Jenny认为前公司因此怨恨江砚。

  陈简不置可否,与Jenny不同,他的关注点是江砚竟然会在意别人的评价,还因此发飙?看不出来。也许他特别看重自己的音乐事业吧。

  陈简没当回事,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江砚果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接受采访时发表了一番本质类似于“批评?我是很生气,但那不影响什么,我就是最好的音乐人”的言论,引来新一轮舆论爆炸。

  这其实有点奇怪,江砚出道以来一直是这样的作风,“嚣张”与“天才”是他身上共存的标签,大家早就习惯了,不至于为此大惊小怪。

  这次却仿佛有幕黑推手,暗地里操纵着舆论风向,借此机会,把对他的批评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当天,陈简接到谢霖的电话,谢霖讲完事情,东拉西扯一番,透露说:“江砚不仅‘很生气’,是特别生气。”

  陈简问:“怎么说?”

  谢霖:“砸了半个录音室的设备。”

  陈简:“……”

  谢霖又说:“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压力太大了吧。”

  陈简点了点头,问:“他还签不签华城了?”

  谢霖:“没谈拢呢。”

  “……”

  怪不得,江砚最近负面新闻这么多都没人管,他和前任公司崩了,新任还没进门——以谢霖利益为上的原则,说不定趁这个机会故意搅一搅浑水,敲江砚一杆子,目的是让他明白赶紧签约,签约之后华城能为他摆平一切。

  不签?不签就天天面对这些破事儿,解决不了。

  和谢霖的通话挂断,陈简沉默了一会。他心里对江砚多少还是有些歉疚,那晚尴尬结束之后,因情况不便,连送都没送,实在有失风度。

  而今看着江砚面临这样的境况,于情于理,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陈简想了想,拨通公关部的内线电话,刚提了江砚的名字,还没等说,公关总监先一步道:“您找江砚?他正在和我们谈代言合约的细节,要等几分钟。”

  陈简意外:“他现在在这?”

  总监说是。

  陈简:“谈完叫他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