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拿到积分第一是件能让人松口气的事。

  路轻坐在电竞椅里晃悠了一会儿,邹嘉嘉在点奶茶,问他,“你喝吗?喝吧,给我凑个满减。”

  “啊……好,喝吧。”路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舒沅长长伸了个懒腰,“我上楼洗澡了,累死我了,最后一波神经都绷断了。”

  打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所有人都在比赛结束的第一时间迫切离开训练室,路轻则坐在里面,坐在电竞椅里左右转悠。

  他不知道云烁在和余子慕聊什么,但他大概可以猜到对话的内容。

  半小时后,邹嘉嘉出去拿外卖,拎了三杯奶茶进来,“这杯是你的,这杯我上楼给妙妙姐,哦对了。”

  说着,邹嘉嘉凑近了些,“队长和教练在后院,好像……好像聊到你了。”

  路轻一挑眉,“你为什么拿外卖能路过后院?”

  “那外卖员跑错了。”邹嘉嘉压低声音,“他俩好像快吵起来了,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像按了暂停一样,要不要告诉妙妙姐啊?”

  “打起来了再喊妙妙姐。”路轻笑笑,接过奶茶和吸管,“没事儿你上楼吧,我去看看。”

  邹嘉嘉原想着为什么不让我凑热闹为什么要我上楼,接着路轻就站起来了,他电脑屏幕还在结算界面,拎起奶茶出了训练房。

  客厅里蒋经理在下载录像,路轻看了一眼沙发,云烁的队服外套在沙发上。

  三月的夜里还是冷的,路轻把云烁的外套捞起来搭在手上,往后院去了,“抽根烟。”他对蒋经理说。

  “少抽点,几岁啊就开始抽烟……”蒋经理唠叨两句也没再说什么。

  独栋的别墅小区里夜晚是非常安静的,不像连排房,隔了三户的家里在打孩子都能听见。客厅通往后院的门在厨房旁边离训练房比较远,加之抽烟一般会去前院,所以队员们不太常去后院。

  路轻拎着外套慢慢走过去,隐约能听见他们对话中的一两个关键词。

  偏见、个人情绪、比赛、路轻。

  好的,差不多能造出完成的句子了,路轻的手扶在门把上,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两声。果然安静了,路轻下意识的一个坏笑,不过还是迅速编出另一种笑,打开门,走出去。

  “教练,外套。”路轻递过去。

  这两个人在院里都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路轻又向前递了递,“很冷的。”

  刚说完,一阵寒风吹过,后院只有一盏灯,他发现云烁的头发又长了,春节正月里没剪头发,到今天了还没剪。

  云烁反应过来,“哦,谢谢。”

  虽然后院的灯只是个简陋的灯泡,但也足够路轻看见余子慕黑下来的脸色。四周的独栋别墅窗户里亮着暖色的灯光,余子慕脚下有一小堆烟头,半个钟头抽这么多属实有点夸张。

  “你们进去吧,我把地扫了。”余子慕铁青着一张脸,又点起了根烟。

  有一瞬间的冲动路轻想说他也是出来抽烟的,但咽回去了,因为他告诉邹嘉嘉打起来了再去叫妙妙姐。

  连排房讨债混混手底下练出来的身手,路轻目测他能打得过余子慕,但未必能打得过张妙妙,于是没说什么,跟着云烁进屋了。

  “教练。”路轻叫住他。

  显然云烁憋着一肚子火,一楼已经没有人了,他立刻转身瞪着路轻,“干嘛,你要接他的班继续……”

  “给。”路轻没等他爆发,奶茶插上吸管送到他嘴边,但不是喂他喝的那个距离,算是送到他面前。

  是冰奶茶,塑料杯外面沾着一层小水珠,里面的冰块被插。进。来的吸管搅和地来回晃,快被浸湿的标签上写着:邹先生,三分糖。

  瞬间就气消了,云烁迟疑了片刻,“你抢了嘉嘉的奶茶?”

  “对啊,抢来给你喝的。”路轻说,“争抢的过程中顺便减糖了,嘉嘉是个狠人,别人喝奶茶三分糖他喝奶茶狠不得三份糖。”

  云烁知道这时候不能笑,要是被余子慕进来看见刚跟他吵完一轮进来跟路轻有说有笑怕不是当场把基地连锅端了。

  目前不行,em需要余子慕这个突击位队长而,面对这位队长的倾慕……他得挺着。

  云烁恢复到平淡的表情,他把奶茶放在餐桌上,“路轻,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假装对我很感兴趣,就为了让我能信任你,对我和余子慕这点事情守口如瓶?代价是不是有点夸张?”

  “的确。”路轻点头,“但你不应该承受这种骚扰,就算他是国服超一线突击手,就算他长得挺不错家世也好,为了战队的战力,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夸张?”

  其实还有一句没吐出来,我转型打突击位,能甩他三十个邹嘉嘉,但咽回去了,因为余子慕进来了。

  三个人从后门到餐桌连成一条诡异的直线,最终是云烁叹了口气,拿走奶茶上楼了。

  “队长。”路轻微笑点头。

  “嗯。”余子慕不咸不淡地回应。

  他知道自己应该端正自己的定位,做个指哪打哪百发百中的狙击手,他要按照合约在一年内打回五十五万的个人奖金还给站队,他要在em重新开始他真正的职业生涯。

  而开端必不能够和自己的队长闹掰,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我特别喜欢教练。”路轻说,“但教练对我没意思,所以我知道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感到不适。”

  两句话把余子慕说懵了。

  夜里,小区有野猫,邻居家的狗吠了两声。枯叶新芽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客厅里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能听见冰箱在运行的嗡嗡声。

  路轻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一时让余子慕失了招式,两厢对峙,余子慕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奶茶,外套,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这么追人的吗?”

  “所以你第一时间想到的自己的优势是年纪吗?”路轻反问,脸上挂着五分欠揍五分天真的笑,“队长,教练想要的是成绩和战力,我会努力给他,希望届时队长能和我一起努力。”

  直到余子慕上楼,他都没再多说一个字。但起码路轻暂时在他眼里看出了些理智,余子慕打职业将近三年了,大家都是要赢比赛的,他应该不会再拿比赛开玩笑。

  路轻卸下一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餐桌边坐下,先是坐下,慢慢地趴在桌子上。枕着一条胳膊看手机,徐懿安的朋友圈在感怀情意没有被接受,一个人枯坐在寒风中,拍下了学校篮球场的夜景照片。

  路轻给他点了个赞。

  他记得徐懿安从连排房搬走的那天,那是个大好晴天,徐懿安家里买了初中附近的房子。虽然是个小房子,但他从那天起就要离开这个终年潮湿,油污遍地,厕所永远在反味的连排房。

  那天路轻趴在楼上的围栏边看他,搬家公司的车进不去窄巷,他们一家三口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一个个纸箱,一个个包,从连排房里往外搬。

  真好啊,路轻当时想躲进徐懿安家的某个家具里,这样就能被带走了。

  嗡,震动了一下。

  云烁发来一个熊猫头表情包。

  又震了一下,是徐懿安发现他在给自己朋友圈点赞,哭丧着来求安慰。

  徐懿安搬走的那天他想起了他妈妈,他那个赌鬼爹喝多了会说到他妈妈,说他妈妈心狠、恶毒,愿意把儿子放在这种地方养,跑也不知道带着儿子一起跑,现在指不定在哪享福。

  但路轻只会看着客厅被他爹抽烟熏得越来越黑的墙,走了好,路轻知道,带着儿子怎么改嫁。

  就是自己走,一个人走了才好。他妈本来就是因为太漂亮又没文化,被他爸连哄带骗奉子成婚的,婚前说是性。骚。扰也并不为过。只不过他妈不懂,过了许多年才忍受不了连排房的生活和他爸的赌债,跑了。

  他爸年轻的时候不帅吗,帅的,也风雅过,都是假象罢了。所以他直播大胆露脸,要说他爸给了他什么好的,大概也就是经受得住高清摄像头的洗礼。

  所以他看不得云烁这样,云烁多好看啊,还是世界冠军,凭什么啊,他余子慕何德何能?

  他继续划拉朋友圈。shield的教练在夜跑,发了烧烤摊的照片,妙妙姐在忙着女子战队,招兵买马,蒋经理很头疼基地即将要涨的房租,在朋友圈梨花带雨地哭穷,云烁发了一张……

  路轻倏地坐直了起来。

  云烁发了一张截图,是一个多钟头以前的比赛直播截图。截图里导播在看自己的视角,98k瞬狙,一枪头。

  配文字:

  路轻点了个赞,想想还不够,评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