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是不是我做些什么,咱们就熟了。◎

  李嘉言显然也愣住了,掩在碎发下的耳廓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晕,掌心紧贴着裤缝边缘,脚步顿在门口,刚刚的气势少了一半:“喻……婵姐,你怎么也在?”

  林安看看李嘉言,又看看喻婵,递过去个疑惑的眼神:“认识的?”

  “算认识,朋友家的小孩。”

  出于对患者隐私的保护,喻婵没透露李嘉言正在她这里做心理咨询的事。

  “挺巧啊,”林安抱着胳膊揶揄道,“楼下停了那么多辆车,这小孩哪辆都不碰,专挑你车砸,喻小婵你老实说,你跟你这朋友,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话是冲着喻婵讲的,但说出来的内容,却是给李嘉言听的。

  他刚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态度着实算不上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丝毫不配合警察的问话,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把林安气得够呛。

  “那辆车,是喻婵姐你的?”

  李嘉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和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为了避免患者产生移情,影响治疗效果,专业的心理医生在诊室之外的场合会尽力避免和患者有关的任何接触。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喻婵只是简短地应了声,并没有和他有太多交流。

  “嘉言,”一道低沉的男声自李嘉言身后响起,嗓音如盛夏雨夜中飘落的湿润气息,“除了道歉,还有呢?”

  李嘉言一言不发,走到调解室正中央,向喻婵和那些家长们鞠躬道歉,表示所有的损失他都会负责,会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

  喻婵却有些听不清他讲话,耳边全是刚刚那道低沉的男声。掩在风衣袖间的手指仿佛被灼烫的火苗燎了,蜷缩进掌心,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有察觉。仿佛再次闻到了一阵早就被丢进往事中的木质香。

  门口那人穿着件版型挺括的灰色大衣,内搭是件饱和度低一些的深色针织衫,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大衣的锋利冷峻感。

  被大衣领口半遮半掩的脖颈修长,冷白的肤色在布料间若隐若现,上方的那张脸线条分明,黑亮的眼睛深邃幽暗,勾勒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同昨晚霓虹灯下那个矜贵疏离,站在云端的贵公子相比,此刻的他,更像是个松散随性的富家少爷。

  又一次在不加准备的状态和程堰重逢,喻婵感觉自己的胃又在打鼓似得隐隐作痛了,她只淡淡扫过去一眼,便挪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安倒是反应强烈,倒吸一口凉气,挪着步子把喻婵挡了个严实:“程先生,我朋友不舒服,赔偿的事,我们几个协商就行。”

  有了程堰的出面,这件事解决得很顺利。李嘉言是主谋,他担大头,出一万,剩下的五位家长平摊。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帷幕。

  走出派出所,天依旧雾蒙蒙的,像是蒙着张布满雾气的玻璃。

  林安怕喻婵心情不好,拉着她绘声绘色地介绍即将要去的那家日料店的主厨,长得帅不说,身材又好,吸引了一大批去店里打卡的迷妹迷弟。

  “喻婵,”走在最前方的程堰忽然停下脚步,他拍拍李嘉言的肩膀,示意他先回车上,“聊聊?”

  他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志异小说里埋伏在山野丛林里吸人魂魄的精怪,最会蛊惑人心。

  空气变得极静,风像个调皮的小孩,嬉笑着从两人的发梢间轻轻拂动。

  喻婵伴着风声开口:“程先生,赔偿的事刚刚已经定了。”

  言下之意,除了这个,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程堰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笑得暧昧多情,迈起修长的双腿,朝着喻婵缓缓走去。

  “按照喻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我现在做些什么,我们就熟了?”

  喻婵下意识后退,脚下险些绊着身后的台阶,惊出一身冷汗。她心头没来由涌出一股无名火,说出去的话也带着刺:“程先生,如果你很闲的话,从这里往右转,有个老年活动中心,很适合你。”

  林安听得心惊肉跳,甚至不合时宜地想,从不听脱口秀的喻婵,什么时候都学会call back了。

  程堰脸上的表情凝固一瞬,和林安一样,他也想起了昨晚,喻婵当着所有人的面撂下的那句“我对年纪大的老男人不感兴趣”。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怕生怯懦的兔子,变成长着利爪尖牙的猫。

  挺好,会保护自己了。

  程堰眼里勾起层浅笑:“行啊,待会儿就过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按着屏幕,深不见底的眸光落在喻婵身上,像是被密密软软的绒毛扫过。

  话音刚落,喻婵的手机便应声响起。

  屏幕上挂着一串陌生号码。

  属地北城。

  “这我号码,记得备注。”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拉着李嘉言转身离开。

  回家路上,顺道去了一趟超市。

  “不是我不孝啊,就这脑残操作,谁不得骂一句我爸有病?”

  听着耳机那头大逆不道的发言,程堰扯扯嘴角,拉着购物车懒散地在奶制品区闲逛。

  “程公子,我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吗,给点儿响啊。”

  “嗯,听到了。”

  程堰从从冰柜里拿两盒酸奶扔进购物车,声音仍带着笑意。他的长相本来就格外出挑,这么一笑,让不少暗戳戳偷看他的人眼睛直发光,甚至还有胆大的拿出手机开始偷拍。

  梁齐也顾不上他这敷衍的态度,继续吐槽:“别人家亲爹都是生怕儿子不搞事业,不求上进,追在后面让他们奋斗。我爹呢,阻拦我创业就算了,还要让我去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有他这么卖儿子的吗?”

  程堰忍不住逗他:“挺好,你这德行能卖这个价,你们老梁家赚翻了。”

  路过医疗用品区的时候,扫了眼跟在身后的李嘉言,他又往购物车里扔了两包纱布和碘酒。

  梁齐不甘示弱:“幸灾乐祸是吧,姓程的,你也逃不了。戚家人跟你那个小叔,这几天可都在蠢蠢欲动呢,咱俩到时候也就前后脚的事,你就别大哥笑二哥了。”

  这话倒是准确地戳中了程堰的痛点,想起那个在程家老宅,和那群老家伙们一起指点江山的伪君子,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烦躁:“行了,手机只剩百分之九十八的电,哥哥不跟你聊了。”

  说完,不等梁齐回应,就按下耳机上的按键,单方面挂断电话。

  傍晚。

  太阳剩余的光辉正逐渐和云层一起消融,风里夹着植物死亡了的味道。

  美好的周末步入尾声。

  喻婵把家里上上下下彻底清扫了一遍,打扫客房的时候,从床底下翻出个老旧的储物箱,吹掉盖子上的灰,找到最底层压着的老书,掀开扉页,一张发黄的照片纸蝴蝶似得翩然而下。她拿起照片,仿佛抖落一地经年累月积攒的记忆化成的灰尘。

  这是她出国之后,齐乐寄过来的。照片里的场景是在C大食堂,一男一女面对面站在一处。男生微微侧身低头,表情认真,正在仔细地聆听女孩的话。人群拥挤,他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身体替她挡着那些来往的人流,空出一方宽余的小天地。

  照片的主角,就是她和程堰。

  仔细想想,这张照片里的人和事,构成了她和程堰在C大所有故事的开始。

  如果那天,她没有跟着一起去食堂,照片就不会被抓拍下来发到表白墙,她更不会因为突发的胃病半夜被送到校医院。

  齐乐在信上说,手写信能表达最郑重的诚意,所以她选择了最笨最麻烦的方法,把迟来的道歉带给喻婵。

  她就是那个拍照片的人。

  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画面很有氛围感,就像看过的言情小说照进现实。

  便随手把照片拍下来,发到了宿舍群里。

  没想到有人会嗑cp上头,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流传到表白墙上。

  说来好笑,认识那么久,这张被偷拍下来的照片,反而是她和程堰唯一的合照。

  不知道当时的喻婵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但这封信,连同这张合照,就这么被保留了下来,从旧金山搬到洛杉矶,又从洛杉矶搬到北城,数次搬家,都没丢过。

  她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的斜阳发了许久的呆。

  半晌,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喻婵把东西都收好,连着照片和那本书一起,塞回床下。

  周日是诊室预约的高峰期,喻婵连轴转了一整天,累得瘫倒在沙发,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了。

  林安的骚扰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猛地晃神,刚才差点儿睡过去。

  “喻小婵,晚上出来玩吗?”

  喻婵用手捂着眼睛:“我现在一条命只剩半条,改天再说吧。”

  林安同样是医学生,主攻心外科。

  按理说做这一行的,每天的工作量要比心理咨询师大得多。

  但她永远都是这么精力充沛,哪怕前一天加班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晚上依然有精力去喝酒跳舞。

  一度让喻婵羡慕不已。

  “别啊,”林安不赞同道,“今晚场子里有帅哥,正儿八经美院毕业,办过画展的知名小画家,还有八块腹肌,我专门给你留的,你不来浪费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喻婵无精打采地跟林安贫,“我现在四大皆空,他就是有十八块腹肌,都吸引不到我了。”

  “十八块腹肌那还是人吗?”林安不赞同道,“别贫,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快来,这种天菜错过了,保不齐要后悔一辈子。”

  “不去,后悔就后悔吧。”

  林安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喻婵:……

  最后出现在林安面前的喻婵,素着一张脸,穿着最简单的风衣牛仔裤,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精心准备过的痕迹。

  这是她对林·霸权主义·安无声的控诉。

  林安倒不在意,只要人来了,妆容发型都可以换。她把喻婵按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开着导航带她去自己以前最常去的那家造型工作室。

  “年轻人就要有朝气,你看你这么萎靡,哪有年轻人的样子。”

  喻婵困得睁不开眼,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嗯,你说得对。”

  “你现在睡儿也行,我再带你去做个头发,化个妆,换身造型,差不多九点半,刚好赶得上酒吧开门。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这个样子了,对帅哥要热情点儿,毕竟属于稀缺资源。”

  喻婵微弱地“嗯”了声,修炼陷入沉沉的困倦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安正在停车。

  喻婵话里带着鼻音:“到了?”

  林安点点头:“从这边坐电梯上去,刚好。”

  去造型工作室之前,两个人先去奶茶店点了杯喝的。

  林安排在喻婵之前,回头问她要不要看菜单。喻婵摇摇头:“不用,给我一杯黑咖啡不加糖就行。”

  话说出口,喻婵愣了下,无奈地叹气,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够奇怪,悄无声息就能改变一个人。

  她以前最怕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什么都爱点杯黑咖啡的呢?

  太久远了。

  喻婵感觉自己大概记不住原因,也没必要记住。

  “有个事,”做头发的时候,林安忽然开口,“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喻婵了然:“你又换男朋友了?”

  “差不多吧。”林安吸了一口珍珠奶茶,“我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一门联姻,对方据说也是个玩咖,家世跟我家差不多,门当户对。”

  “那你喜欢他吗?”

  “还行吧,听我爸说那公子哥人还行,父母和睦,也没有兄弟姐妹,各方面来说,都和我很配。”

  喻婵抿着唇,看向镜子里的林安,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分明是落寞的,就像是大雨过后挂着水滴的玫瑰,仍旧明艳,却少了些沐浴春光的璀璨。

  她说了很多对方和他合适的点,都爱玩,都是独生子,家境相当,生意上有许多往来,唯独没提及自己的想法。

  喻婵安抚地握住林安放在椅背上的手:“你们见过面吗?”

  “还没,”林安无所谓道,“见不见都不影响,反正这事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喜欢过谁,感觉,和谁结婚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喻婵:“所以,如果你心里有个非他不可的人,那就一定别错过,不然就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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