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春前雪【完结】>第85章 枕边冷月篇

  庄灿回来第一件事, 就是去指定地点把Ric寄来的药拿了回来。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举行媒体发布会了。

  时间不等人,庄灿必须马上行动。

  因为她害怕有万一, 所以做了个决定。

  她要用自己的身子先试一试药,确保解药百分百成功。

  庄灿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咬了咬牙, 扣出一粒小白片, 就着水龙头的凉水直接吞了下去。

  吞完, 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

  她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了下。

  脸色确实是有够难看的。

  对于即将要到来的十二个小时,庄灿选择在睡觉中度过。

  直到转天中午,她还没什么感觉, 崔阿姨特地做了她爱吃的煲仔饭,还是专门去粤式餐馆学的手艺,庄灿就满满当当地吃了一大碗。

  特别有一种即将赴死的悲壮, 庄灿自己都笑了。

  靳朝安今天出去办事儿, 中午还抽空给庄灿打了个视频。

  庄灿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午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靳朝安挂了电话,又给延悦打电话, 让她去看看卧室里的窗关没关严, 给庄灿盖好被子。

  庄灿睡着睡着, 猛地睁开眼,胸腔里像是突然伸进一只大手,把五脏六腑全部拧了个个儿。那种痛, 就像整个身体躺在冰冷的绞肉机里, 刀片一寸寸绞着你的血肉。

  庄灿痛得狠不得拿头撞墙, 她拿出解药,嚼了嚼立刻吞了下去。

  她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身子抑制不住地抽搐,那种痛感断断续续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差点以为解药失败了,如果真的失败了,她也不后悔,本就愿赌服输,只不过以这种方式死去,怎么都不太体面。

  听说人若中毒身亡,尸体会七窍流血,口歪眼斜,庄灿想想自己那幅样子,差点被丑哭,她在心里狠狠咒骂康二,“妈的,你他妈的也太毒了!”

  庄灿又一想,幸亏丑哭的人是她,而不是靳朝安。

  出了一身冷汗后,痛感逐渐消失了。

  庄灿满头大汗,嘴唇惨白,手脚冰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蒙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她成功了。

  她成功了!

  媒体发布会前一晚,靳朝安在负一层的多功能会议室开会,彭晋延良和陶潜都来了,会开了很久,直到深夜他们三个才离开。

  庄灿深呼一口气,端着粥走了下去,靳朝安还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没有动。

  “累了吧?我给你煮了粥,快喝两口补充补充体力。”庄灿侧身站在他身前,倚着桌沿,搅了两下勺子,亲手喂他。

  刚到嘴边,靳朝安便握住她的手腕,往外拨了下,“特地为我煮的?”

  庄灿嗯。

  “亲手?”

  庄灿点点头,“是呀,所以你一定要都喝光。”

  靳朝安盯着她眼睛,最后,轻轻松开了她手腕。

  他说好,“那你喂我。”

  一碗粥喝完。

  庄灿收拾好餐具,突然抱住他的肩膀,小脸往他脖子上蹭,她小声说:“明天还要应付记者,早点休息吧,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她说的睡,自然不是同在一张床的意思。

  “你先吧,我还要处理点事情。”靳朝安拿起火柴盒。

  “好,那你也别太辛苦。”

  庄灿走后,靳朝安便埋头处理文件。

  大概两三点钟,延悦见三哥还没完事儿,便下去喊他回来休息。

  她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吓得捂住了嘴巴。

  满地都是靳朝安撕碎的文件,而此刻他正仰面躺在这些文件上,无声又颓废地吞吐着口中的烟雾。

  ……

  转天一早,延悦就告诉庄灿,三哥已经提前赶往会场了。

  庄灿看了看表,随便吃了两口,也叫司机送她赶了过去。

  发布会现场,万清高层基本都已到场。

  靳家人,除了曹熹媛以外,也基本上都在,连靳承越也在。

  可庄灿却没有见到靳朝安。

  她给他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他也没有接。

  延良彭晋更是一个也联系不上。

  不会是……药效提前了吧?

  庄灿紧张得手心冒汗。

  靳朝安迟迟未到,眼看发布会就要开始,靳乐言走过来悠悠开口,“三哥不会是不敢露面吧?”

  庄灿同样穿了一身正装,她抱着肩膀,戴着墨镜,没让自己露出半点底气不足的样子,“你三哥不仅是万清的董事长,也是这件事的受害人,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怕?”

  靳乐言:“三哥是受害人不假……董事长嘛,就不一定了。”

  庄灿没再跟他浪费口舌,她看了看时间,把延悦喊了过来。

  而此刻,靳朝安正躺在齐优私人诊所的躺椅上。

  他歪着头,一脸困倦的模样,眼神恍恍惚惚地盯着头顶的吊瓶。

  齐优走过来往吊瓶了又注射了一针药。

  “你就这么大胆子?万一这毒我要给你解不了呢?”

  靳朝安闭上眼,没什么语气,“解不了就解不了吧。”

  随后,又苦笑了一下,“死她手里,也值了。”

  他一半的侧脸都陷落在窗外洒进来的光影里。

  以前,他很讨厌光,不知从什么时候,竟也觉得这温度使他很舒服。

  齐优摇了摇头,只觉得他是真疯了,“就为了要一个答案,值得么?”

  靳朝安闭着眼,面朝着太阳,不回话。

  “现在知道答案了?”

  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ᴶˢᴳᴮᴮ他抬起胳膊遮在了眼睛上。

  靳朝安嗓子哑了,“知道了……她不爱我。”

  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话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笑了出来。

  齐优不忍心看他这样,回到正题,“这毒挺邪的,我没有太大把握一次清除,稳妥起见,你还是多来我这几次吧,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准时过来,除非你不想要命了,听见了么?”

  输完液,靳朝安坐起来,按着手背上的胶布,愣了会儿神。

  延良进来说:“该走了,三哥,那边就要开始了。”

  “哦。”他起身,拿衣服。

  齐优看着他这副状态,真的很担心。

  “你要不行就别——”

  “没事。”

  穿好大衣,靳朝安往外走。

  他的手机一直在延良那里,延良递过来的时候,如实汇报,“太太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不过我按您的吩咐,谁的都没接。”

  靳朝安没说什么,上了车,便翘起腿来翻看手机。

  可延良能明显感觉到三哥的状态变了。

  那种一点点冷到骨子里的感觉,让延良都怕了,恍惚三哥又回到了几年前。

  车子抵达发布会现场。

  靳朝安一下车,就有数不清的媒体记者围了过来。

  庄灿在后台好不容易见到他,这时前台直播已经开始了。

  “你来啦。”她很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靳朝安“嗯”了一声,表情有点冷漠。

  庄灿愣了一下,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很快他们就被请到了台前。

  记者们抛出的问题都很犀利,包括靳长清的真实死因,有个自媒体记者甚至直接大胆向靳朝安提问,“请问靳总,吴敏的爆料视频短短半小时就登上了热搜,这件事和您有没有间接关系?对于吴敏在视频里爆料您母亲和您二叔之间的乱'伦关系,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庄灿坐在嘉宾席“靠”了一声,这记者脑子有泡吧?

  果然,靳朝安也很不耐烦,他反问记者,“你觉得我有什么要说的?”

  记者愣了一下,“就是你觉得您母亲和您二叔之间……”

  “撕拉”一声,记者的麦克风直接没了声音。

  靳朝安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下一个。”

  一位女性记者站了起来,这是一家官方媒体,问的问题都很犀利和专业,她请靳舒宁回答。

  “同样身为一名女性,怎么看待未成年少女被性侵这一残酷的社会话题?”

  靳舒宁颤颤地拿起话筒,她还没开口,靳朝安便将线一把扯断,他给了彭晋个眼色,很快保镖上来把这位女记者请了出去。

  记者不满大骂,其他媒体也纷纷起身指责,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这过程,庄灿始终注意着时间,观察靳朝安的脸色,可是直到下台,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结束后,庄灿和靳朝安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特殊通道迅速离开现场。

  靳朝安步子迈得很大,走起路来的姿势又冷又生硬,庄灿不得不快步跟在他身后。

  “走这么快干什么?”庄灿关心道:“难道你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有。”

  靳朝安没有看她,到了车库,率先迈进了车内,庄灿还没跟过来,他给她留了门。

  庄灿刚要上车,突然手机响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接了。

  “你食言了。”

  庄灿在心里咒骂一声。

  靳朝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还不上车?”

  “这就上。”庄灿迅速挂了电话,低头钻进了车里。

  靳朝安问:“谁的电话?”

  “沈夏的,问问情况。”

  车子驶出地库,上了高速,靳朝安同时也闭上了眼。

  庄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靳朝安心里的刺痛,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下去了。

  他大吼一声,“够了!”

  转过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猩红的眼睛看着她,“你想我有什么不舒服?”

  不等她开口,便将她一把甩到靠背上。

  庄灿的脑子嗡嗡的,像要炸了。

  到了景园,靳朝安摔门下车,留给庄灿凉凉的一句。

  “剂量下够了么。”

  “什么?”庄灿从车上冲了下来,她朝他大喊,“你都知道?所以你在耍我?!”

  “是。”靳朝安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追了上去,“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有解药的……我不会真的害你,真的!”

  “是吗?”

  “是!为什么不是?”庄灿知道他不信,这一刻,她竟然真的慌了,靳朝安要关门,庄灿扒着门缝不让他关,冷汗从她的额头哗哗往下掉,“你以前不信现在还不信么?我跟你经历了这么多,我他妈的嫁都嫁给你了!你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靳朝安笑了,“说得真好。”

  嫁都嫁给他了。

  “你的谎言永远比真话动听。”靳朝安转身进了房间。

  庄灿真的要气死。

  她豁出去了,准备把药拿出来试给他看!

  可紧接着,靳朝安就拿了睡衣走了出来。

  庄灿一把拦住他,“你要和我分房睡了?”

  “是。”

  庄灿死死扣着他的手臂,“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么?”

  靳朝安哈哈一笑,转眼间,又眼神阴鸷地看向她,“剩下的女孩现在全都在我手里,老实一点,我会考虑放了她们,不然——”

  他没再说,转身就走。

  庄灿在他身后大嚷,“不然你要怎样?!”

  靳朝安一句话也没有再回复她。

  庄灿跑到床边抓起自己的枕头,走向次卧,靳朝安把门反锁了,她推不开,就用枕头狂砸门,延悦在一旁都要吓哭了。

  庄灿边砸边说:“放了她们!放了她们!靳朝安,你混蛋!你混蛋!!”

  晚上吃饭。

  靳朝安和庄灿各坐在餐桌的一侧。

  靳朝安洗了澡,低头默默吃着,边吃边咳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咳嗽好像突然又严重了。

  最后他有些恼,放下碗,独自坐到了一边,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不再吃饭。

  庄灿实在忍不下去,她摔了筷子,走到他面前,无视他难捱的咳嗽声,朝他大吼,“你放不放人?”

  靳朝安:“不放。”

  “你怕放了对靳舒宁有威胁,对吗?可是她们都已经失忆了!都已经被你姐害得连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她们不会说出任何事情,不会对你姐有任何威胁!你若有还有良知,就该把人放了,不然你就是助纣为虐!靳舒宁会遭报应,你也会遭报应的!”

  “你觉得,我怕么?”恼人的咳嗽声,让靳朝安很烦,他艰难地忍住不适,扯了扯嘴角,慢声警告她,“我说过,你若老实,就还有的商量,否则一切免谈。”

  庄灿睁圆了眼,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是用她们来威胁我的?”

  威胁她住手,威胁她不再折腾,威胁她乖乖屈服。

  “是。”

  “好,那我今天还就告诉你。”庄灿痛彻心扉地指着他,“想让我住手?门都没有!我一定会把靳舒宁亲手送进去!你若一意孤行,就是包庇罪,我他妈一样会让你付出代价!”

  “肯摊牌了?”

  靳朝安笑了,他将帕子紧紧攥在手中,不过咳了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额头的青筋就已经微微凸起,整张脸泛着冷白。

  他平静地起身,路过她身边时,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话。

  没有任何语调,却比任何狠话还要波涛汹涌。

  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道:“我等着你的那一天。”

  ……

  庄灿一夜未眠。

  清晨,延悦提心掉胆地进来喊她下去吃早餐。

  “他呢?”

  “三哥在楼下等你吃饭。”

  庄灿呼啦掀开被子,踢踢踏踏地下了楼。

  靳朝安正在喝粥。

  他的脸色比昨晚更难看了。

  庄灿坐下,拿起一根油条,笑了笑,“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所以我那天去见康二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她猜测,靳朝安的人应该是那个时候通过康二摸到了那些女孩隐藏的地点。

  “丰湖山庄又是什么意思?”

  靳朝安把剥好的水煮蛋放到她的碟子里,“吃饭。”

  庄灿喝了两碗粥,吃了两根油条,靳朝安给她剥的鸡蛋她连看都没看。

  吃了饭,靳朝安上楼穿衣服,庄灿站在楼梯朝他大骂,“我是对你撒了慌,可你对我就无条件保留了吗!至今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康洪的义子……难道康家的事儿真的和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他妈还怀疑你和你大姐是一伙的呢!”

  其实庄灿知道,康洪早就被他大哥踢出了康家,这些年几乎可以说是死对头,现在康家搞的这些事儿,跟靳朝安绝不可能有关系。

  但她还是气不过,尤其想到她当年在港城的时候,调查到的事情,火气就不打一出来。

  听了庄灿的话,靳朝安的脚步只是轻微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上楼。

  他下来时,给庄灿把衣服也拿了下来,他递给延悦,“给她穿好。”

  延悦赶紧接过。

  庄灿在沙发上抱着肩,“干什么。”

  “去医院。”

  庄灿头一ᴶˢᴳᴮᴮ扭,“不去!”

  她狠狠道:“你什么时候把人放了,什么时候再来使唤我!”

  靳朝安便自己走了,“随你。”

  结果车子还没驶出前庭,庄灿就蹿到了车前。

  彭晋忙踩刹车,吓了一身冷汗。

  靳朝安亲自给她打开车门,庄灿坐了进来,他也没有说话。

  很快他便闭上眼睛休息,庄灿也把头扭向了窗外。

  到了医院,还是老样子,庄灿坐下陪爷爷说话,即使他听不到。

  靳朝安则去医生办公室询问病情。

  其实庄灿过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她心疼爷爷,是真心想看望爷爷,希望他能早日醒过来,而不代表她屈服任何人的淫威。

  从医院出来,靳朝安接了一个电话。

  庄灿一直注意着他的脸,那种微微惊讶的表情,庄灿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发现过。

  不等他开口,庄灿就赶紧爬上了车。

  “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果然,靳朝安一手扶着车门,让她下车,“忘了自己要老实一点?”

  庄灿的心脏像被根刺扎了一下,想到过往种种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她眼眶湿了,是真的很难过,“你还爱我么?”

  靳朝安说爱。

  “你爱我就不会这么对我。”

  靳朝安笑了,他弯下腰,给她把眼泪擦干净,然后摸着她的脸说:“可是爱也是相互的,一直以来我如何对你,而你又如何对我?所以你不配和我说这个字。”

  “今天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你,远比你能想象到的程度更浓烈。但妄想用爱来控制我,是最愚蠢也最绝无可能的想法,你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路。我想要做的,我的计划,从我十三岁那年就开始谋划,谋划了整整十四年,它早已是我心中的执念,绝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他坐进车里,扣住她的手,“丰湖山庄的一切,全是我的真心。”

  庄灿知道了,他从来只想要一只乖乖听话的金丝雀而已。

  她伪装温顺的时候可以平安无事,而今她要飞了,他便终于开始准备一根根地拔掉她的毛。

  靳朝安握紧她的手,吩咐前排,“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