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庄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四周一片朦胧。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穿红色很好看。”
庄灿的脑子轰地炸了!
她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因为这个声音离她太近太近,几乎是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传过来的!
她喉咙堵塞,心跳如雷, 身体抑制不住地发颤, 当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 她看到了沈煜的脸。
此刻, 他正微微含笑,苍白的脸几乎和庄灿的贴在了一起。
“是你……你想干什么?”你他妈的这个变态!
庄灿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整个身体除了脑袋以外全都像僵住了一样, 那种躺在砧板上只能任人鱼肉的感觉,让庄灿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庄灿问完,沈煜便向后挪了一点, 后背紧紧贴在身后的黑色木板上, 庄灿这才把目光放向四周……
当她终于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她的瞳孔因恐惧几乎在一瞬间猝然放大!
怪不得,怪不得她从刚刚就觉得四周又闷、又窄, 胸腔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原来这他妈的是具棺材!
她和沈煜现在竟然并排躺在一具棺材里!
只是棺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严, 还移开了一条缝隙,此刻正好有一束光打进来,照射在沈煜的脸上。
庄灿此刻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
我操……
沈煜穿着一件崭新的改良款的中山装, 这是中式婚礼上标准的新郎服。
他抬起葱白似的指,ᴶˢᴳᴮᴮ 放在庄灿白皙的颈部, 摸了摸她因愤怒、因恐惧而暴起的紫色血管,而后一路向下,摸到她的胸口,在胸前的那对鸳鸯刺绣前爱不释手地打着转儿。
庄灿此刻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秀禾服,这是他亲手替她换上的。
“喜欢吗?”他笑着问。
“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爱你,我不允许你嫁给别人,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沈煜说完,咯咯笑了起来,他把脸贴在庄灿胸口,嘴唇颤颤亲吻她胸前的那对缠绵的鸳鸯,意乱情迷地重复着那三个字,“真好看……”
庄灿咬紧牙关,强忍着恶心和愤怒,她知道现在不能刺激他,所以只好顺着他的话道,“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跟他结婚,这样吧,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跟你结啊,咱俩总在棺材里躺着也不是事啊。”
说实话,穿着大红袍子躺着棺材里,真的挺瘆人的,就算庄灿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也遭不住这刺激。
沈煜笑着来到她眼前,“你真要和我结?”
“真的啊!”
“那你爱我吗?”
“爱啊!”
沈煜哭了,眼泪掉在庄灿眉心,他说道,“我也爱你,灿灿姐,你看,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从身侧摸索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拍卖会上的那支琉璃发簪。
他把发簪小心翼翼地为她插在头发上。
“好看的。”
庄灿现在只想骂街。
她也笑了,“谢谢你,这发簪这么贵,让你破费了,好了礼物我也收了,现在我们能起来了吧?”
她知道一定是沈煜给她用了药,所以才会导致她手脚麻木,一动不动。
沈煜却又把脸贴在了她胸前,这次手也搂住了她的腰,他闭上眼,回忆似的说,“呵呵,区区五千万而已,对我来说如同九牛一毛,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钱,但不是沈兴德的钱,也不是封诚的钱——”
庄灿眉心一跳,“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兴德亲生的?沈夏是你在背后下的毒手?”
沈煜却没有回答她,他像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的钱,都是我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你知道我的本事是什么么?”
“呵呵。”他又笑了,用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智商。”
沈煜从小身体不好,不能出门,很多男孩玩的运动他都玩不了,大多数时间,只能每天闷在家里上上网。
初中那年,偶然的一次,他在网上接触到了炒股,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意思,就试着玩了一下,没想到就从一百万赚到了五百万,翻了五倍,虽然那时候沈家有钱,五百倍也只不过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但这是他自己挣的钱,他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价值,以及活着的意义。
那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深深刺激着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在金融方面有着非凡的天赋。
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越玩越大,也逐渐去挑战更刺激的玩法,后来他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取名HILL,别人只知道HILL是一家外来的投资公司,但很少有人知道,HILL的母公司其实是美国的一家基金公司,那家公司曾因在华尔街做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对冲基金而名声大噪,至今没人知道HILL以及母公司背后的真正老板到底是谁。
母公司的基金客户遍布全球,其中也包括北城的各路权贵。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煜在北城能有如此庞大的关系网。
“曾经我想毁灭这个世界,我想疯狂搅乱这个世界现有的秩序,我想在我死之前,拉上这个世界所有贪心不足的人和我一起死,可是有一天,你竟然回来了……灿灿姐,你知道吗?那时候我都已经放弃治疗,放弃我自己了啊,可是你竟然回来了,我开始觉得这是上天为了挽留我,而送给我的礼物。于是我接受了,从此我便改变了目标,不,我不要摧毁这个世界,我要控制这个世界,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老大——
可是,可是有人和我抢……有人竟敢和我抢!!”
沈煜激动起来,“你明明不喜欢他,却还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因为他是北城第一吗?如果是这个,那么我也可以做!我告诉你,封诚在背后搞的那些勾当,我真的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我想要的,从来也不是什么名和利,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像灿灿姐你一样,半夜能够哄我入睡,喝药时可以喂我吃糖,看病的时候,可以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灿灿姐……灿灿姐……”他掉着眼泪,哽咽着说,“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怎么办?所以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他说着,从身后拿起一支针管,庄灿看到里面已经注满了液体,她瞳孔一震,“你冷静一下!你不会死的!现在的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肾脏心脏都可以换新的啊,还来得及,真的还来得及,我还等着你打败靳朝安,成为北城第一呢!”
“你、你要干什么?”庄灿看到沈煜手中的针管在向她靠近,同时冷银色的针头被缓缓推了出来,有一两滴液体落在庄灿脸颊的皮肤上。
沈煜将针尖抵在她脖颈那根细细的紫色血管处,他低头亲了一口,然后破涕为笑,“灿灿姐,既然你答应了嫁给我,那就给我陪葬吧,好不好?”
庄灿机械似的摇了摇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那针头便已经刺破她颈下跳动的皮肤……
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的一刹那,她咬紧牙关,从胸腔发出一声闷闷的悲鸣,无声的怒吼在血腥味弥漫的喉咙里盘旋、酝酿,她终于抬起了胳膊。
只可惜,药效很快就发挥了作用。
那咬破了舌头、让神经在剧痛的刺激下才艰难抬起的拳头,就那么在半空之中,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睡吧,灿灿姐,我来找你了。”
沈煜爱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微笑看了她几分钟后,伸手擦去了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
最后,把侧脸贴在了她胸口的那对鸳鸯上,闭上了眼睛,将剩下的半针液体缓缓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
“妈妈,我想吃铜锣烧。”
“妈妈,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妈妈,我还想喝珍珠奶茶。”
庄灿小小的手心攥在妈妈的手里,女人俯身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好,妈妈给你买。”
这是庄灿来到港城这么久以来,妈妈第一次带她出来逛夜市。
她圆圆的脸蛋上乐开了花,“妈妈,今天为什么给我买这么多好吃的?”
女人细心擦掉她嘴边的糖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灿灿还想吃什么?”
庄灿左手握着铜锣烧,右手举着奶茶,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不吃了,妈妈,灿灿已经吃了好多了,还剩下一个铜锣烧,我想留给小芙,她也没有吃过呢,等芙妹回来给她吃好不好?”
女人忍着泪水,亲了亲她的小脸,“好,一会我们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吗!”庄灿高兴坏了,赶紧把手里的铜锣烧包好,放回纸袋里,“妈妈,我们一会儿真能见到妹妹吗?”
女人没有说话,只拉着她的小手,坐上了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巴士。
那一天,她跟着妈妈走啊走,走啊走,走得天都黑了,最后来到了一片海滩。
夜里的大海都是黑色的,翻滚着狰狞的浪花。
“妈妈,我们要去哪呀?我们不是要去见妹妹吗?”她有点怕,紧紧揪住妈妈的衣角,不敢再往前走,面前的大海像是一张就要吞噬她的血盆大口,她真的好怕,连腿都在打哆嗦。
“妈妈现在就带你去见妹妹。”女人的脚已经没入了冰冷的海水里,庄灿吓得直往后退,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往海里走,妈妈,妈妈,不要再走了,妈妈,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女人转身把庄灿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趟进了大海,她紧紧捂住她的头,不让她再挣扎、乱动,她流着泪说:“因为妹妹就在前面等着妈妈,灿灿别怕,马上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海水淹没了她的嘴巴、鼻子、耳朵……连带着她那绝望的哭声,也一并淹没在了冰凉刺骨的海水里。
可是一会儿那水又变得沸腾起来,像是油锅一样,耳边到处是炼狱里传出的声音,“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庄灿在滚烫的海水里漂浮着,身上的皮肤开始一寸寸地裂开,那声声绝望的呼唤,像是一把又一把的盐,生生洒在她那溃烂不堪的皮肤上。
她奋力一跃,想要从油锅里跳出来。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都够不到出口。
就在绝望无助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大手,ᴶˢᴳᴮᴮ冲破了头顶沸腾的“水面”,向她伸了过来。
好熟悉的手……她试探性地、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指,那一刻,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抵在了一起,她浑身如过电一般,确认了,那是曾抵在她心口的热度。
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牵引下,奋力地向上游去。
可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腿,又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她又跌回油锅中,她愤怒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一张张被融化了脸,恐怖无比,比骷髅还要可怕千倍百倍,“它们”死死抓着她的脚腕,把她往深渊里拖。
“它们”朝她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害我们的人在一起,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是不是?!你也该死,你该下地狱!下地狱!”
“它们”的怒气化成了一缕烟,随后,骨骼开始软化,“它们”的身体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水,融化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油锅里的温度越来越烈,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的痛,能感到自己的双腿也发出了和“它们”一样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想,她也要开始“融化”了。
还没开始,就要融化了。
她不挣扎了,也不努力了,她松掉了身体始终紧绷着的最后一丝力气,这口气,她咬了很多很多年,或许,她就该以这样的结局去赎罪。
握不住了,再也握不住了。
泪水融化在海水里,她也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