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心匣[刑侦]【完结】>第167章 失声雨(03)

  季沉蛟猛地刹车,走廊上都听得见“吱”的一声。

  路过的队员抛来探寻和好奇的眼神——凌老师难道又把季队惹毛了?

  凌猎理了理被扯歪的兜帽,对上季沉蛟震惊的视线,说:“哦,不是‘之重’,那就是‘之轻’。”

  季沉蛟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嘴也给捂住了,抵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单位的公共场合,你开什么黄腔?”

  凌猎眨巴眼,假装无辜,“我说什么了吗?你是不是没文化?不知道有本书就叫‘生命不可承受之……’”

  越来越多的队员看过来,季沉蛟赶紧打断,“我知道!”

  凌猎不满地把他推开,又开始整理衣服,像被人类弄乱了毛,赶紧舔整齐的猫。

  季沉蛟看他那模样,又气又好笑,食指勾住兜帽绳,轻轻扯了扯,“这还是我给你买的。”

  凌猎抬起头,脸上写着:单纯、无害。

  季沉蛟心尖尖莫名痒了起来。

  这阵子气温越来越低,凌猎没几件厚衣,且质量堪忧,季沉蛟就拉着他去添置衣服。

  季沉蛟虽然还不到臭美的地步,但对于衣着搭配还是颇有建树的,凌猎经过他一番捯饬,摇身一变,从土气小伙汁变成市局新晋时尚达人。

  今天凌猎穿的就是一件雪白的兜帽卫衣和牛仔裤,看似普通,但对颜值的要求有点高,凌猎穿着正好。但差点把季沉蛟气背过气的是,早上出门前,凌猎在家翻箱倒柜,他一问,好家伙,凌猎要找袖套!

  蓝底白花的袖套!

  季沉蛟眼前一黑,“你是不是还要把围裙也系上?”

  凌猎还真的思考起来,右手托腮,双眉紧锁,“好像……是应该……”

  趁着这人还没去拿围裙,季沉蛟赶紧把人拽出门。

  这下好了,凌猎袖套也没戴上,做事缩手缩脚的,动不动就抬起手看看袖子。

  季沉蛟敢买白色,就不怕凌猎弄脏,没想到凌猎这么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人,大半天过去,衣服一点儿脏星子都没有。

  两人吵吵着回到办公室,凌猎冲到镜子前,扯过兜帽仔细检查。

  季沉蛟:“干嘛这是?”

  凌猎:“看看有没被脏爪子玷污。”

  季沉蛟:“……”碰过凌猎兜帽的不就是他吗!

  凌猎检查完,拍拍胸口,以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凌猎真诚地看着他,“我珍惜我男朋友送给我的衣服,要你管?”

  季沉蛟顿时被戳中了心。

  凌猎还在说:“我有多爱惜,就说明我对他的爱有多深。你这种没有男朋友给买衣服的人是不懂的啦!”

  季沉蛟觉得脚下冲起一股气流,他都快飘起来了,强行压下去,咳了声,“谁,谁说我没有男朋友?”

  凌猎说:“季队长,你这理解能力有问题啊。我说的是重点是男朋友吗?是男朋友给买衣服!我的男朋友给我买衣服,你的男朋友会什么?你男朋友只会气你。你是不是输了?”

  季沉蛟:“……”

  他的灵魂正在像蒸汽机一样吭哧吭哧喷气。

  凌猎喋喋不休,“嗐,重案队的队长是个笨蛋,案子怎么破啊!”

  季沉蛟简直梦回刚和凌猎认识那会儿,这气人玩意儿成天在他耳边念叨——重案队队长不行,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明白,要怎么洗清凌某的嫌疑?

  死去的单身狗岁月突然发动攻击!

  季沉蛟心想,罢了,人类就不应该和猫吵架。

  凌猎嘀咕完,又笑嘻嘻地趴在季沉蛟办公桌上,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

  市局有着装要求,重案队相对宽松一点,任务需要,大家在办公室也可以穿便装。但包括季沉蛟在内,只要不是必须穿便装,还是会按规矩穿制服。所以唯一一个永远穿便装的凌猎就十分显眼。

  “小季,给我买那么多衣服,是想看我在局里穿吧?”凌猎眼睛很明亮,像一束光,瞬间就把季沉蛟的小心思照得明明白白。

  季沉蛟右手扶额,假装做眼保健操,实则挡住视线。

  “哈哈哈——”凌猎小声说:“臭美,身为队长,自己不好意思天天穿私服,就……”

  季沉蛟低声警告:“禁止恶意揣测同事!”

  凌猎嘴巴不带停,“就天天打扮男朋友。”

  季沉蛟:“……”

  凌猎在桌子上晃着脑袋笑,季沉蛟凶狠的表情根本维持不住,几秒就破了功,跟着他一起笑。

  “现在你不爱惜衣服了?”季沉蛟说:“袖子都被你蹭黑了。”

  凌猎举手看看,心痛得“嗷呜”一声,季沉蛟更乐了。

  “你这个当队长的,上班时间脑子里怎么不进上班的事?”凌猎指着墙上的规章制度,超凶地训斥,“还被特别行动队的领导逮了个现行,这不从重处罚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重”字又让季沉蛟联想到刚才凌猎说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脑子里涌起了颜色废料。

  季沉蛟连忙控制住,“行了再这样真要违反规章制度了。”

  凌猎挤到季沉蛟显示屏这边,“雍辉豪和唐旗短暂失踪,你猜他们是去干什么?”

  季沉蛟对这人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也跟着正色道:“坦白说,我还没有头绪。只能往‘浮光’上联想。‘浮光’从去年开始,在境内一步步扩散‘雪童’,他们也许是这个过程中的工具。但雍、唐过于普通,我找不到他们的任何共同点,‘浮光’为什么要选择他们?”

  凌猎说:“上次你不是分析,唐旗在死前可能使用过‘雪童’?”

  季沉蛟点头,“可惜当时没有做毒理检测。”

  凌猎:“假如这两个人的死确实和‘浮光’有关,会不会是‘浮光’在人群中做随机试验?”

  “随机试验?”

  “你想,‘雪童’本质上是一种药物,我觉得‘浮光’并不是想从贩卖‘雪童’上牟利,而是想将‘雪童’当做真正目的的工具。”

  季沉蛟抱着手臂沉思,“前者是毒贩行为,后者因为未知,危害性可能更大。”

  凌猎说:“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是试验,那就需要尽可能多的类型,这能够解释雍辉豪和唐旗没有共同点——他们本来就是被随机选上。”

  季沉蛟说:“但是雍辉豪身上并没有检测出‘雪童’成分。”

  凌猎抓着头发,“那到底是为什么?”

  季沉蛟神情微微凝重,破题的关键很可能就藏在去年十一月,雍辉豪和唐旗消失时没人报警,要不是警方一再挖掘他们身上的线索,他们消失这件事都不会被人想起。

  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吸引犯罪的特征。

  时间过去将近一年,技侦那边查出真相的可能微乎其微。

  “对了,今年也有很多人失踪。”凌猎边说边在电脑上搜新闻,“但都在别的城市,栖哥还说我们治安好。”

  失踪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很多失踪案难以引起重视,直到变成命案,夏榕市最近也不是没有发生失踪案,只是没有像其他城市那样上新闻。

  新闻上说的是,某市一所技校的学生外出秋游,有五人没有归校;某市两起普普通通的失踪案,警方在调查后发现,失踪的两人曾经是高中同学;某市化工厂,三名外来打工者在假期后没来上班……

  这些失踪案之所以会上新闻,是因为它们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都属于群体失踪。季沉蛟盯着显示屏,眸光渐渐沉下来。

  它们,和“浮光”有关吗?

  忽然,视线被遮挡,眉心被粗糙却温暖的东西压住。季沉蛟回神,发现那是凌猎的手指。

  季沉蛟:“……”

  调戏完季沉蛟,凌猎又去镜子前整理仪容。

  季沉蛟问:“要出去?”

  凌猎说:“嗯,去买点东西。”

  季沉蛟随口一问,“买什么?”

  凌猎训话:“谈恋爱是平等的,请不要干涉男朋友的人身自由。”

  季沉蛟天灵盖冒火,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凌猎是重案队最自由的一个,不受那些条条款款的约束,顶多也就被季沉蛟约束一下,但刚才季沉蛟被他杠得够呛,已经偃旗息鼓。

  凌猎坐地铁来到南城区的商业中心,那儿高楼林立,商场成群,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都人潮汹涌。

  凌猎走进其中一座商场,直奔金店而去。柜姐热情招呼,问想看点什么。他在玻璃柜前转了两圈,看见一个龙纹戒指时眼前一亮。

  柜姐直呼他眼光好,拿出来在他手上比划。

  “先生,您和这戒指有缘,要不就它了吧?”

  凌猎:“谢谢,我要货比三家。”

  柜姐:“……”

  凌猎又去别家逛,首饰店的龙纹饰品不少,没多久凌猎就看花了眼。他现在十分赞同季沉蛟对他的评价——你工作的优秀是建立在你欣赏水平负分的基础上。

  “哎……”凌猎看累了,坐在中庭吃麦当劳甜筒。

  他有点懊恼,冲动要不得,今天怎么就突发奇想,决定给小季买首饰呢?

  是,小季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他只送过小季袜子、袖套、老头背心……

  他应该做点工作再来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抓瞎。

  但吃完甜筒,凌猎又想:来都来了,不花点钱说不过去吧?

  重新回到饰品柜台,凌猎在货比三家之后,买了一个最大的龙纹戒指。

  柜姐欣喜:“欢迎惠顾,欢迎您再来!”

  凌猎提着精美的盒子踱出商场,看看时间,懒得去挤地铁了,来到的士站排队。等了几分钟,一辆的士停下,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两人视线交汇,男人和蔼地点了点头。

  凌猎上车,后视镜里,男人在走出一截后,停下脚步,朝车的方向看去,直到车拐弯,车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他也在后视镜上消失。

  凌猎做贼似的回到家中,发现季沉蛟还没回来,松了口气。

  他今天一时上头,斥巨资给季沉蛟买礼物,但到了送礼物的时候,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趁季沉蛟不在家,他飞快把盒子塞进次卧的衣柜里。

  季沉蛟回来觉得凌猎有点不对劲,不仅只做了碗蛋炒饭糊弄他,盐还放多了。

  “夏小豆,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什么什么坏事?”

  冒着又被上纲上线的风险,季沉蛟问:“你买什么去了?”

  凌猎东看看西看看,“没买什么啊。”

  “哦?”季沉蛟继续凝视。

  凌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快乐的事有害身体。”

  季沉蛟眼皮跳起来。

  凌猎朝沙发走去,掀开小毯子,拿起埋在下面的口袋。

  那口袋里,赫然是某种易耗品。

  凌猎:“用完了,补点货。”

  季沉蛟差点被蛋炒饭呛住。

  凌猎回来顺他的背,“看吧,你非要问,这么猴急,被呛了吧。”

  这边季沉蛟和凌猎在家里扯皮,那边席晚为了等老公来接,多加了会儿班。

  周小峰今天在市局附近出外勤,正好捎席晚一起回去。两人在车上聊了会儿天,话题转移到许将身上。

  “许将还停着职,这事我们都觉得很蹊跷。”

  席晚问:“有人故意搞许将?”

  “可能搞他不是重点,他以前经手的案子才是重点。”周小峰说,“你知道,他以前也是检察官,落在他手上的,基本都是重判。现在他一出事,就有一些风声传出来,说他的案子也有问题,刑辩律师天生矮检察官一截,联合起来坑被告。”

  席晚皱眉,“怎么会这样?”

  “太正常了。”周小峰说:“许将那种性格,本来就容易得罪人,而且他当检察官时,那是真的凶悍,奔着最高量刑去的。不知道多少人想他死——律师、被告,还有其他相关者。”

  席晚说:“但是他处理的那些案子本身并没有问题。”

  周小峰说:“现在这个舆论环境,你还不清楚吗?先给沾上污点,不管这污点属不属实,夸不夸大,反正揪着你人品有问题,再一划拉,你办的所有事都有问题。”

  席晚问:“那这事怎么办?”

  周小峰摇摇头,“不知道,许将态度也很坚决,不承认办案、公诉过程有问题。可能要冷处理,他个人前途肯定会受影响。”

  夜晚,秋风吹得更劲,夏榕大学的景观湖水波连绵,在湖边背书的人比前几天少了,浪花打在细细的堤坝上,将青苔溅湿。

  九点多,下课的、下晚自习的学生陆续往宿舍走,经过景观湖时都看见一个人缓缓走在堤坝上。

  “怪了,这么晚去湖心岛?”

  “今晚湖心岛上有活动?”

  “怎么可能?马上入冬了诶,去喝西北风吗?”

  “难道是去打野战?”

  “啧啧,还真有可能哦!”

  到了十点,景观湖周围的路灯关了一些,背书的人已经全部回到宿舍。这时只有通宵复习的学生和理工科做实验的学生还会经过景观湖了,湖水涌起,淹没了一小段堤坝。

  张春泉坐在湖心岛的一个小石凳上,面向宽广的湖水。月亮无法在湖水上投下完整的影子,那圆盘总是被浪花撕碎,就像他见到的,一具具被撕开的尸体。

  许久,他站起来,眼中茫然无神,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条丝线,牵引着他的身体,将他拖拽到湖边。

  他转过身,看向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学习桥,它连接着教学楼和宿舍,路灯下,只有一个学生匆匆走过。

  对方并没有向湖心岛看来。

  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湖中月亮的尸体,几秒后,纵身跳入湖中。

  “咚——”夜里响亮的一声,学习桥上的学生驻足看向湖中,只见一池荡漾的涟漪。

  他看了会儿,加快步伐向宿舍赶去。

  两天后,派出所接到夏榕大学报警,该校材料学院大三学生张春泉失踪了。

  大学生“失踪”对派出所来说太常见了,有的是独自出去旅行,有的是和相好去酒店,有的是不想上课,一言不发回老家。

  派出所就在夏榕大学旁边,处理了无数类似的报案,有几次还没来得及调查,人就自己回来了。本来以为这次也差不多,但片警象征性地一调查,就发现不对劲。

  张春泉老家在一个小城市,父母都是工人,家里还有个姐姐,家境不太好,靠助学金生活。但这并没有让他自卑,相反,他阳光热情,不管是在班上还是社团,谁需要帮忙,他都不会拒绝。他成绩也不错,在系里属于中上游。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学期开学后,他性格大变,不愿意和人说话,上课躲在角落,退掉所有社团活动,不上课时要么独自待在图书馆,要么不知道躲在哪里,熄灯前后才回到宿舍。

  同学、舍友都觉得他不正常,起初担心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问他,他不肯说。舍友里面有个跟他关系很铁的,跑去跟其他留校的学生打听,是不是他暑假打工时遇到不好的事。

  留校的学生说不知道,还说暑假也没怎么看到他。

  这就怪了,张春泉暑假留校,说是要打工赚钱,但为什么没有回宿舍?

  谁问张春泉,张春泉也不肯说。

  同学们的耐心渐渐被他耗尽,行,你把我们的关心当驴肝肺,那我们也不关心你了。

  就这样,张春泉成了材料学院的透明人,大家不再讨论他,也不再聚集在他身边,只有小米这样的社牛,偶尔会和张春泉聊聊天。

  “我倒数第二次和他说话是在湖边。”小米虽然是个社牛,但面对警察还是结巴起来,“我们在那儿背书,他好像也是在背书吧,背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宿舍。”

  “他那天就怪怪的,说是背书,也不是很像,你就盯着湖面发呆,我问他想什么呢,他也不说。后来回去的路上,我给他安利我正在看的小说,他说回去看。”

  “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上公共课时,我问他看过我安利的小说的吗?他不愿意理我。”

  片警搜查了张春泉的宿舍,他的衣服基本都还在,书包、课本、文具、笔记本电脑都在,还有一把很精致的匕首。他带走的似乎只有手机、饭卡这些就算不出校园,也一定会带在身上的东西。

  派出所对小米说的“张春泉盯着湖水发呆”很在意,而在接下去的走访中,越来越多的学生提到,十一月二十号晚上大概九点多时,看到一个人走在去湖心岛的堤坝上。

  昨天夜里下雨,堤坝被淹,从湖边看去,湖心岛和岸边完全隔绝,被湖水包围。

  片警有了个不详的猜测,赶紧寻找更多目击者,他们都没看清那是谁,但其中一个学生面色难看地说:“我,我十点多回去,好像,好像听见落水声。”

  片警连忙问:“那你看见什么了吗?”

  学生摇头:“没有没有,当时桥上只有我一个人,湖边也看不到人,我看了会儿,啥也没看到,我,我觉得有点吓人,赶紧走了。”

  堤坝被淹,只能在湖边寻找足迹,但每天从湖边经过的人很多,足迹叠着足迹,难以辨认。

  片警赶紧找校方要来船,那船是春夏作为景观船用的,入秋后已经收起来。片警划到湖心岛,采集到足迹,其中有一组走向湖水,没有相应的返回足迹。

  搜索行动立即展开,派出所向分局申请蛙人支援,当晚在湖中打捞起一具男性尸体。

  经鉴定,该男性正是失踪的学生张春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