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心匣[刑侦]【完结】>第83章 亲疏(33)

  此前已经交待了所有作案经过,被关押在看守所的淡金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变得非常激动,说自己还杀了一个人,要向重案队自首!

  季沉蛟和梁问弦赶到看守所,季沉蛟一看淡金的状态,就觉得他精神状态不正常,并且伴有抽搐、发冷得症状。

  “你还杀了谁?”季沉蛟问。

  淡金狞笑着,眼珠几乎从眼眶中挤出来,笑声干涩可怖,“嘻嘻,你不是想知道Jaco到哪里去了吗?我想通了,我告诉你!他也被我杀了!”

  季沉蛟心中一紧,“什么时候?在哪里?你先前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撒谎……”淡金眼中雾气弥漫,像是陷入了迷茫,他双手抓住头发,用力撕扯,“啊,我为什么要撒谎?”

  看守所的警察也很慌张,“他今天从十点多开始就变成这样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我们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肯定难逃死刑,所以装疯卖傻,想争取一张精神病证明!”

  季沉蛟沉默注视淡金。此人的疯癫不像是伪装,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但在看守所内,他被单独关押,严格监控,餐饮都有严密的流程,能受到什么刺激?

  淡金这时候提出杀死Jaco,可能是在失败的打击下情绪失控,如果警方没有看破他的计划,杀死Jaco,将会将民意引爆。

  淡金大概率没有杀死Jaco,但Jaco失踪也是事实。

  季沉蛟说:“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杀死Jaco?”

  “你们要找他的尸体是吧?好!我告诉你们!”淡金兴奋地说:“六月二十几号下午,我发现他从家中离开,于是我在后面尾随他!”

  季沉蛟问:“后来呢?”

  “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拐到一个巷子里,我也跟进去,他问我是谁。”淡金呼吸越来越急促,惨白的脸上浮着一片冷汗,“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是Jaco,警方正在通缉他!”

  “他害怕得发抖,求我不要报警。我说我怎么会报警呢?我特别仰慕你,你为我们的城市做了那么多贡献,是警察不厚道!走,只要你听我的,我就可以把你藏起来,藏到警察不再抓你为止!”

  “他居然信了!哈哈哈哈!”淡金得意至极,“你们知道边东街吗?我把他带到了那里,然后……”淡金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接着又是一通狂笑。

  季沉蛟知道边东街,那是东城区靠近城郊的一条路,已经被规划了拆迁,大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被拆除,但新的房子又没开建,像是一片城市废墟,有的网红去那里拍过照。

  边东街的确是个作案的“好地方”,面积广、没有住户,即便偶尔有网红,也有足够的墙体避开他们,那些空架子楼房将整个边东街变成一座迷宫。

  但是季沉蛟观察淡金,总觉得淡金的这场“自首”很奇怪。

  “你真的杀死了Jaco?”梁问弦说:“你是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淡金摇摇头,“我把他丢下去了,从三楼的窗户,嘿嘿嘿,他没气了,我又从上面扔砖头,扔石灰,把他埋起来了!”

  季沉蛟和梁问弦对视一眼,梁问弦起身,立即带一组队员和警犬前往边东街。

  淡金反复讲述杀死Jaco的过程,然而他的叙述却越来越混乱,一会儿说用砖头砸破了Jaco的头,一会儿说用刀扎烂了Jaco的心脏,就连最初说的从三楼窗户推下去,也变成了八楼窗户。

  他的眼珠开始变得不对劲,手指也像鸡爪一样扭曲。囚服、头发被冷汗浸透。季沉蛟立即和看守所警察一起将他控制住。他抖得像即将散架,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口吐白沫,一头撞在桌子上。

  这情况就连季沉蛟也感到措手不及,看守所的医生连忙赶来,看诊后说惊讶道:“急性衰竭,赶紧送医!”

  转眼间,淡金从看守所被送入icu。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季沉蛟立即调队员在医院严防死守。国内外都有很多犯人、嫌疑人装病或者故意吃药导致重病,在治疗中逃走的例子,警方这次自然不敢马虎。

  安排完一切,季沉蛟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已经湿透了。但他来不及休息,也换不了衣服,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首先,淡金肯定不是装病。其次,如果是吃药诱发重病,药是什么药?谁给的药?淡金从市局转移到看守所,能接触到淡金的只有重案队少数队员、看守所的警察,连检察官和律师都还没有与他相见。

  绝不可能是重案队给了淡金药,那就是看守所?季沉蛟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他不愿意去怀疑兄弟单位,但能够给淡金提供药的似乎只有他们。

  看守所的卢队长赶来,心急火燎,他大约也知道现在出了这种事,最大可能就是他的手下有问题。他当场向季沉蛟保证,这就对自己的队伍做彻底调查,如果问题出在看守所,他一定扛起责任!

  季沉蛟和卢队长互相拍了拍肩,这时,淡金的情况再次危重,医生急忙对他展开抢救。季沉蛟的疑问更重——如果是奔着逃走,淡金何至于将自己作到这种地步?而且也没有必要承认杀死Jaco。这是在药物作用下的胡言乱语吗?难道药不是淡金自己想服用的?看守所里有人想要灭淡金的口?

  后一种猜测似乎更接近真相。季沉蛟回身看向走廊上的看守所警察,是谁?背后又是谁?淡金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要被灭口?重案队在转移淡金之前,分明已经挖出了与案件相关的所有真相,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边东街今日无网红打卡,在警犬的帮助下,重案队很快在一栋废楼下发现血迹。梁问弦立即上楼,在二楼找到另外的滴落状血迹。废楼里全是灰尘,因此打斗的痕迹、足迹也被完整保存了下来。

  这里有两组足迹,奇怪的是只有进来的足迹,没有离开的足迹。窗户上的灰被大量擦去,有抹擦状的血迹留下。梁问弦站在窗边往下看,没有离开足迹的话,两人都是从窗户跳了下去?

  前几日的降雨将下方的足迹冲刷掉了,血迹则浸入了砖块。

  淡金的话对也不对,这是二楼,不是他描述的三楼,窗户下确实有很多砖块,有人曾经躺在那上面,现在人却不见了。血是Jaco留下的吗?淡金将Jaco推下去,自己也跳下去,以为杀死了Jaco,但其实Jaco没死,醒来后逃走?

  梁问弦说:“怎么了?”

  席晚说:“这些血迹不是滴落上去的,是有人长时间躺在这上面,渐渐渗透上去。”

  梁问弦说了淡金讲的经过,席晚眉心却皱得更深,“但是从二楼掉下来,如果不是头着地,这个高度摔不死,甚至摔不晕,淡金在上面砸转头撒石灰,Jaco不会跑吗?而且……”

  席晚在周围仔细查看,“剖开降雨的缘故,这周围并没有砖石砸下的痕迹。在砸砖头这件事上,淡金应该没有说实话。”

  “那……”梁问弦说:“依你看,现场应该怎么还原?”

  席晚抬头看向窗户,片刻后说,“Jaco在掉下来之前,可能就失去了部分意识,这导致他行动不便,淡金没有砸砖头,而是跟着跳下。”席晚摇摇头,“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敢就这么离开?他应该能判断,Jaco并没有死。现在这情况看,Jaco确实没死,自己走了。”

  问题越来越多,梁问弦让席晚先带样本回去检验,自己和其他队员继续在边东街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晚上,席晚盯着电脑显示屏,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另一台电脑上,正在对现场痕迹进行建模。

  废楼上的足迹分别与Jaco和淡金吻合,楼中的血迹也分别和他们的DNA比对上了。但是楼下砖石上的血迹来自淡金。当时长时间躺在砖石上的人是淡金,不是Jaco。

  这一发现意味着什么,她脑子有些乱,暂时没理出头绪来。而就在她准备通知季沉蛟和梁问弦时,医生宣布了淡金的死亡。

  凌猎下午采购回来,昨晚季沉蛟请他“腐败”了一顿大餐,他打算给季沉蛟做一道刚从网上学来的生腌醉虾。准备食材时,他空出手,拍照发给季沉蛟,半小时之后再看手机,季沉蛟居然没回复。

  以他投喂季沉蛟的经验,这相当的,不对劲。

  按理说重案队今天应该挺闲的,虽然Jaco还处在失踪状态,但淡金案算是画上句号了。夏诚实有点傲娇,但也会回复,表达表达不稀罕。凌猎敏锐地察觉到,季沉蛟应该是被什么事给难住了,以至于没有心思来跟他耍嘴皮子。

  凌猎一个电话打到技侦办公区,响了半天,被一个急躁的声音接起。凌猎听出是沈栖,正好,他要找的也是沈栖。

  “栖哥。”凌猎和沈栖现在是互相叫哥的关系,“重案队有情况?”

  沈栖马上说:“猎哥,你还在外面瞎逛呢?快来,赶紧的!淡金在看守所发疯,说杀了Jaco,现在队里就剩下我,梁队和晚姐去现场了,我哥在医院!”

  凌猎愣了下,旋即皱眉,“季沉蛟在医院?”

  “不不,我哥没事,是淡金。他好像吃了什么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哥直接把他送到医院了!”

  凌猎挂断电话,站在厨房盯着一堆半成品想了会儿,然后一改刚才悠悠闲闲做一步玩一会儿的风格,几下就调好作料,将虾倒进去,用保鲜膜封装,放入冰箱。

  收拾好厨房,凌猎回到卧室换上外出的衣服,经过季沉蛟的卧室时,犹豫两秒,又进去随意拿了一套衣服装进口袋。

  半小时后,他便出现在沈栖说的医院。

  这时,淡金还在抢救,看守所待在医院的警察处境尴尬,卢队长已经启动调查。季沉蛟刚跟谢倾说完现在的情况,放下手机就看见凌猎一手提着口袋,一手潇洒地朝自己挥了挥。

  他过载的思维在这一刻忽然像是被塞了一块薄荷冰块,停转了片刻,滋一声冒出一片白烟。

  “你怎么来了?”

  凌猎左手往上一提,“来看看‘金主’有没哪儿需要我。”

  季沉蛟发现凌猎口袋里装着的是衣服,惊讶片刻,接过来,“你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吗?”

  凌猎笑了两声,和季沉蛟一起去换衣服。医院可没有地方拿给重案队当临时办公室,季沉蛟在卫生间擦汗,换上干净衣服的瞬间,觉得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怎么回事?”凌猎在一旁问。

  季沉蛟将汗湿的衣服卷在一起,把大致情况给凌猎说了,又道:“淡金这情况很可能是被人喂了药,他有什么基础毛病,我们这边还不清楚。嫌疑最大的是看守所,已经在查了。”

  凌猎托着下巴,“奇怪,在案子范围内,他没有什么隐瞒的了吧?案子范围外,检察院也没途径能查到。他就算真的掌握什么秘密,也是个横竖要被判死刑的人了。现在来灭口,有什么意义?”

  季沉蛟说:“这就是很矛盾的地方。看最后能不能救过来吧。除了这个案子,他不像是掌握任何秘密的样子。”

  凌猎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季沉蛟余光瞥见那是火车票页面,“你要去哪里?”

  “退票。”凌猎做任何事都很果断,昨天觉得暂时得空,于是果断买动车票,现在判断情况棘手,于是立即退票。

  季沉蛟看了凌猎一眼,有些言不由衷,“你要是有事……”

  凌猎却笑道:“我‘金主’这么忙,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季沉蛟眉梢很不明显地扬了下,清清嗓子,“随便你吧。”

  淡金到底没有被救过来,医生宣布的死因是急性心肺衰竭。而导致衰竭的原因,却要在解剖之后,才能有定论。

  看守所的自查已经不管用,市局和检察院立即成立调查小组,被查的不仅是看守所,还有最后与淡金接触过的重案队成员。

  季沉蛟、梁问弦,还有另外五名队员都被暂停工作。安巡虽然没有与淡金接触过,但由于他是重案队的法医,也被排除在了解剖淡金的工作外。

  尸检工作交给上级单位的法医鉴定中心,每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天亮之前,第一份尸检报告出炉,淡金的血液中检测出了大量致幻毒物成分,他的衰竭也正是致幻剂的副作用之一。但该致幻剂与普通致幻剂不同的是,它并不会在进入人体后立即发作,而是有一段一周到一个月的潜伏期。在这个过程中,内脏会逐步衰竭,精神也会开始异常,出现幻觉,起初症状并不明显,一旦发作,就难以救回来。

  它的原理和百草枯等有潜伏期的毒物类似,但它同时摧毁的还有精神。

  此外,法医在淡金的手臂和后背发现四处已经愈合的伤口,伴随有软组织挫伤,是摔倒和撞击造成的伤。

  他的左臂上还发现了一枚针眼,大概率就是致幻剂推入的地方。

  这份报告让市局、看守所、检察院同时陷入无言,就连看守所都认为问题出在内部,然而事实却是,早在淡金被转移到看守所之前,毒物就已经存在于他的身体。

  按照时间推算,重案队、分局、任意一个社会上的人都有可能实施注射,情况变得更加扑朔秘密。更让人感到不解的是,从早前淡金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药物。

  难道他是在沉睡的状态下被注入毒物?谁有向他注射这毒物的动机?

  鉴定中心还将继续对致幻剂的成分做分析,目前夏榕市还未出现过这种毒物,需要与外地的毒物做比对,这个过程要耗费不少时间。

  重案队忽然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有心者可以借这件事,随意往他们身上泼脏水,比如引导舆论,说重案队急于破案,于是对淡金使用了致幻剂,淡金在药物作用下,才承认那匪夷所思的作案动机。

  谢倾向上争取,但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面对更上一级的猜疑,也十分为难。

  重案队现在能够自由行动的居然只剩下凌猎这个“外挂”。

  他回了趟家,拿出腌好的醉虾,尝了口,味道不赖,装进密封盒子里带到市局,让眼熟的支队队员拿给季沉蛟。对方看得傻眼,凌猎说:“季队长现在被限制行动,但不代表胃也要被限制吧?东西都不准吃?”

  队员连忙说:“准吃准吃!”

  专案组立即注意到凌猎,一名负责人模样的人问:“你是谁?”

  凌猎见他拿走了季沉蛟的生腌醉虾,顿时不高兴,“还给我。”

  那人说:“不要影响我们执行公务。”

  对方的傲慢和俯视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好像已经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重案队不干净。

  凌猎盯着他,眼神越来越冷。

  他本来也不是多么热情的人,在值得的人面前才从兜里掏出一捧。

  对方与他对视,被他的眼神激到,用词更不客气了些,“你再不听劝,我有权对你实施强制措施。”

  凌猎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就在对方即将转身离开时,突然说:“等一下。”

  “你还想说什么?”

  凌猎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一个从未在夏榕市展示的证件。对方看清楚之后惊讶得瞪大双眼,“你是……”

  刑侦支队长办公室,谢倾看着站得笔挺的凌猎,和那本特别行动队的证件,笑着叹了口气,“你终于不装了。”

  凌猎问:“我可以参加调查吗?”

  谢倾下巴朝一旁专案组的组长抬了抬,“这事他说了算,你得问他。”

  组长是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姓文,看着没有“抢”凌猎生腌醉虾那位那样锋芒毕露,更加慈祥和气。他说:“按理说,应该由你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凌猎没吭声,以前和地方警界打交道时,他向来没什么话说。

  “但这次比较特殊,你也算是重案队的一份子,所以统筹工作还是我来做。”文组长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露出精光,是个看似圆滑,但相当精明的人,“没问题吧?”

  凌猎与他对视,“随你指挥,我只需要真相。”

  文组长伸出手,“合作愉快。”

  凌猎看看那只布满茧子的手,神情微微柔和,握住,“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以抢我们小蛇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