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空如同泼了大片水彩,绚丽温暖。

  屋里,梁思思正动作娴熟地在餐桌边忙碌——简单套头毛衣,宽松阔腿裤,头发随意盘起,清丽温婉。

  “乖乖,这是谁家的田螺姑娘?”苏曼曼一回来就见到这幅居家场景,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打趣。

  早就习惯苏曼曼的跳脱,梁思思没接茬,搅动了下火锅汤料:“过来吃饭。”

  “哇塞,吃火锅啊!”苏曼曼趿着拖鞋走过来,激动地搓搓手,“我家田螺姑娘真合我心意。”

  梁思思笑笑,将碗筷摆好,坐下等锅烧开。

  苏曼曼也坐过来,扫了眼桌上十来种荤素都有的配菜,终于正声:“这得准备多久,也就你有这耐心,要是我,叫个海底捞外卖就得了。”

  跟在易淮川身边这些年,她别的没学会,耐心确实越发好了。

  锅里的红油开始鼓泡,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餐厅响起,热闹鲜活。

  梁思思拂去小感伤,将牛肉片烫进锅里,隔着氤氲的雾气,回得清淡:“我又没别的爱好。”

  牛肉片切得很薄,在开水里一滚就变了色,她用漏勺捞起递到苏曼曼面前。

  苏曼曼没客气,吃完满足地喟叹一声:“爽!”

  继而拿筷子敲了敲锅,借着此前的打趣展开话题。

  随意的口气里带着鄙夷,“要我说,易淮川就是瞎了眼,你这么会照顾人的未婚妻不珍惜,对绿茶梁心恬倒是有求必应。”

  梁思思烫菜的手一顿,长长的羽睫垂下去,不自觉地想起梁心恬下午的话——易淮川下过命令封掉她一切消息。

  心中的酸涩浮浮沉沉,宛如火锅里的食材翻腾,难以自治。

  她没了食欲,只能继续烫苏曼曼喜欢的菜品,斟酌了下,委婉告知她下午得到的消息:“我去参加节目的事,可能不会太顺利。而且……”

  梁思思眼里情绪复杂,声音也低了几分,“易淮川可能不会让我的任何通告发出来。”

  梁心恬虽然不安好心,但她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想她进娱乐圈的人是梁心恬,但最终动手的还是易淮川。

  百鸣签下她,被动杠上易淮川,也算倒霉。

  梁思思还在兀自难受,苏曼曼“啪”的一声撂下筷子,气性极大地道:“有病!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我哥哥是死的呀!”

  苏曼曼潇洒率直,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说话也丝毫不顾及。

  饶是相处已久,梁思思还是怔了下。

  苏曼曼抱臂往后一靠,下巴微抬,略嚣张傲气,“你该干嘛干嘛,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哥说会全力支持你转型的。”

  事实上,苏曼曼去百鸣汇报时,苏程第一句话就是:“易淮川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进娱乐圈的。”

  那会,苏曼曼比现在更气,骂完易淮川不解恨,又继续骂梁心恬。

  苏程任由她发泄半晌,才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安抚她:“这事另有隐情,你就别掺和了,梁思思转型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至于隐情是什么,她打探半晌都没能从他哥嘴里套出半句。

  不过,她不知道更好。

  梁思思好不容易开了窍,离开了易淮川,她才不想这时候帮那狗男人讲话。

  到底有些心虚,苏曼曼夹了片牛肉,瞟了梁思思一眼,换了话题:“你这几天没事,可以看看这两年的热播剧,《最佳演员》里的表演片段都来自已经播出的影视剧。”

  “嗯。”梁思思将纷繁复杂的思绪清空,应了下来。

  既然百鸣有考虑,她就要全力以赴,不能对不起任何支持和帮助过她的人。

  *

  时间悄然划过,梁思思为录节目准备的第三天,在欧洲出差的易淮川也终于将公务告一阶段。

  暮色滚滚,沁凉的夜风袭来,吹得绿化带的绿植沙沙作响,让欧洲寂静的夜更显辽阔与空旷。

  一群人从易氏在欧洲的分公司大楼出来,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为首的自然是易淮川,他穿了件做工考究的长款黑色大衣,神情冷峻疏离,正目不斜视朝前走。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众肤色各异的精英里显得出类拔萃,微微翻飞的大衣摆,又为他添上了凌冽矜贵的气质。

  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就等在公司门口,为接他回下塔的酒店而来。

  易淮川在车边驻足,转头,目光落在分公司负责人身上。

  分公司负责人赶紧迎了上去,一众智囊团也赶紧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对他毕恭毕敬行注目礼。

  易淮川一边简单交代了两句,一边微抬了下手,慢条斯理地将黑色大衣的一粒扣扣上,而后低头坐进车子后排。

  车子启动,上了主街道。

  欧洲的夜仿佛比国内更冷清一些,车子里也是沉默安静的,气氛有些凝滞。

  易淮川微仰着头靠在车座上,单手摘掉眼镜,阖上眼眸养神。

  连续几天,昼夜颠倒,连轴转处理事务,饶是早就习惯高强度工作的他,也感到一丝疲累。

  靠了没一会,副驾驶沈昊军的手机响起震动声。

  尽管声音很小,易淮川还是立刻睁开了眼。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唯有跟梁思思同床时,才能陷入深度睡眠。

  讲不清缘由,她身上淡淡的小雏菊清香味,像是有安眠作用。

  易淮川敛了敛手指,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下意识的小动作。

  “易总,抱歉。”沈昊军察觉他坐直身体,赶紧请罪。

  易淮川收回神思,将眼镜重新戴好,低沉出声:“无妨。”

  窗外的大街空旷极了,只有霓虹和路灯在坚守,一如他出国的前一晚。

  易淮川望着窗外街景,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梁思思当晚对他说的话——

  “易淮川,我们分手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你未婚妻头衔,你拿去给你喜欢的人戴上。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易淮川蹙了蹙眉,取出手机看了两眼。

  没有未接电话,连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断档在一周前,是梁思思发来的:【今晚回来吗?】

  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对于梁思思每天定时定点复制粘贴似的询问,他向来不回复,只用实际行动表达——回就是回,不回就是不回。

  对此,梁思思从不抱怨,依旧顺从听话,眼里都是对他的爱慕与欣赏。

  只是,这几日,她再没来过消息。

  莫名的,易淮川觉得有些闷,好似一个经年久月的习惯突然被打破,不是多严重的事,却让人烦躁。

  他将车窗开了一丝缝隙,深夜的冷风吹了进来,让他的烦闷减轻了几分,也叫他更理智清醒。

  易淮川微微侧头,扫了沈昊军一眼,语气淡漠:“这几天,国内来过电话吗?”

  沈昊军刚线上处理完件公事,闻言稍愣,而后点了点头:“梁小姐来过两次电话,不过易总您当时在开会,就没打扰您。”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扬起了易淮川额前碎发,也抚平了他微蹙的眉头。

  易淮川拿起一边的iPad,低头查看今天的邮件:“她说什么?”

  语气依然淡,却比刚才舒缓。

  沈昊军言简意赅地汇报:“感谢您投资了《最佳演员》节目,她已经签完合同了。还有……”

  他话未完,易淮川的目光忽然扫向他,幽深岑冷,似一场猝不及防的冬雨。

  沈昊军不知哪里出了错,立刻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一下子冷凝下来,好似连空气都被冻结,压抑又窒息。

  “我问的是梁思思。”

  易淮川低沉的嗓音划破车内沉默,点破沈昊军苦思不得的答案。

  沈昊军心中一惊——易淮川的秘而不宣,加上前几天类似封杀的命令,他以为梁思思不过是易淮川的挂名未婚妻。

  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先入为主了。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沈昊军很快调整神色。

  他小心回复,“梁总,我没有梁小姐……思思小姐的联系方式。”

  那就是没联系过他。

  “知道了。”易淮川盯着iPad的眸子幽深一片,语气也比刚才凉了几分。

  心中的烦闷卷土重来,平日里驾轻就熟的文件,此刻印在眼中却是茫茫一片文字,叫人看不进去。

  耳边始终萦绕着那句“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喜欢的事?

  不就是跟他待在一起。

  想爱的人?

  不就是他,否则怎么会甘愿沦为棋子爬他的床。

  易淮川轻嗤一声,干脆将iPad丢到一边,侧头看向幽幽黑夜。

  “她最近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这黑夜一样,让人莫名紧张又难以揣测。

  沈昊军赶紧回话,“思思小姐也参加了《最佳演员》节目,再过些天就会进组录制。”

  这信息,还是梁心恬在电话里提到的,他最开始准备汇报的后半段。

  闻言,易淮川看向沈昊军的眸子猛然一沉:“谁让她进的组?”

  冷冷的询问更像追责,沈昊军坐立难安,从公司回酒店这段路,比他连轴加班几天都难熬。

  “因为百鸣也投资了《最佳演员》。”沈昊军不得不感激自己平日有关注梁心恬的动态,能应对今晚突如其来的死亡拷问。

  “追加投资,让节目组把她除名。”易淮川没犹豫,沉沉发声,一锤定音。

  连续两次处理梁思思事件,让沈昊军明白,他们易总极其讨厌自己的未婚妻进娱乐圈,采取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

  可出国前那夜的电话,他多少听到一点——两人情况似乎不妙,可易淮川丝毫不察。

  沈昊军不敢关心易淮川的感情,但既然易淮川会主动问起梁思思,至少证明她并非可有可无的人。

  本着对老板负责的态度,沈昊军冒死试了试劝说:“易总,您要不要先跟思思小姐沟通一下?”

  沈昊军太清楚易淮川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尽可能找补,“万一演戏她喜欢的事呢。”

  易淮川眯了眯眼睛,裹着夜风喃喃重复:“喜欢的事?”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深沉中带着一丝迷惑,似乎还有点不爽。

  见易淮川有了一丝松动,沈昊军不敢再瞎指点,静静等待最终指示。

  车子已经稳稳停在酒店门口,酒店里明亮的灯光照射在车外,透过后视镜,沈昊军看清了易淮川的脸。

  他微侧着头注视着窗外,灯光在他的银边眼镜上折射出些许光芒,也落了些光线在他身上,在这清冷的夜里,如飘飘扬扬的雪花。

  他挺拔又随意地坐在后座,如孤身登顶看雪的王者,矜贵冷峻,还有一丝孤傲落寞。

  片刻,他开口,语气很淡,却不容置喙:“不用,不需要她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