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是个行动派,吃饭间隙给节目组回了话,随后又去了百鸣,打算跟她哥哥苏程谈一下梁思思转型的事。

  她一走,轻快热闹消失,偌大的大平层处处显露出空旷与安静。

  梁思思怕自己陷入低落的情绪中,起身进厨房洗碗,顺带想了想接下来的计划——离开易淮川,重进影视圈,是已经在走的路。还有一件事,也得尽快了结。

  洗完碗,梁思思虚靠在灶台上酝酿了会。

  窗外,正午的阳光温暖怡人,透过厨房的窗棂铺洒进来,照在她身上,为她注入了力量和勇气。

  梁思思垂眸,在手机里翻找出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拨通。

  没有多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欣喜的男声:“思思,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爸爸。”

  闻言,梁思思撑在琉璃台边缘的手紧了紧,她抬眸盯着虚空,出口的声音平稳疏离:“梁总,不知您今天有没有空,我有点事想跟您见面谈。”

  电话那头微顿,再传来的声音低落不少:“思思,你想见爸……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中午十二点,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行吗?”梁思思垂眸,将心中的纷乱的情绪压下,保持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今天没去公司,我们在家谈?”对方商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语气太熟悉,梁思思的脑海里闪过十多年前的画面——

  梁建国与她相对而站,低头望着她,也是商量又讨好地问:“思思,叔叔会帮你救哥哥,你也帮帮叔叔,好吗?”

  这一帮,把她十几年的时光搭了进去。只是,梁建国当年在哥哥危难时伸手做不得假。

  她对他,也始终怀着一份感激之情。

  念及旧事,梁思思忍住心底的酸涩之意,跟当年一样点了头:“好。”

  结束通话,梁思思拿上东西,打车去了梁家所在地——澜泊湾。

  澜泊湾在晏城是跟半山墅齐名的顶级别墅区,比邻澜江,风景优美。

  梁夫人夏敏迷信,图澜泊湾有“NO.1”的蕴意,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梁思思刚来晏城那会,也在这里住过一阵,不过,也仅仅是一阵。

  没多久,梁心恬回了梁家,她就被夏敏以冒牌货的名义赶了出去,丁点旧情都没念。

  熟悉的欧式建筑屹立在眼前,梁思思收回神思,按响了梁家门铃。

  片刻,大门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梁建国,而是带着清浅笑意的梁心恬。

  她望过来,熟稔地唤了声:“姐姐。”

  亲昵的语气,好似她们真是感情极好的亲姐妹。

  梁思思一愣,预备迈出去的脚像是粘在了地上。

  她原本只想跟梁建国谈,却不知梁心恬也在澜泊湾。

  不用想,夏敏必然也在。

  一时间,梁思思产生了转身离开的想法。

  “爸爸在等你。”梁心恬像是没看到梁思思的迟疑,浅笑着转身,往屋里喊了声,“爸妈,姐姐来了。”

  分明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梁思思沉了沉气,跟着进门。

  “思思,过来坐,一会就开饭。”梁建国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意。

  梁思思驻足,目光落在梁建国身上。

  梁建国年近五十,但底子好,身高体长,眉目深邃,平整的巴博尔胡又给他增添了成熟的男性魅力,即便穿着简约的深灰色西装,依旧沉稳俊朗。

  但他最大的优点并不是外貌,而是对夏敏的深情。

  她当年被接回梁家的目的,就是冒充梁心恬照顾重度抑郁的夏敏。

  不远处的沙发上,夏敏双腿交叠坐在那,翻着一本时尚杂志,优雅端庄,连余光都没给她。

  梁思思早就习惯了这种无视,只一眼便又将目光投注在梁建国身上,问:“梁总,能不能去书房谈?”

  梁建国点头,刚准备开口,一直低头翻杂志的夏敏出声,轻缓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什么事要去书房谈,我和心恬不能听吗?”

  “妈,姐姐肯定有重要的事跟爸谈。”梁心恬坐过去,柔声安抚夏敏。

  夏敏立刻炸了,望向梁心恬,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你才是梁家千金,她算什么,要不是你爸把她从犄角旮旯带回来,她能有今天?

  那么小就敢故意冒充你,想想就知道心机多深多可怕了,要不是我,你和你爸被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即便早就习惯,但听到莫须有的罪名与谴责,梁思思的心还是坠了坠。

  她赶在梁建国为难前开口:“那就在这谈吧。”

  语毕,她干脆撇开梁建国,上前几步,在夏敏和梁心恬面前站定。

  梁建国跟着她过来,许是想劝说或安抚。

  梁思思却一秒都不愿浪费,也不打算给梁建国和稀泥的机会,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和一个小本,递到茶几上。

  她控了控情绪才缓缓看向夏敏,尽管心里悲凉一片,但口吻却不卑不亢:“梁夫人,十二年前,您跟我说,有朝一日我靠自己还清了欠梁家的钱,您就放过我。

  这些账,我都有记录。哥哥看病一百二十万,梁家花在我身上的是九万八,这卡里有两百万,加上利益也够了。

  您放心,这些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还希望您信守承诺。”

  梁思思的四平八稳的一番话,像是一个炸弹,炸愣了梁家三人。

  好半晌,梁家客厅里只有空气流通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建国,他蹙眉拾起卡和小本,要塞给梁思思:“思思,你这是干什么。”

  梁思思没接,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妈妈那会只是心疼我,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梁心恬的眉目垂下来,语气低落,像是十分难过。

  不管是梁建国的粉饰太平,还是梁思思的刻意装弱,都叫梁思思只想冷笑。

  干什么?气话?

  梁心恬这些年冒领她的光环和机会时,是梁建国不知,还是非梁心恬要挟?

  思及此,梁思思扫向梁心恬,语气重了几分:“我欠下的债我还,还希望梁夫人跟梁小姐不要在用债来要挟我,因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答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敏将手上的杂志往茶几上一撂,讥笑一声:“债?如果没有梁家,你和你哥哥能活?”

  夏敏的眸子里冷冷一片,还嵌着怨毒的光。

  好似随时会发疯捅人,叫人背脊发寒。

  梁思思紧了紧抓着包包的手,定了定神,迎上夏敏的目光,沉着回应:“梁夫人,如果没有我,你恐怕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

  她来梁家那两年,为数不多住在澜泊湾的时间,就是陪伴和照顾夏敏。

  否则夏敏的抑郁症只会让她自残自杀,又怎会痊愈。

  提及那段糟心黑暗的岁月,夏敏猛地抬头,愤愤地盯着梁思思,气得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没能开口辩驳。

  “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梁心恬帮夏敏顺气,嗔怪地瞥了一眼梁思思。

  像是在埋怨她不尊重长辈。

  梁思思却不为所动,迎上梁心恬的目光继续加码:“没有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你。

  所以怎么算,我跟梁家之间都是债,不是恩。而且这是梁总答应我的。”

  突然被Cue,知道内情梁建国心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动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在梁思思的注视下选择了沉默。

  “你跟这个白眼狼说什么,让她走,我倒要看看她是走得远,还是死得快。”夏敏拨开梁心恬的手,拢了拢披肩,再次怨怼地看了梁思思一眼,转身上楼。

  梁建国担忧地扫了一眼夏敏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梁思思,歉疚地喊她:“思思……”

  梁思思像是没听到夏敏恶毒的话,冲他点了个头,迈步离开。

  梁心恬起身,拍了拍梁建国的肩膀,轻声安抚:“爸爸,您别难过,我再去劝劝姐姐。”

  梁建国点头,信赖道:“好好跟她说说,都是一家人,别搞得反目成仇。”

  梁心恬领命离开,在大门口追上梁思思,唤道:“姐姐……”

  梁思思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继续往前走。

  梁心恬停步,望着梁思思的背影笑了笑,幽幽的语气里是不动声色的挑衅:“姐姐,你有底气来划清界限,是觉得一定能凭借《最佳演员》翻身吗?”

  梁思思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梁心恬。

  梁心恬勾唇浅笑,伸手将一丝头发别至耳后,清纯妩媚。

  她上前两步,在梁思思面前站定,静静地望着她,语调轻又慢:“姐夫说,以后只要关于你的新闻,不管正面负面,全部删除呢。

  《最佳演员》节目,天志也有投资哦,所以我会去。姐姐,你猜姐夫会不会让你上?”

  她轻飘飘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细小锋利的针,朝梁思思的心尖扎过来。

  梁思思确实没想到,梁心恬这么快得到她要参加节目的消息,而易淮川还给了梁心恬类似封杀她的承诺。

  替身那天的场景,仿佛原封不动又来一遍。

  即使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易淮川,疼痛依然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有些站立不住。

  梁家压榨她多年,她也只是失望。

  渐渐的麻木了,那失望反而还给她了前行的动力。

  唯有易淮川,每一次想起都像往她心上捅了一刀——她深深爱着的男人,拿践踏她来哄着梁心恬,多可悲。

  梁思思心底生寒,涌起的涩意爬上眼眶。

  但她知道她不能哭,更不能倒,否则离开易淮川和来梁家又有什么意义。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梁思思,易淮川不值得你妥协退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自由的你,谁也不能再伤害的你。

  片刻,她攥紧拳头,挺直背脊,控制住了满身的悲怆。

  梁思思将所有的情绪掩藏,抬眸。

  一个演员的职业素养在此刻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的眼底没有痛苦,反而漾了点笑意,出口的声音如忽然而至的春风,轻悠悠的。

  “梁心恬,你一直想法设法阻止我进娱乐圈,到底是有多怕我?既然如此,我真的很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