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秋雨,一下就下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演出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剧团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林渡却以为家里的事情要会一趟岭南。

  兰烛距离下次演出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天比较空闲,就送了林渡去机场。

  林渡拿着机票,嘴里依旧喋喋不休的安排事情“秦老板那边的那几个场次可以接,但是价格呢还是要压一压,这样的价格想打包个五场,想屁吃呢?”

  兰烛不得不感叹外表真是个好东西。

  她和林渡越熟,就越知道这家伙的从前还是伪装太多了。

  兰烛“我知道,都是我的人,我也心疼,这个价格,我会让他另请高明的。”

  林渡“你既然自己当了老板,就少演几场,戏班子里别的活还得你计划着做呢,那些个经纪上的商务上的,小芹能搞定的就让小芹去做,她要是搞不定,就等我回来做,酒桌上那一套,不合适你,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兰烛推着人往前走, “这些话你出发前已经说过两遍了,林渡,你不就回去一个月吗,很快就回来了,你说的那些事,我能做的就做了,不能做的等你回来做好吗?”

  "唉……"林渡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我说,阿烛,你临城的那场演出,还是别去了,你跟我回岭南算了,刚好叔叔那边也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岭南演出。”

  “你看你,你叔叔特地跟我交代了,这次,务必要亲眼看着你上飞机,林渡,你回去,是替你父亲代表出席公司会议的,我虽不懂商业权衡之术,但也知道其中的轻重,涉及到的利益,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你看,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

  兰烛笑笑“你这话说出来,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想要这些都还没有呢。”

  林渡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这次回去,会出什么幺蛾子,那帮公司里的老家伙,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招数为难我。”

  兰烛“这些明争暗斗,你要是不喜欢接触,多可以问何你叔叔,他总归比你有经验。”

  林渡点点头,“知道了,明明是我在嘱咐你的,怎么反过来成了你嘱咐我了。”

  林渡最后拍了拍兰烛的肩膀∶“阿烛,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虽然我来槐京,是因为叔叔和你有约定在先,一切照拂皆因为你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是我们两个——我们从零开始并肩战斗到今天,是永远的搭档。”

  兰烛有些受不了他, “知道了知道了, 好肉麻啊你, 不就是回个岭南吗, 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呸呸,不许这么说。”林渡当即就打断兰烛说话。

  他低头,对上兰烛清冷的眉眼,向前一步,搂过她在怀里。

  兰烛被他的动作惊到,一时间瞳孔震惊,她呆若木鸡,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的味道,她从前空的时候研究过香料,知道这个西方的香水好像叫潘海利根的牧羊少年。

  他搂的实在是太紧,兰烛甚至都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梢里,轻声说到“阿烛,要信守承诺,等我回来。”

  兰烛跟个布偶娃娃似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馈他。

  他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这才放开她,见到兰烛呆滞的样子,笑笑,“西方礼节而已。”

  兰烛僵硬的嘴角这才微微动了一下,她笑着回复他,“差点被你整不会了,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撩西方妹妹的。”

  林渡挑了挑眉“你知道的,我没谈过恋爱。”

  "行吧,男德班班长,快走了,要赶不上飞机了。"

  “那我走了。”林渡拿起自己的行李。

  “好,一路平安。”

  “到临城了给我个消息。”

  “知道了。”

  送走了林渡,兰烛回头,顺着自己的呼吸。

  她果然好像不太习惯被别人拥抱呢。

  林渡走后,兰烛也收拾了东西,往西南方向走,去了临城最西南边的城市——南妄城。

  南妄城周围都是崇山峻岭,但这儿的人闲适自由,对京剧也是十分欣赏和热爱。

  兰烛这次接的是一个蛮大的场子,排了五场戏,她占了其中的一场。

  临城附近的洛城,江昱成参加完晚宴,坐在酒店的套房里,面容阴郁。

  林伯小心翼翼地说到“二爷,老爷子那边的意思是,这项目必须拿下。”

  江昱成脚下俯瞰着洛城市中心的璀璨星火,手指骨节交错间青烟缭绕,“他说的倒轻巧,这项目搞了一个多月有余,虎口夺食,哪有那么简单。”

  林伯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江昱成紧皱的眉头,欲言又止。

  江昱成“您说吧,他还有些什么指示。”

  林伯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老爷子说,您要是觉得有困难,不如回头求他,也给人赵家赔个不是,这事,他能让里面的人伸出援手。”

  江昱成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他倒真不怕丢人,我在订婚现场都能掉头走了,他赵家还能容得下我吗”

  林伯“您要是回头,自然是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毕竟,赵家有您撑腰,往后三代,能保一世荣华。”

  江昱成灭了手里的烟,回头看林伯。林伯对上江昱成的眼,闭了嘴。

  见江昱成把头转了过去,林伯抓了抓自己的裤子缝,想到了些什么,立刻说到,“二爷,阿烛姑娘,最近在临城,你要去看看吗”

  她在临城吗

  江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外,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想起那天雨里,她的那一步往下的台阶,闭了眼。

  “不了。”他出声,“先搞眼前的事吧。”

  他周围的烦躁事太多,想等都解决了,再去看看她。

  或许等他解决完这些事情,他能好好找个机会,跟她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

  从前的许多事,是他做的不好。

  林伯表示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正要出去,突然觉得脚下的步子不稳,屋子有大约两秒的摇晃,他反应了半秒,惊愕地抬头看江昱成,却发现江昱成也在看他。

  两人一确定,连忙出了房门,从安全通道里一路向下。

  等他们到了楼下,屋子没有在发生摇晃了,可这刚刚隐约的震感还是把周围的人都吓下了楼。

  林伯去打探了情况,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江昱成“怎么回事”

  林伯面色慌乱“有震感,不过洛城距离震中远,无大碍。”

  “那就好。”江昱成点头。

  “二爷——”林伯再一张口,就是遮盖不住的慌乱,“震中是临城,7级。”

  江昱成顿时听到自己心跳的异样,像是负载几吨的卡车,从自己身上压了过去。

  K

  江昱成一行人当即往临城赶。

  越往南,天色越暗,无边的黑色乌云滚滚而来,像是要覆灭一切。

  江昱成心烦意乱,他试图联系过兰烛,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车子最后在高速口被拦了下来,林伯下车去打探情况。

  “二爷,交通管制,路上坍塌太多,车子过不去了。”

  江昱成看着来来往往掉头的车辆,眉头紧皱。

  江昱成打开手机地图“物资和救援是怎么进去的”

  林伯∶“那是山路,只会比高速更危险,二爷,南妄城是震中,越往南走,余震越多,您是在没必要冒这个险,我已经让人打听了,最快明天早上会有消息的。”

  “明天早上”江昱成摇头,“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

  "二爷————"司机也来劝,"从这儿去南妄城的山路我曾经开过,南妄城崇山峻岭的,平日里都难走的很,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您说要是路上有个塌方,突然有个余震,那从山顶上滚落下来的石头哪怕跟我们的车擦肩而过,一车人的命都保不住啊。”

  江昱成二话不说,解开自己后座的安全带,“你们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就好。”

  他说完,就从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下来,绕到前面驾驶座旁,开了驾驶室的门。

  开车的司机没松开方向盘,劝到,“不可不可,二爷,您一个人去那就更危险。您说您要是出了点问题,您让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是啊,二爷,往南走的山路一定多有坍塌,您一个人开车去,四五个小时的驾驶时间,真的不安全,带上我们吧,我们多少还能看着点路。”

  "下来。" 江昱成不由他们分辩,下了命令。

  司机只得把方向盘交出来,把驾驶室的位置给江昱成让出来。

  “二爷——”林伯还想劝。

  江昱成系好安全带,抬头用眼神阻止林伯,“您回吧,这趟,我必须去,我得把阿烛带回来。”

  林伯望了望南边阴郁的天, 想到他从那些新闻里看到的满城颓败和毁损, 垂落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只能看在那儿,看着江昱成发动了车子。

  “二爷,您当心。”

  南边一场灾难,所有人都在避之不及地掉头,唯他一个,孤身没入逆行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