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久久没有听到七里夏树的回答, 他微怔，“怎么了？”
七里夏树吸了吸鼻子，尽量克制着冷静：“那你呢？”
他怔了一下, 随即微笑道：“我当然还是当咒术师啊。”
她脱口而出：“那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
“……”
他微怔，抬头看到七里夏树皱着脸，像是在闹脾气, 他低声笑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给夏树做决定。”
七里夏树哽着声, 冷硬地说：“这还差不多。”
“那, ”他低头继续给她涂着药水, “夏树喜欢当咒术师吗？”
“不喜欢。”她回答得很直白。
他也不意外, “咒术师确实很辛苦, 人们的负面情绪无处不在，而咒术师的数量有限, 只要有需要, 咒术师就要站出来。而且，随时都要做好受伤甚至牺牲的心理准备。”
“……”
他轻笑一声：“这样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七里夏树呆呆地看着他，“……以前，以前没听你说过。”
他很轻地给她涂着药水, “因为咒术师要面对的太多, 而我只希望夏树平安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 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夏油杰给她发的短信里, 永远只说有趣的事，他的搭档多么有趣, 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 学弟的训练进步很快, 学校的樱花开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烦恼，以致于，在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的夏油杰，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是她心里的样子。
他为什么叛逃，他经历了什么，又挣扎过什么，她好像一无所知。
夏油杰察觉到她忽然的安静，抬头时看到她绷着泛红的眼，眼泪倔强地憋着，要掉不掉的悬在眼睫上。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棉签，从一旁的纸巾里抽出一张去给她擦眼泪，“夏树……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
“以后我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咒术师确实要面对太多负面的东西，如果夏树不喜欢，可以回去继续做你喜欢的……”
她抽噎着声，很坚决的打断他：“我不要。”
她抓住那只在帮她擦泪的手，借着他手里的纸巾，把眼泪全部擦掉。
但是她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用更凶的语气说：“我就要在咒术高专，我就要当咒术师，我不要回事务所，这次说什么都不要。”
她红着眼，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护食的小动物死死守护着，谁都不能把夏油杰再从她的手里夺走。
见他沉默着始终没说话。
七里夏树拽着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拉近一下，然后揪着他的衣服，埋头把眼睛又涌出来的泪全都蹭了上去。
抬头时，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点表情，他满脸无奈。
七里夏树这才满意地松开了他，但还没放开他的手，她捣乱似的说：“你要是同意，我就撒手。”
夏油杰却用另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嗓音柔和：“你啊你。”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准备继续给她涂药了。
七里夏树懵懵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还抓着的手：“你还没回答我。”
他低笑一声：“你要是喜欢，那就握着玩吧。”
“……”
许久后，药水涂得差不多了，夏油杰放下棉签，也把她的小腿放了下来。
七里夏树居然真的一直没放开他的手，甚至拿在手上捏来捏去，玩得很开心，像是玩橡皮鸭子一样。
他无奈的笑：“夏树，让我去洗个手，然后把老师的东西收拾好。”
她乐了，“那你得答应我刚刚说的我才放手。”
夏油杰笑着：“夏树想在咒术高专就在咒术高专，想回事务所就回事务所，我答不答应很重要吗？”
她严肃道：“非常重要。”
“我尊重夏树的决定。”
“……”她好像在他的语气里读到一点不情愿，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咒术高专？”
“嗯。”他笑得浅淡，“我还是不想看到你在这里受苦。”
七里夏树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直白，当即夸张地表演起来：“你以前还主动问我要不要来，现在居然不想让我留在咒术高专了。你怎么变了，是不是咒术界漂亮的小姑娘多了，你觉得我在你旁边碍事了，好，我这就走，我不耽误你。”
夏油杰没忍住笑了出来，“夏树，你不碍事。”
七里夏树顿时抓到了关键点：“这么说，居然真的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
“学校这三届只有你和硝子两个女生。”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仔细想了想，靠近一点，试探地问：“学长，就是……你在异性中，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他淡淡撩起眼，顿了一下，浅淡笑道：“怎么样算是很受欢迎？”
七里夏树眨巴着眼，盯着他等回答。有一缕俏皮的发梢在她脸侧拂着，发尾不听话地弯着卷。
眼睛清亮，眼巴巴地望着他，近在咫尺。
夏油杰：“……是有。”
她的眼睛好像生出一点不高兴，“那你给了？”
他微微带了点笑：“没有。”
七里夏树这才满意，但继续刨根问底：“为什么不给？”
夏油杰伸手捏了捏她快要翘到天上的鼻尖：“我怕到时候会被夏树骂。”
“？”
鼻尖上还余留着温度。
七里夏树木然地愣在原地。
夏油杰说完就把她扶到椅子上重新坐好，然后起身去洗水池。
洗了手，又把桌子上的药剂都收拾好，这才重新回到她面前。
他微微俯身，问她：“自己走，还是我抱？”
“……我自己走。”
七里夏树推开他，自己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试着走了几步，只要别迈太大的步子，不扯到伤口，其实也勉强能走。
回到训练场的时候，比赛还没结束。
夏油杰没有再回二年级那边，而是一直在一年级这里陪着七里夏树，时不时地看着她膝盖上的伤口。
直到比赛结束，各年级回自己的班做总结，夏油杰才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了句：“上楼梯的时候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五条悟的催促声：“杰——等会儿放学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见，不差这一会儿啦。”
夏油杰面无表情走过去。
进了楼道，没有了一年级的影子，夏油杰才说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在夏树面前乱说话吗。”
五条悟眨眨眼，很无辜：“我刚刚乱说话了吗？”
家入硝子也探头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夏树妹妹在一起的？”
“没有。”他微顿，“还没有在一起。”
“哈？”五条悟一脸震惊：“你刚刚那副担心得要死的样子，不知道她只是擦破了膝盖，还以为她被特级咒灵给咒杀——嘶，你干嘛突然动手？我连说一下都不行吗？”
家入硝子在一旁偷笑：“你明知道夏油最怕夏树妹妹受伤，干嘛还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她正在点烟，顺手递给夏油杰：“要来一根吗？”
夏油杰：“不了。”
她收回手：“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抽烟，是打算戒了？”
他低声道：“不想被她闻到。”
“……”
家入硝子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在意形象的，这就是恋爱中的男人？五条恋爱的时候会不会把他那张嘴收敛一下？”
五条悟：“？？？说杰就说杰，关我什么事？”
家入硝子没搭理五条悟的抗议，继续说道：“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吧，我看夏树妹妹也不像那种很在意这些的人，咒术师每天面对的都是负面情绪，偶尔纾解一下压力很正常，又不是嗜烟成瘾。”
夏油杰淡笑道：“因为以前是我让她戒烟，结果到头来我反而开始吸烟，她会生气和失望。而且，我不想让那些不开心的事影响她，所以以前没有跟她说过咒术师要面对什么，她可能理解不了我抽烟的原因。”
家入硝子诧异：“你这哪里像是谈恋爱，像是个单方面操心的老父亲。”
“以前……没有这样想过。”
他微微仰头，视线落在苍白的天花板上，“以前，只想保护她，希望她能快乐。”
家入硝子揶揄道：“现在是有私心了？”
五条悟在一旁看热闹：“嘁——他的私心都写在脸上了。”
夏油杰无奈：“哪有那么夸张。”
结果遭到两个人异口同声：“有！”
夏油杰：“……”
家入硝子吸了口烟，“连手机屏幕都是夏树妹妹，这还不明显吗。不过，夏树妹妹要是看到你的手机屏幕是她照片，你怎么也得解释吧。”
五条悟在一旁发愣：“啥？学妹不是知道杰的手机屏幕是她的照片吗？”
他看了一眼夏油杰，又看了一眼家入硝子，满脸莫名其妙：“她知道的啊。”
夏油杰一怔，“什么？”
五条悟试图比划：“就是，就是你们，你在洗澡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在你的手机屏幕上见过，就用‘杰的手机屏幕’称呼她了，她的反应好像没有很震惊，我还以为你早就给她看过你的手机屏幕了。”
“哎？杰？杰——”
五条悟在夏油杰面前疯狂挥手：“怎么突然傻掉了——”
前所未有疲惫的一天。
七里夏树回到宿舍之后，小心翼翼的在浴缸里洗了个澡，生怕伤口沾上水，整个过程异常艰难。
本来每天两个小时的训练就很累了，因为下午的对战，今天累上加累。
七里夏树洗完澡后更困了，摸出手机给夏油杰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困了想先睡觉，然后连回信都等不了，直接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七里夏树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时候看到有一条来自夏油杰的未读短信。
“晚饭在冰箱里。”
时间显示在两个小时前。
她愣愣地看着这条信息，回复道：“你来过我宿舍？”
就像随时在看着手机。
七里夏树很震惊，“我完全不知道。”
夏油杰：“看到你睡得很香，所以没叫醒你。”
“关键是我自己也没察觉……我睡得也太沉了吧。”
“确实，睡得像小猪。”
“？”七里夏树发了一把大刀的图过去，以示威胁。
七里夏树揉着惺忪的眼，下床去厨房。
除了冰箱里多了一份做好的晚饭，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他来过得痕迹。
今天的药也还没吃，七里夏树倒了杯水，去柜子里拿药。
她的药放在零食柜里，因为夏油杰有时候会帮她收拾房间，放在太显眼的地方被他看到，到时候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吃稳定情绪的药。
而零食柜里随时都塞满了零食，她把药放在零食的最里面，被零食挡住，总体来说很隐秘。
七里夏树打开柜子，却看到柜子里又塞满的零食。
她愣了两秒，给夏油杰发短信：“你又给我买了零食？”
夏油杰：“昨天看到你柜子里的零食变少了，所以出去买了一些。”
“哦，谢谢学长。”
七里夏树正要拆开一包。
手机振动，夏油杰发来的信息：“但是饭前不要吃零食。”
七里夏树看着手里的零食，沉默了两秒，还是拆开了包装。
反正夏油杰又看不见。
她抱着零食去阳台，打算看一看金鱼。
等怀中的零食吃得差不多了，七里夏树才放下了逗金鱼的小玩具。
膝盖上的伤口还有点疼，她站起来的动作也放得很慢。
然而当她不经意抬头，看到了院子对面的阳台上，已经夜深，阳台却没有开灯，只有身后房间里朦胧的灯光，将那道修长的身影勾勒着温柔模糊的轮廓。
七里夏树仔细看了一会儿，确认那里站着的身影，她回房间拿出手机。
“学长，你现在在做什么？”
给夏油杰发了信息。
她继续探头朝着对面的阳台看过去，浓黑的夜色里，有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是手机屏幕的光。
夏油杰的信息很快回过来：“你不是看到了吗？”
心跳在这一瞬间突然很快。
有一种窥探到了心事的感觉，她没敢再去看对面的阳台。
继续给夏油杰发信息：“这么晚了，学长怎么在阳台站着？”
夏油杰：“想看看月亮。”
月亮？
七里夏树仰起头，从阳台看出去，天方四角，的确挂着一轮月亮。
难得的晴天，连月夜的云雾都很少，月亮皎洁地高悬在夜空，明亮得连黑夜都变得温柔。
七里夏树回他：“今晚的月亮好像确实很好看。”
发送后，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停顿，又给夏油杰发了第二条信息：“我可以过来一起看吗？”
在等待回信的那几秒里，连夜间藏于草丛的虫鸣都显得嘲哳急躁。
她盯着手机屏幕。
直到，新的信息弹出来。
夏油杰：“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掉云朵 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