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得太过突然,就像所有的灯都在瞬间被关掉了一样。徐知行带着点茫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暂时断线的大脑也无法再让身体做出任何反应,因此他只能继续坐在那里,感受着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缕缕的热气慢慢拂下去,从眉心,到鼻尖,一路蜻蜓点水般游走,最后停留在了他微张的嘴唇上。

  随后,那气息久久没有再动,就这样沉默地悬浮在半空中,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不过一张纸那样薄。

  眨了眨眼,徐知行总算是回过神来,但他却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完全无法视物,很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怎、怎么回事......”

  对于未知的恐惧甚至让他短暂遗忘了咫尺之外还未离去的热息,随着他说话时的吐气,两股旋流也仿佛交缠在一起,纠结而行,加倍蒸腾,织成一片云霭笼罩而来。

  葡萄的......香味。

  当终于分辨出那几乎是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发出来的呼吸声时,徐知行这才有所反应,略有些慌乱地偏过了脸。

  他知道那是什么了,然而他心底深处不愿意去想那是什么。

  可惜另一个人却不如他所愿,在这种关头又往前凑了一下,湿润的气息顿时再次扑面而来,让徐知行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再动一动就会立刻碰上什么他不敢想的东西。

  “......舒容,为什么突然这么黑?是停电了吗?”难以再僵持下去,他到底硬着头皮开口了。

  果不其然,那人的声音就在他脸部的正前方发出来了:“不知道,我去楼上问一问付今非。”

  徐知行暗暗松了口气,想从裤兜里把手机给掏出来打开手电筒,但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只能盲目地伸出手去一阵乱找,却不慎摸到了舒容的腿。

  他刚开始还以为那是沙发垫子一类的东西,于是下意识抓了抓,可并未传来想象中棉花柔软的触感。是直到舒容嘶了一声,他才猛地惊醒,将手匆忙退到了一旁去。

  为什么他的腿会在......徐知行心烦意乱地想不出个所以然。

  而此时,舒容又动了动,这回他更往徐知行的方向靠近了,听着又像是已经站了起来。

  期盼他赶紧远离的徐知行几乎屏住了呼吸,只是随着原本陷在身边沙发里的重量消失的时候,他同时也察觉到周围葡萄的香气愈加浓烈,自己简直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塞满了葡萄的罐子里似的。

  不......不是错觉。适应黑暗的眼睛已经逐渐能够在黑暗中看出物体的轮廓,徐知行便也明白过来,是舒容在站起来后将大半个身体都倾向了自己,所以他才陷入了信息素的包围圈之中。

  “你干什么?”他不安地出声问道,鼻尖时不时隔着一层衬衣触碰到舒容的胸膛。

  舒容的声音从后脑勺飘来:“找我的手机,不然难道要我摸着黑上楼?”

  徐知行咬咬牙,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用我的。”

  他想打开屏幕,却发现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

  然而舒容却好像以为他要给自己递手机,手已经伸了过来:“在哪?我看不见。”

  徐知行还没来得及解释,舒容的手已经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降在了他肩胛的位置。

  “不,我的手机......”话音未落,徐知行便感到那股热度又一次凑近了。

  他的后脑勺已经抵在沙发靠背上退无可退,只能同样也抬起了自己抓着手机的手,随即,就有某种柔软异常的东西在这一刻轻碰到了他的手背,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水汽,触感如同棉花糖。

  霎时间,徐知行的心跳便重重停顿了一下,他震惊地连呼吸也忘了,手机也早已掉落而下。

  随着手机砸下来的那一声轻响过后,舒容的手也伸了下去,如同最轻柔的羽毛一般掠过他,继而便四处摸索了起来。

  “......啊,没电了。”从他的腿根处滑过并摸到他的手机后,舒容按了按,很快啧了一声。

  明明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徐知行却从来没有觉得像是这样难熬过,他知道舒容还保持着罩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只能不自在地将他的另一只手给拨了下去,“你的手机在哪里?我帮你找。”

  说罢,他便直起了身。

  原本环绕在四周的无形压力终于四散退去,徐知行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恍惚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布满了细密冷汗。

  黑暗中忽然又传出了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便是舒容的吃痛声。

  徐知行愣了一下:“怎么了?”

  然后他就听见舒容答道:“没什么,不小心撞到头了。”

  没过多久,又是一声玻璃制品碎裂的脆响,弄得徐知行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听到了上楼梯的脚步声。

  确认整个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他往后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黑暗中所经历的一切......很难不让他联想起从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他不是那么想回忆。

  而且舒容大概和以前不一样了吧,他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走在大街上数量最多的一群人,一块招牌掉下来就能砸死三个。

  伸手用力地抹了把脸,徐知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亮光就自楼梯口浮现而出,徐知行眯眼望过去,看到舒容捧着一枚香薰蜡烛走了过来。

  “付今非说应该是他忘了交电费所以才停电了。”

  听得出来舒容的语气有些不满,徐知行对于这个答案也略感意外:“那学长呢?”

  舒容道:“他还在房间里处理他的工作。你要留下来吗?现在快一点了,应该很难打车,等付今非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工作起来就和科学狂人没什么两样。”

  徐知行不太理解:“留下来的意思是...?”

  “就是留宿。”舒容道,“这里有好几个闲置的房间。”

  只犹豫一下,徐知行就点头了。

  舒容露出了然的神色来,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会同意:“走吧,我带你去浴室。”

  香薰蜡烛发出的光芒实在是太微弱了,只能勉强照得见眼前的一小片地方。徐知行跟在舒容身后,没有几步路就被曲起来的地毯边缘给绊了一下,差点没有摔倒。

  而舒容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身准确地扶住了他。

  徐知行狼狈地道了声谢,“这里就没有什么应急电源吗?”

  “付今非很少回来住。”舒容意简言赅地解释了一下,又将手伸给他,“我对这里还算熟悉,需要的话可以牵着你走。”

  看着那只手,徐知行不知自己该不该接受,迟疑片刻,他才摇摇头:“不用了,刚才是我没注意......”

  舒容又道:“那你站到我身边来。”

  最终,两人并肩而行,一阶一阶地走上二楼寻找到了浴室。

  只不过,当舒容一打开水龙头时就发现并没有水流出来,他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去看看另一个卫生间。”

  所幸另一个卫生间有水,洗浴器具也能正常使用。确定过后,舒容便道:“你先洗吧,毛巾都是干净的,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罢,他将香薰蜡烛放下,便关上门走了。

  徐知行看了眼和自己房间差不多大的浴室,感叹了一番后才拧开了水龙头,热水顿时冲刷而下,虽然冲走了他的疲劳,但也让他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明白是酒意上来了,徐知行便不敢洗太久。围着浴巾拿着蜡烛走出来后,他错愕地发现舒容居然就站在门口。

  “睡衣。”舒容递上了一套衣物。

  看了眼那套略有些旧的睡衣,徐知行默默接了过来,心里想的是这睡衣穿在付今非身上时的样子。

  看了他一眼,舒容转身进去浴室里了。

  而骤然被留在黑暗里的徐知行愣了愣,只得站在门外等待他洗完澡。

  水流声停止的时候,徐知行已经摸着黑换好了睡衣。不知道为什么,付今非明明比他还要高一个头,但这套衣服的尺寸却出乎意料地合身,裤腿也并没有拖地。

  当浑身散发出热气的舒容拿着蜡烛出来后,忽然就笑出了声。

  徐知行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笑什么?”

  舒容玩味地盯着他,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扣子。”

  因为这句话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扣子确实扣错了之后,徐知行只能无奈地解开准备重扣。

  “拿着。”

  他还没动手,舒容就将香薰蜡烛递了过去,徐知行也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

  可是在他接过蜡烛后,舒容却伸手抚了上来。

  徐知行被吓了一跳,蜡烛都差点跌落在地,而当看清舒容是在动手给自己扣扣子时,他着实怔住了,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我自己可以扣。”

  舒容没言语,依然慢慢地给他扣扣子,直到把所有扣子都扣完后才抬起头微微笑了笑。

  他浅色的眸子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内里栖着一片云。徐知行被他的目光蛊住了,站在那里半晌都忘了动作。

  见他还愣着,舒容挑了挑眉,突然又凑过来,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