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不知觉已经五点了,虽然仍旧热得如置身蒸笼。

  幸村拉着他专挑树荫处走。

  不二蒙圈的脑子渐渐活络起来。

  “精市,我问什么都可以是吧?”几经嗫嚅,终是开口。

  幸村点点头。“包君满意。”

  疑惑太多,不知从何起,于是干脆放开,想起什么是什么。比如:“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好。”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滋味。

  “好学生从不惹是生非。”幸村一本正经地答。

  好吧,仔细想想,幸村打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一次他见过的,那个飞车党实力也不咋地,幸村一脚就连人带摩托一块踹翻了,伤势颇重但多来自座驾的重力和地面的摩擦。根本显不出幸村几分本事来。

  “从小练?”

  “嗯。”想了想,又补充,“有过一段懈怠期。不过今年又提上日程了。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

  “再说吧。”不二兴致缺缺,随口应了声,又道,“罗伊斯王子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

  不二眼睛亮了亮,做洗耳恭听状。

  “权力争斗。”惜字如金。

  不二:不带这样的。他用控诉的眼神洗礼某人。

  某人侧侧头,行姿美好浑然天成。“你可以问迹部君。他消息一向灵通。”

  好吧,有几分道理。“格林很奇怪。”

  “本性如此,无须在意。”

  “他讨厌我。”

  “人类这个词对他如同虚设。”

  “你为什么答应他夜游?”

  敢答得详尽点吗?不二撇撇嘴,不快地瞪他。

  “他想做的事,千方百计都会达成,我不想身后时时刻刻跟条尾巴,既扫兴又无可奈何。”

  不二怀疑:“就这样?”

  幸村顿了顿,迟疑着要不要和盘托出。

  “说。”一看他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二没好气出声喝道。

  幸村硬硬心肠:“还有一重考虑。”

  不二感觉一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屏息凝听。

  “你和他离得太近了,他要做点什么我鞭长莫及。”

  “?”

  见不二没意识到,幸村苦笑,温言提点他:“我且问你,他天天吊你身后,你拒绝得了他几次?”

  不二愣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脸色突变。答案显而易见——零。他好言相劝,格林置若罔闻;他冷处理,格林视无物。一直以来格林我行我素,神出鬼没地顶着一张明朗热情的脸招摇过市实则目下无尘,一不小心居然习惯了,差点失去警戒心,现在一琢磨陡然一阵毛骨悚然,真真细思恐极。

  不二大惊失色,幸村握紧他的手,淡声安抚道:“不用那么紧张。他只是摆个姿态给我看的。但是我还真就吃这一套。”他提提唇,轻悦的笑声打破紧绷的气氛。

  “我很自信你不会坐以待毙,无论面对何种情境。”幸村先给不二戴高帽,照顾他的自尊。

  不二果然受用,露出个你很识相我很欣悦的微笑。

  “可是这并不构成放任的理由。”幸村神情淡漠如神明,慢慢眯起眼睛,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一则我担心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二则我不信任格林;三嘛,我手里有罗伊斯号邀请函;最后,我认为时机差不多了,引领你走入那个圈子,提前熟悉规则结交些人脉对你未来大有裨益。不管格林用心几许,这都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呢。嗯,不如说千载难逢。”

  确实受益匪浅。但是就对视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幸村脑中竟然转了这么多道道?不二叹为观止地深表膜拜,脸上表情生动,看的幸村心中大为欢喜,顿觉一切都值了。

  “可是你之前没有参加邮轮派对的打算吧?”就是嘴巴略犀利了点,不二脑筋好思维灵敏也是众所周知,所谓天才的特质吧。

  “嗯,我只想跟你甜甜蜜蜜度个小假。事不遂人愿呀!”幸村遗憾地讲道。

Top

  “哦,赶不及也算一个原因了。另一个考量是罗伊斯眼下处境。迹部君都躲了,我没道理送上门对不对?”幸村轻飘飘地道。

  不二哑然。知晓幸村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可这么重要的博弈局面,轻易地就为他打破了。“你卷入进去了?”

  “许了个不痛不痒的诺言。”看不二局促不安地样子,幸村狡黠地眨眨眼,“局面并不会差到哪里哦。”他乐观地道,“反正我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学生郎。”

  不二紧紧咬着下唇,依旧一副愧疚的感觉,幸村心疼地只得继续劝慰,“任何决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呐,周助,别把自己逼太紧。我坦白是为了让你宽心,不是给你增添压力的,而且我既然敢这么做,必筹划在先,不会吃亏的。”

  “有对策?”不二梦游似的说。皇室啊,宫闱斗争刀光血影,争权夺利兄弟倪墙,哪怕现代皇室象征意义大于实权,早不比历史荣光,其残酷同样难减分毫,活脱脱由权力金钱组成的名利哈哈镜,放大欲\'望,扭曲人性,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不二打了个寒颤,那里就是个屠宰场绞肉机……

  “自然,我可是很谨慎的。”

  不二的思绪已经发散的很远,幸村仍在忠实地回答他的问题。闻声,思绪稍稍收拢,不二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轻言:“格林说差点无shou,指的是罗伊斯出事了吗?”

  “这个嘛……大概肩膀有伤吧。”幸村不是很确定地说。

  臆想中血腥化为实质迎面扑来几欲令人作呕,不二唇色尽褪,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幸村拍拍他,有些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无关紧要。情势严峻不严峻,都离我们很远。与其费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如多关心关心我的胃呢。”他装可怜地道,“我可是简餐素食好几顿了。”

  不二都要气乐了,勉强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却又疾言厉色地冷斥:“别打岔。”

  幸村蔫了一下,坦白从宽:“好吧。我是因为上船不得不妥协一些东西。但那是早晚的事。我离开太久,根基很不稳固,没有任性的权利。”他敛容正色,严肃地道,“虽然有源源不断的情报发送到日本,可毕竟山高皇帝远,具体怎样还需要一番考察。同样,我需要筛选盟友,无法拒绝外力,就好像我对格林格外有耐心一样。起码,他目前没做过一件真正令我为难的事。”

  “先予后取,从来都是确保平衡最好的尺量。除却他对我用心不明这点,格林他对我帮助很大。他助我少走了弯路,我理应投桃报李,和他达成一些协议在所难免。而同样的标准也适用罗伊斯,但是立场转换,先予的会是我,他向我表明了意向,橄榄枝却依然在我手里,投不投,合作不合作,怎么合作,谁也说不准。”幸村轻笑,“这是你最擅长的吧?周助,我不觉得你会拘泥在这点上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不二陷入沉思,由着幸村牵他慢慢走,并不多言。

  “罗伊斯肯定也预测了这种难堪的局势,但形势不由人,他需要外援,哪怕只是彼此心照不宣,都是福音。”

  “有那么严重?”

  “大概吧。”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精市!”不二皱眉,气鼓鼓地又有几分渴求,专注思索的脸庞很招眼。

  幸村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本来就没打算趟这趟浑水来着。”想了想又摇头,“或许我会出手,但绝不是现在。我和迹部君不同。迹部君大本营就在英国,产业链息息相关,只要他稍一表态便呈星火燎原之势,可惜他地位还没到那个高度,有心也无法驾驭,哪怕慎之又慎。”

  “多的是人借东风谋私利,何况还有竞争对手虎视眈眈,万不可行将就错,一步就是深渊。”不二心冷齿冷地幽幽接道。

  “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逞强只会落得惹火烧身的结局,对他很不利。迹部君很聪明,他看透了这点,及早避开了。”

  不二倒吸一口凉气,他认识的景吾并不是会置朋友于危境而不睬的人。心生晦涩显于脸上就是眉头蹙的更紧了,一副要把自己困进死胡同的模样。

  幸村叹口气,为迹部说好话:“迹部君的选择很明智也很负责任,对他自己,对迹部家,对罗伊斯也一样。免于两难的不仅是迹部君,如果我是罗伊斯的话也会松口气。人人知道他们是好友,若迹部君仍在英国,无论作不作为都会打上罗伊斯王子党的标牌,到时会发生什么,可以想象吗?”

  “迹部家会迫不得已全面参与进去。心不甘情不愿,小局影响友谊,大局商业动荡,尤其若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拨弄是非便是雪上加霜,经济纷争一起,只要一处出现问题,就跟裂了缝的鸡蛋一样,多的是苍蝇过来分一杯羹。”不二越说脸色越白。

Top

  不二:“耐心会失去,憎怨增加,无法同心协力成定局。”

  幸村:“更别说孩子背后的家族本就颇有微词。”

  不二:“真真帮了倒忙?”

  “这倒也算不上。”幸村清淡地下了结论,“只是状若袖手旁观实际在保存实力静待良机以期一举营救王子于危难,于名于利于义都堪称上上选。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幸村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朝他微微一笑,“我和迹部君的差别就在于此。弗雷得力克虽在英国有些产业,但并不怎么重要,丢就丢了,伤筋不动骨。原本就是给子嗣们设立的历练之所,只是外公家特殊了点,所以变成培养精英所在了,镀镀金什么的,回到总公司的人简历总是漂亮得令人瞠目结舌。”

  不二细细咀嚼两句,为幸村口中不经意泄露出的财大气粗暗暗咂舌。

  “现在管理英国方面生意的就是费尔南,他明确倒向了二王子。”幸村叹口气。“笨得要死。所以呢,就算没有你,没有格林的阴差阳错,我还是会和罗伊斯达成一些共识。只是事情碰巧赶到一块去了。呐,周助,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