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楼在一片渺茫的雪地里恍若遗世独立,不与外界变化相通,这是温翮雪曾告诉他的。

  江叙握紧手中沉雪,心中庆幸自己先前初次见赫连墨时,对风雪楼很感兴趣,缠着温翮雪问了许多,倒也真的知晓风雪楼在何处,如今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风雪楼虽说以知晓天下事闻名,所在的地方却并不是四界相通的地带,反而十分偏僻,他回想当时师尊同他所说的位置,心中记挂着温翮雪身上的伤口,分毫也不敢耽搁。

  所幸灵力关键时刻排得上用场,不用光靠着两条腿,江叙飞越过一条急湍的河流,方才的一切景象便全都变了,本还是秋日景象,树叶枯黄,叶子落了一地,可越过这条河,入目便只剩下一片白。

  他被这白茫茫一片晃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出现一面陡峭山壁,崖上独独屹立着一座高楼,在茫茫白雪中惹人注目。

  周围尽是雪,可却没有半点冷意,江叙讶异于突然出现的景象,回过神才发觉身后河水不知何时止住了,巨大的水声戛然而止,他一转身转身,发现眼前只有一片苍茫大地,那条河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看来这又是幻象,之前只听说风雪楼楼主有通天之能,天底下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却不知道连幻术也这般厉害。

  江叙无意识握紧了沉雪,看着远处那座矗立在悬崖之上的高楼,顿了一会儿,便抬脚朝着它走过去。

  远看风雪楼只单单是高,走近了,便整个都显现在眼前,宏大漂亮,高大雕花木柱底部泛红,沉重的朱漆在雪地里勾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层层叠叠的楼层往上,每一层的宽阔房檐勾着尖锐的角,在悬崖上的高空中翘起,线条凌厉,恍若要凌空飞去。

  四周簌簌地下起雪来,楼上却并未落下一片雪花,他看着陡峭如刀锋的崖壁,有些头疼,方才四处都观察了一下,却并未发现别处的路,貌似只有这面锋利的崖壁。

  光看赫连墨这人,实难想象会待在这里,他那种性格,不太适合雪天。

  江叙看着山崖,突然想到手里的沉雪,他还未尝试过御剑,之前一半是因为没有剑可御,另外一层原因则是自从再次活过来以来,自己的灵力实在勉强,用起来虽说不至于滞涩,但也不算灵活。

  雪花突然大了起来,缓缓落在他发间、衣上,他深吸一口气,打算试试。

  还未等抽出沉雪,眼前的陡峭悬崖竟模糊起来,不出片刻,崖脚下堆积雪花堆不见了,出现了一扇雕花的大门,其上有个门环样式的东西,静静垂下,仿佛在等人去敲响。

  这里实在奇怪,江叙收回抽出少半的沉雪,抬脚走过去,捏上那铁环,轻轻拉扯,缓缓敲击下去,这门环看着轻轻的,碰上大门时发出的声响却沉闷又深重。

  簌簌下落的雪花一瞬间停下,他刚要再敲,便看见眼前的大门忽地一下打开,门内无光,恍若虚幻,什么也没有。

  江叙只迟疑一会儿,便抬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身后的大门重新猛地关上,他止住脚步转身,看见身后的大门消失不见,入目只见一片冰冷石壁。

  赫连墨这家伙,倒是城府深沉,心思巧妙。

  他摇摇头,转身继续往里面走去,内里刚刚一片黑,可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却亮光乍起,霎时犹如白昼,江叙下意识便握紧腰间的沉雪,白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视线再次聚焦时,已是在一个宽阔的房间。

  房中静谧,烛火温然烧着,点出一室光亮,房中央的小香炉点了熏香,白烟袅袅,缠绵地从炉盖上方的细小洞孔中钻出,缠着周遭空气,往整间房扩散。

  江叙嗅出来,是极其浅淡的莲香,他绕过香炉,看见一张透白的玉石书案,白玉案上堆着好些竹简,再一边一些,是些古旧的厚重典籍,砚台中盛着一点浓墨。

  白玉案稍靠右一点,摆着一个花架,木架光滑,看着便有好些念头,不算小,上面却只摆着一盆花,盆中一簇红艳的芍药,散发着幽幽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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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外传来一阵轻扬的箫声,江叙回转身,紧紧盯着房门,可这箫声只奏了一会儿便骤然止息,门外霎时没了动静,肩头却突然搭上一只手,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得一见啊”。

  江叙被扑来的热气激起一阵冷战,皱起眉迅速后退,随之把腰间沉雪拿出来挡在面前,看着面前一副浪荡公子哥模样的赫连墨,冷声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赫连墨挑起眉,眉心一点朱砂被牵起,江叙看他要开口,出声阻断,“赫连楼主,别说其他的话,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有事要问?”,赫连墨作出疑惑的神色,一甩宽大的袖子坐在那白玉案前,他今日穿了件广袖交领黑色长衫,唯有腰间暗沉的红勾出一点多余色彩,他端坐下来,伸出手在那朵开的正盛的芍药上拈下一片花瓣来,放在指尖揉捏,“看来小美人虽对我颇有微词,但对风雪楼却很信任?”。

  他的尾音故意微挑起莱,带着笑意一径滑入江叙耳中,他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伸手在耳朵上揉了揉,心道毕竟这是有目共睹的。

  师尊还在凌云山等自己回去,不能耽搁,江叙不打算和他废话,开口道,“只要有酬劳,风雪楼就为人办事,此事当真?”。

  赫连墨悠哉悠哉地把玩着手中花瓣,闻言轻笑一声,“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倒也算守诚信,风雪楼有风雪楼的规矩,一物换一物,只不过嘛……”,他抬起狐狸似的眼睛,眼尾因着笑更显得细长,“这酬劳,一向是由我亲自定的,若我不喜欢,那么其他一切都免谈”。

  果真是一只狐狸,江叙走近一步,低头同他对视,“好,但我要先说我的要求”。

  “你说便是”。

  他轻轻垂下眼,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知道红莲蛊吗?”。

  嫣红的花瓣碎成粉末消散,赫连墨停下手,抬眼望着他,眼睛微眯起,“你说什么?”。

  看来是知道的,江叙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红莲蛊,你可有解蛊之法?”。

  “我说小美人为何来找我”,赫连墨忽地又笑起来,调笑道,“原来是遇到大麻烦啦”,他捻捻手指,站起身,绕过白玉案,站在江叙面前,漆黑的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这蛊可不好解”。

  江叙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确信道,“可是你有办法,对吗?”。

  赫连墨勾起唇,“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但这般难的事,可不好做”。

  他言语中的暗示意味明显,可只要能解,今日就不算白来,江叙在心底松口气,想也未想,便开口道,“只要有办法,我什么都能给你”。

  “什么都能给?”,赫连墨脸上的笑意凝滞一瞬,声音也不复方才那般轻佻懒散,“恕我多问一句,是谁被下了蛊?”,他看了眼江叙神色,补充道,“据我所知这蛊可不简单”。

  “是一个……重要的人”,江叙垂下眼,长睫跟着垂落,洒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连赫连墨也这样说,那蛊一定不能再留着,必须尽早去除,他抬头,看着赫连墨,“你怎想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赫连墨连连摇头,故作惊讶,“说的好像我多么不愿意似的,真是冤枉”,他沉吟片刻,凑近江叙的脸,狐狸眼满是算计,打量着面前人的面容,“嗯……我自第一次见,便觉得你这张脸甚合我胃口,而今深交了连性子也喜欢,不如……”。

  说到这里他又卖关子地停下来,江叙实在讨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后退一步,不耐道,“不如什么?”。

  眼前人像是就等着他问似的,一听见这句话,狐狸眼都眯起来,伸手捏住他下巴,凑近贴在耳边轻声开口,“不如你在这儿陪我几日?”。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浪荡子!江叙皱着眉一把拍开他的手,下一秒就抽出沉雪来,幽幽白刃挡在面前,“要么解蛊要么打一架!”。

  这人连自己一个男人都不放过,真是讨打!

  “哎,莫急莫急”,赫连墨笑起来,主动后退半步,“只是玩笑罢了,”,他没去看横在面前的锋利剑刃,眼中笑意渐散,目光微沉,“你当真什么都愿意给?”。

  江叙放下手,沉声道,“只要你能得了,我就给得了”。

  “好”,赫连墨重又笑起来,眉眼弯弯,连眉心那一点红也明艳起来,他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直直投向面前人的漆黑双眼,“我喜欢你的灵根,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