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来的剧烈,几乎无法抑制,江叙直觉额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烧的皮肤刺痛。

  他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开木门,冲向屋外那条河流,跪倒在地,将整张脸埋入水中,幻境中的季节似乎与外界相同,秋凉时水流渐冷,寒水覆上的一瞬间,额间的灼烧感瞬间消失大半。

  江叙喘着气,狼狈地趴倒在水岸边,长发湿漉漉地垂在水中,顺着水流轻轻摆动,他在水中埋了许久,直到呼吸困难,才猛地从水中起来,眼睫被浇的湿透,大口大口地喘气。

  难不成这火焰纹当真是火烧的,他平复了下呼吸,拍拍上下起伏的胸口,试探着伸出已经被水浸的冰凉的手指在额间轻抚一下,并无什么感觉。

  正要站起身,心脏却倏地一痛,江叙捂着胸口,身体因着心口的痛微微蜷缩着,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这到底是哪门子幻境,连痛感也如此清晰,他第一反应便是调动灵力却护住心脏,这一动却忽然惊觉体内的灵气大涨,根本不是原本他所有的那一点半点儿,波涛汹涌般在四肢百骸流窜。

  这是怎么回事?

  江叙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刚刚被冷水浇灭的额间火再次燃烧起来,这次却并不痛,只有灼热的烫感,他撑着身体往前,跪坐在水边,看见清澈的水面映照出自己的脸,枯木一样苍白。

  两道长眉之间,赫然是一道艳丽的火焰纹,那花纹色泽并非是纯正的大红,比之暗淡了些,可依旧看的清楚。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碰上的一瞬间被那高温刺激的抖了抖手指,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有修习邪法,不可能会走火入魔的,这火焰纹怎么会出现在脸上?

  只怔愣一瞬,江叙就疯了似的双手捧着冰凉河水往脸上浇,一时间那火焰纹处冰火两重天,水流激过便滴滴顺着他脸颊滑落,火焰纹却丝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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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还不知道面具人就是白流的时候,就看到了白流的那道伤疤,当时触碰伤疤时看到的的画面,为什么会发上?

  白流是自己将冰棱划过手腕的,可拦住他的人却是自己?

  他到底是要确认什么?

  江叙盯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脸,半晌,想起了被他救的那条白蛇。

  白流的原形,便是一条蛇。

  他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也顾不得被水浸湿的衣摆和湿漉漉的长发,从地上爬起来便往屋内跑。

  如若白流当真就是刚才那条蛇,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以前的‘他’与白流初见的时候,也是之后一切际遇的开端!

  江叙喘着气站在木门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将这条白蛇和白流联系在一起,世上的蛇有千千万,遇上了也不一定就是白流,可他心底就是有直觉,直觉这蛇就是白流,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着他向前走。

  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江叙想到白蛇的伤口,应当还会再昏一会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抬脚跨过门槛,果然看见方才被他包扎处理过伤口的白蛇还静静地蜷缩着窝在床上。

  他轻轻走过去,蹲下来,垫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紧闭着眼的白蛇,没一会儿却见白蛇睁开了眼,一双幽然的蛇瞳与他相对,散发着森然冷光,江叙呼吸一窒,忙往后快速挪动一下,白蛇看他动了,尾巴轻轻一拍身下垫着的黑袍,突然猛地弹起来,朝他飞扑过来。‘

  “停停停!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江叙躲开不及,只好抬手去挡,心道大不了被咬一口,说不准这蛇没毒,总也要比直接被咬在脖子上的好!

  预料之中的痛并未来到,手腕上却倏地一凉,被不轻的重量压得一沉,他小心地睁开眼,就见白蛇整个缠在他手臂上,吐着鲜红的蛇信,一双蛇瞳直直盯着他。

  江叙也不敢乱动,只好就着这么个姿势和白蛇四目相对,心跳的极快,他咽咽口水,一边在心里祈祷这蛇能听得懂人话,一边斟酌着开口道,“…额,你好?”。

  白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他手上滑下去,重新趴在黑袍上将自己卷好,把受伤的腹部和其他地方的细小伤口遮挡起来,竖瞳望过来,“你不是修仙的人吗?为何这么没有出息?”。

  这声音还是少年的清亮,与白流有八成相似,剩下的两成不像的,是现在的白流多出来的一分装出来的轻佻和年岁渐长的沉稳。

  ……江叙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为自己被一条蛇给嫌弃了觉得伤心,还是该为这条蛇确实是白流惊讶,他稍稍往后移动一下,换了个姿势蹲下来,将半边儿麻了的身体活动活动,“修仙者也会有怕的嘛”,他想自己当真是与蛇有缘,进秘境时遇到的灵兽是黑甲蛇,而今在幻境中捡到的,竟也是一条蛇。

  他看着白蛇,见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我以为你刚才要咬我”。

  白蛇的蛇尾轻轻一摆,淡漠的眼扫来一眼,“我不杀无辜人,”,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救了我”。

  看来现在的白流还不是现下那般的性子,也并不像各界所传的那般嗜杀、阴晴不定。

  换个说法,现在的白流,除却一张脸和身份外,其实与带他来这幻境的白流相差甚远,甚至于,现在的这家伙还并未显出那张脸,只是以蛇的样子同他对话。

  没了那种面对白流时捉摸不透的感觉,江叙感觉舒服了许多,心道反正这会儿子他也不认识自己,便干脆起身坐在床榻上,动作也随意起来,“我叫江叙”。

  白蛇沉默半晌,冷淡道,“我不想知道”。

  “哦”,江叙不以为意,仰头看着头顶有些旧了的横梁,“你呢?”。

  “……”。

  “不想说就不说”,他撇撇嘴,心道反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名字?”。

  听到他这么问,江叙转头看他,脸上露出点揶揄的笑,“我就是知道,你管我”,这白流这时候还蛮傲娇,倒是有几分可爱,不像现在。

  白色的尾巴尖拍打了一下身下布料,发出噗哒声响,白蛇看着江叙脸上的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觉得生气,最终还是妥协道,“白流”。

  江叙满意了,笑着要用手指去点白流的圆脑袋,还没碰上,就被躲开,他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道,“你现在多大了?”。

  看现在这样子,白流肯定还很小,不然哪能在说话上给自己欺负了去。

  白流这时候明显好说话的多,小脑袋趴在黑布上还挺可爱,“两百岁”。

  “啊?”,江叙是在心里猜测过的,可真听到了还是惊讶了一瞬,小心地开口,“你这么老了呀?”。

  这年龄可比师尊都要大啦!

  白流刚闭上的眼睁开来,“…在蛇族我不算老,二百岁不过刚成年而已”。

  “那就是十八岁“,江叙笑着看他,“小少年?”。

  许是被长大后的白流压迫太久,他不知为何就是存了要逗白流的心思。

  反正这个白流是不会动不动就带着他乱飞,还动不动就说要杀他的。

  “…别开玩笑”,白流此刻是蛇的模样,别扭的样子很新鲜,“我已经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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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尚在魔界的白流,不再故意调笑,正了色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白流沉默一会儿,没说同不同意,道,“你先闭上眼”。

  “嗯?为什么?”

  “……叫你闭上就闭上”。

  凶起来还是有以后的样子嘛,江叙撇撇嘴,闭上眼。

  “好了”,白流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年轻版的白流坐在自己身边,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在地上,“……不是,说话就说话,别一言不合便人形!”。

  这样面对面的,实在是让人很有压迫感好吗?还怎么问问题?

  白流眉峰疑惑地皱起,“你很怕我?”,他抬抬手,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可他们都说我生的好看,不丑的”。

  江叙沉默了,他看着白流那张确实不差的脸,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道,“只是突然变了样子被吓到罢了”,他抵着拳头轻咳一声,“不过你一开口我就不怕了”,一开口就要比以后的你可爱多了。

  “没想到你以前是这个性子”,他撑着下巴,笑了笑,“你是怎么受的伤?”。

  白流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都消失了,整张脸僵硬沉郁,江叙看着他咬紧了下唇,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不觉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问这个,刚要改口换一个,便听见对方开口了,清亮的音色像是没入沙土中,捞出来时沙哑的磨人,“我杀了人”。

  不等江叙说话,白流抬头看向他,沉璧般的双眼中滢滢暗绿被沉默般的默然淹没。

  “我杀过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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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喜欢小白流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