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警局。

  沈放去做笔录,沈清池便在外面等,有好心的警员给他倒了水,他捧着纸杯坐在椅子上暖手,心说这天气怎么能这么冷,一离开别墅,就好像迈进了冬天。

  他今天还为了向沈放“展示自我”,故意换了一身衣服,穿得有些单薄,一点都不抗风。

  等了足有半个小时,沈放才从问询室出来,他听到警察说“感谢配合”,忙站起身:“好了?”

  “嗯,”沈放点头,“我们回吧。”

  沈清池本来还想问问他都跟警察说了什么,但考虑到这里貌似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打算憋回家再问。

  两人刚走出警局大门,准备上车,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请等一下!”

  沈清池扭过头,就见有个女生朝他们跑来,看年纪比他还小一点,像是高中生。

  两人停下脚步,那女生急匆匆跑到他们面前,开口便问:“请问你们……是沈故……的家属吗?”

  听到“沈故”一字,沈放微微眯起了眼,他打量着女生:“你是?”

  “我是张磊——也就是谋害沈故的嫌疑人的女儿,我叫张喻欣。”

  听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沈清池着实有些意外,他看向沈放,沈放冲他点了点头。

  还真是来自首的那个嫌疑人。

  沈放的视线在女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谋害沈故的凶手是沈敬,而不是你父亲。”

  沈放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警局大门:“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来到一家咖啡厅,简单要了点甜品和咖啡,沈放给女生点了杯热可可,让她边喝边说。

  喝下热饮,张喻欣情绪平和了很多,她看着杯中倒映的自己的脸,轻声道:“抱歉,我其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跟你们说话,但我父亲已经被暂时看押了,我今天去警局是想问问案件进展,意外碰上你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冲了上去。”

  她说着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脸颊和耳根,似乎对自己莽撞的行为感到羞愧。

  沈放没有责备她,也没立刻聊关于案子的事,而问:“你认识我?”

  张喻欣:“前段时间你不是出席了那个什么新闻发布会吗,我在视频里见过你,知道你叫沈放,我爸爸告诉我,你和沈故都是沈敬的弟弟。”

  沈放“嗯”了一声,他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今天是警察让我来做笔录的,说是当年的嫌疑人投案自首,所以跟我了解详情——警察说,嫌疑人之所以帮助沈敬犯案,是因为沈敬绑架了他年仅六岁的女儿,这个女儿,就是你吧?”

  沈清池听到这里,差点呛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生。

  沈敬绑架她,胁迫她父亲就范?

  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嗯,”提到这个,女生的神色暗淡下来,她指尖轻轻刮着杯把,“我是单亲,我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是我爸爸一直把我养大,因为他要挣钱养我,工作忙,所以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自己上下学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放学,走在回家路上,突然有一辆车停在我身边,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强行绑上了车。”

  光天化日绑架小孩,就算是搁在十几年前,这种新闻也够骇人听闻的。

  “上车以后我就被迷晕了,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到了一个仓库……可能是仓库的地方,他们把我的手脚都绑在椅子上,用胶带粘住我的嘴,并在我面前架了一台摄像机。”

  张喻欣说着,似是因回忆起幼时的经历而紧张害怕,喝了一口热饮,才继续道:“我爸爸是修车的,他技术很好,什么车都能修,货车、跑车都修过,沈敬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给他修过一次车。”

  “修车?”沈放皱了皱眉,“据我所知,沈故的赛车俱乐部,有专门的人负责修车,你父亲并非俱乐部成员,怎么可能给沈故修车?”

  “我爸爸说,是沈敬给他伪造的假身份,让他提前埋伏进了赛车俱乐部,有机会对沈故的赛车动手,虽然他没修过赛车,但一看就懂,知道怎么修理,当然也知道怎么破坏,而不被人发现。”

  沈放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原来如此。”

  其实他也曾调查过当年的赛车俱乐部,但那时候距离沈故离世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俱乐部早就散了,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找不回来,更不可能找到一个用假身份混进去的人。

  “后来呢?”他问。

  “后来,沈故果然在比赛时出事,车毁人亡,沈敬就把我放了,我爸爸说他发现我的时候,看到我就倒在自家门口,身边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装满了现金。”

  沈放唇边浮现出冷意:“封口费啊。”

  “我爸爸害怕极了,连夜带着我逃离青州市,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就这么过了十几年,直到……直到最近看到了那起旧案被重新提起,还闹得沸沸扬扬,网上很多人在猜测谁是凶手,居然真的有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放挑眉:“所以你爸爸害怕了,前来自首?”

  张喻欣摇了摇头:“是我劝他来的。”

  这个答案让沈清池感到意外:“你难道不知道,一旦他被警察抓住,就会面临法律制裁,即便是受人胁迫,也要承担刑事责任吗?”

  “我知道,”张喻欣抬起头,“可我觉得他不该因此而逃避,在我看来,我爸爸是个好人,他当年没有选择自首,是放心不下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当年我小,不懂这些,现在我明白了,也长大了,即便没有他照顾,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会被判多久,但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出来,他永远是我爸爸。”

  沈清池听着,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子无辜,可这并不能够引起他共情,他或多或少要更偏向沈放,偏向沈放的哥哥沈故。

  不是面前的女生无辜,就能换回已经死去的人。

  “或许你应该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沈放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我不会因为你们父女可怜,就对你父亲的行为做出谅解。他想保护他的女儿,我能理解,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而伤害别人的亲人,恕我不能原谅。”

  “我不是来求你们谅解的,”张喻欣生怕被他误会,忙解释说,“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能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太久,总想找个人说说……谢谢你们,我现在好多了。”

  沈放点了点头:“还要喝别的吗?”

  “是什么样的证据?”沈清池问。

  比起这对父女的经历,他更关心证据本身。

  “是当年沈敬绑架我,并用录像威胁我父亲的视频。”

  这话一出口,不光沈清池,连沈放也有点惊讶了:“沈敬会留下这么直接的证据,没有销毁?”

  “起初是销毁了的,”张喻欣说,“他给我爸爸发视频,是借用了一个什么网站,只要我爸爸把视频看完,视频就会自动销毁,连带那个网站也会注销,所以前几次收到视频,都没有留下证据。”

  “只有最后两次,他在播放视频的时候偷偷录了像,这才将证据保存下来,但他也不敢报警,不敢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这么多年一直自己保存着——除了录像,还有沈敬给的那箱钱,我们一分都没敢花。”

  沈放轻轻点头。

  如果真如女生所说,给沈敬定罪的可能性倒是大了些。

  这个消息可以称得上振奋人心,沈清池觉得她顺眼了许多,他听到沈放问:“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了,”女生连忙摆手,“我住校,学校离这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还是不麻烦你们了。”

  “你上高中?”

  “嗯,今年高一。”

  沈清池看着她,觉得她好像对他们没什么防备——离这不远的高中,上高一,还知道姓名,根据这些,分分钟能够把她查个底掉。

  不像什么有心机的人,看起来她说的是实话,她父亲虽然不能算无辜,但的确情有可原。

  他和沈放的目的相同,只求能够给沈敬定罪,至于被沈敬牵连的其他人,并不想一追到底。

  张喻欣喝完热饮,便跟他们道别,离开了咖啡厅。

  她前脚刚走,沈放后脚就放下咖啡杯,非常嫌弃地看着杯中没喝完的咖啡,“啧”一声:“真难喝。”

  沈清池:“?”

  沈放果断起身结账,并拉住沈清池的手腕:“走,我带你去喝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