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晁新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看着她,然后眼神下滑,又望了望她的脚。
肤如凝脂,湿漉漉地立在水龙头下面。
有一点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水热,还是有过敏的症状了。
于是晁新问她:“有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算吗?
向挽说:“没有。”
“嗯。”
晁新在干手器下方烘着手,向挽因为这个动作有点多心。
因为晁新向来不爱用干手器,这种消耗时间的等待常常令她不耐烦,假如没有纸巾,她也就搭着手在洗手池轻轻甩一甩。
所以向挽不确定她此刻慢悠悠地在这里烘手,是不是想要跟自己多呆一会儿。
机器呜呜的声音,像是插入她们之间的第三者。
向挽出声:“方才,好似被拍到了。”
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揣测,明明和晁新一直形同陌路,晁新却知道自己这么私密的事情。
“应该拍到了。”晁新收回手,对着镜子把嘴唇一抿,放开的瞬间鲜艳的红色像充血一样均匀布满,好似在肌肤上开了一朵花。
见她无所谓,向挽又不晓得说什么了。
“走吧,出去。”晁新道。
“我……”
晁新看向她。
“我没鞋。”
忘了,关心则乱。晁新略蹙了蹙眉头。
“等一下,我叫人送一双拖鞋。”接触了过敏原之后最好是观察观察,以前晁新切山药,中午做完饭,下午才起疹子。
更何况刚洗了脚,即便擦干,穿袜子应该也不太舒服。还是拖鞋好。
晁新打开门,朝那边伸了伸手,小助理跑步过来,手里正好拎着拖鞋。
早就备上了,晁新没叫,她也不敢过来。
“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晁老师,不太舒服,但先将就穿。”
“谢谢。”
向挽扶着墙,用纸巾擦干脚,穿上拖鞋和晁新往练习室走。
这个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毕竟也没什么人没情商到当面八卦,PD跑过来问了问情况,又对了下流程,确认可以继续录制,就招呼各组准备,开拍练习花絮。
晁新穿着从摄影棚出来就换上的黑色训练服,袖子是刚刚替向挽洗脚时卷起来的,她此刻习惯性地靠在钢琴的侧面,翻了翻本子,然后往钢琴上一放,插着兜迅速进入状态。
“我们是新的班级,训练和磨合时间都比较短,而且大家都是有经验的配音演员,所以基础课程我们就不做了,直接走本子,OK吗?”
“没问题。”三人说。
“咱们选个舒服的状态,”晁新往撤了瑜伽垫的训练室中间一指,“坐下吧。”
四人围坐,晁新把剧本分给她们:“这是一个原创的短剧,看了看台词量,紧一点10分钟,松一点15分钟。”
“三个都是女性角色,所以没有反串,还算比较轻松。”
“Highlight,舒秦。”晁新讲了一遍大体情节,看着剧本点了舒秦。
“争吵。”舒秦小声说。
晁新摇头。
“回忆?”舒秦仔细想了想,不认为高光会落在最后的抱头痛哭。
晁新也摇头。
“这个剧的结构非常简单,争吵、回忆、和解,我们可以在很多影视剧中都找到类似的桥段,当然,一般来讲,大多数人会觉得爆发戏是戏眼,因为观众通常会对歇斯底里的大开大合的印象深刻。”
向挽和冯果默默点头。
“但我们这部剧太短了。”
“表演,其实是一个说服自己也说服观众的过程,剧目短,意味着我们和观众沟通的时间不多。”
“那么,如果它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作品,每一个情绪的重要转折点,都至关重要,如果在这个转折点,你没有办法让观众理解并相信情绪变化的因由,那……啪,全塌了。”
它会是散的,它就只是争吵、回忆、和解的碎片,不是一个情感从迸发到回收的过程。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我会进行舞台设计。在争吵到最激烈的时候,孟茜摔个盘子,你们的声即刻收住,然后我会让整个舞台黑下来,给到20秒钟的静默时间。”
“在这个期间,你们只出气息,不要有一点声音,后三秒开始进音乐,追光灯打到蓬蓬,蓬蓬用独白进回忆。”
“20秒?”冯果有一点担心,作为竞演类节目,在台上整整20秒不出声,恐怕会被认为是舞台事故。
晁新笑了:“你知道这20秒观众会想什么吗?”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们会想,发生什么了,他们会焦虑、会疑惑,这时候他们的情绪最容易跟表演者同频共振。”
“但也不能把时间拉得过长,不能过于挑战观众的耐心。”
像一根线,拉得太紧会断掉。
向挽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人的吸引力通常来自于反差,在感受过晁新的工作状态后,再想起那些枕畔的温言细语,向挽觉得自己的心成了一块禁不起摧残的软肉,被一个指尖撩拨来,又撩拨去。
晁新有魅力极了,向挽一直都知道,但很奇妙,她是先见识了晁新不为人知的一面,才补充完她寻常的模样,别人是从外向内探索,她是由里到外。
“好了,”讲完戏,晁新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扫一圈,“定角吧。”
“孟茜。”她用笔在孟茜的人设介绍处画了一个圈。
“我。”舒秦举起了手。
冯果看着剧本,没反应,她更心水蓬蓬。
其实三位的戏份都很均匀,只不过人物性格大相径庭,孟茜率性泼辣,快人快语,陈迅外柔内刚,极富韧性,蓬蓬天真烂漫,却十分没有安全感。
晁新看一眼向挽,向挽道:“我亦想要孟茜。”
哇,冯果竖起本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
没想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这么寸步不让的性格。
A班其实算是听潮的主场,如果冯果是向挽这样的“外来者”,她会选择中庸。
冯果偷眼看晁新,晁新垂下眼帘看着剧本,竟然笑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向挽还肯问她要东西”这件事,让她心情有一点好。
晁新润了润嘴唇,抬起头来,看向向挽的眼神有一点松动。
“这个角色你以前应该没有试过,我刚看了她所有戏份,会吵得很厉害。”
声音低低的,惹得舒秦也看过来。
“所以想要。”向挽直勾勾地看着她,说。
晁新的心漏跳一拍,又抿唇认真地看了会儿孟茜的台词,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
“坦白讲,如果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我的建议是舒秦。”
向挽的眼神黯了黯。
“因为我听了你几次表演,”晁新仿佛在思考怎样措辞,“你的气不足,你知道吗?”
“气息不足,所以导致你到高频会有一点飘,长句多的情况下,尾音就偶尔收得不漂亮。我猜苏唱也知道,所以她一直让你稳中求胜。”
她说得很恳切,向挽有一点失落,但她不是遇事便受挫的人,想了想,问询:“那么,是否有解决的法子?”
晁新又笑了,因为“好久不见”,这么乖巧的向挽,好久不见。
她说:“如果我带你,我会要求你增强体质,每天坚持做100个高抬腿什么的,但挽挽,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这两天,我没有办法。”
“挽挽”这两个字说得很自然,自然得冯果都愣了,她疯狂眨眼,觉得人生受到了一点冲击。
向挽蹙眉,有点懊恼。
她在想,既然晁新知道她有这样明显的弱势,怎么从前在一处时,从未让自个儿加强过锻炼呢?
更何况晁新还说,自己体质不好,那当初有些夜晚,晁老师在她手里说不要了,又是真是假?
向挽的难过里掺了点生气,这类情绪在她和晁新分开以来从未有过。
没有那么患得患失,也没有那么自怨自艾。
尤其是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迷人之处,向挽有了一点危机感。
同样坐在晁新旁边,她知道,舒秦如果要喜欢上晁新,太容易了。
“我仍旧想要。”向挽咬了咬下唇,还是说,“想挑战一回。”
她想说,要不她和舒秦试试音,让晁老师选。
但舒秦把头发别到耳后去,又看了看人设小字,说:“那我陈迅吧,这种温柔的角色我也没有配过,果姐你呢?”
“正好,我想要蓬蓬。”冯果笑眯眯地说。
随即飞快地对晁新做了个鬼脸,这算皆大欢喜吗?
晁新叹一口气,跟向挽说:“那……临阵磨枪,今天晚上回去,在跑步机上跑一个小时。”
“哪里有跑步机?”向挽问。
“一楼啊,餐厅旁边。”冯果说。
向挽仔细回忆:“我们那里没有。”
“啊?每个屋还不一样啊?”冯果惊讶,“那你来我们屋跑吧,正好一起训练完了吃饭,然后一块儿回去。”
向挽有点迟疑:“方便么?”
说这话时,眼皮子游鱼似的往晁新处绕了一圈。
“都是女孩儿,有啥不方便的啊。”冯果抓了抓头发。
“行了,走本吧。”晁新翻一页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