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晚潮【完结】>第79章

  VJ组挪到训练室,这是由旧广电楼最大的大型摄影棚拆除后搭建的,纯白色的过道和房门,粉红色的门牌,教室一样井然排列。

  和学校不同的是,过道里面镶嵌了许多盏灯光,以便于拍摄出明亮洁净的效果。

  A班的训练室在大厅右手边的第一间,门没锁,向挽随着跟拍摄影师推门进去。

  跟拍摄影助理收起GoPro,VJ组在房间角落架起设备,向挽已经习惯了,步履自然地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类似于舞蹈练功房的封闭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新风系统运行的声音。墙上镶嵌着一个大荧幕,此刻静静播着节目的背景和logo。

  地上有几个赞助商的抱枕之类的,角落有一架钢琴和一个麦克风,除此之外很干净,一览无余。

  冯果和舒秦已经到了,坐在中间聊天,向挽注意到她俩扎起头发,脱了鞋袜坐在瑜伽垫上,于是问:“请问,是什么上课要求吗?”

  冯果笑眯眯地解释:“晁老师第一节 课通常是活动身体,解放天性,所以我们一般光脚。”

  配音表演也是表演,所以专业的配音表演培训课程中,一般会有一定分量的表演培训,解放天性是基础课程,为了让演员更加放得开,表演更自然,没有什么包袱。

  向挽颔首,见节目组已经给她备上了瑜伽垫,便也坐下脱掉鞋袜,拎到门口仔细地摆放好,再小跑回来。

  冯果和舒秦之前不太熟,也就普通同事关系,但经过几次备战和同住,已经算得上好友了,因此两个人凑在一起,还算有话聊。虽然舒秦仍旧不大讲话,房间里只有冯果絮絮叨叨的声音。

  向挽盘着腿,揉揉脚腕活动活动,望着墙壁上的圆形时钟发呆。

  她会怎么教导自己呢?是倾囊相授,还是有所避忌?也不知晁老师教起人来,是严厉还是耐心。

  以前向挽以为,她永远是耐心的,但最近接触下来,不见得。

  门外响起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几人正在往这边走,向挽听见了熟悉的高跟鞋,不自觉地挺起脊背,脚背顺势往下压,显得人精神一些。

  冯果和舒秦也坐正了,拉长脖子朝门边看。

  先是摄影组进来,还是一样的架直拍机位,然后听见晁新低低的嗓音:“里面有水吗?”

  “好像没有。”是PD的声音。

  “拿两瓶过来。”

  话音一落,她从门边转进来,抬头。冯果放松地打招呼:“哈喽,晁老师~”

  舒秦也抱着膝盖笑了笑。

  晁新却停住步伐,望着向挽,眉头迅速拧起。

  向挽心里咯噔一下。

  “站起来。”晁新厉声说。

  整个教室安静了,连摄影组都面面相觑,抱了几瓶水飞奔过来的助理停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跟旁边使了个眼色,这是……突然发火了?

  发生什么了?他用口型问。

  不知道啊……跟组PD摇头。

  向挽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晁新没再说,径直走过去,皱眉将她拉起来。

  然后一句话没说,拉着向挽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晁老师,这……”PD上前。

  晁新耐着性子问她:“附近哪有盥洗室,能够冲水的那种?”

  “洗手间旁边有一个,临时浴室。”

  向挽被攥着手腕,火辣辣的,还没回过神来。

  “晁老师是要去……”PD有点慌,这么多机位驾着,还在录呢。

  晁新扫一眼:“摄影机不用跟着了。”然后松开向挽的手,挪到腰间,给她和自己的麦都关掉,最后扶住向挽的肩膀:“这瑜伽垫是橡胶的,我们之前上课用过。向挽橡胶过敏,我必须马上带她去冲洗一下。”

  她瞥一眼向挽光着的脚。

  这话一出,节目组也慌了神,PD忙说:“那那要不我去拿点过敏药。”

  “她不能乱吃药,”晁新没有多解释,“我带她去就好。”

  没再多言,她带着向挽就往洗手间旁边去。

  手还搭在向挽的肩膀上,向挽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酸酸胀胀的,像是在里面切了一块柠檬,五脏六腑是案板。

  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垫子是橡胶的,但晁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半秒都没有耽搁。

  向挽站在浴室门边,看她默不作声地把淋浴头下方的旋钮扭到往下直出水那一档,然后开水,左手试水温,右手调整。

  动作时间不算长,但久违得向挽忽然就有点撑不住。

  因为以前自己犯懒想要泡澡的时候,晁新也这样,弯腰给她先把浴缸擦洗一遍,然后调整水温,放水。

  放完水,她会一边擦手,一边带着宠溺的笑,跟向挽说:“自己看着时间啊,十分钟,漫出来算你的。”

  说是算向挽的,但每次向挽把浴室弄得水淋淋的,还是晁新拿着拖把去拖。

  “过来。”晁新没看她,稍微偏了下头。

  然后靠到一边,看着向挽走到水流下,扶着墙壁伸出一只脚,任由它冲刷。

  向挽没敢看她,因为她还在想,其实自己和晁新都知道这个综艺的重要性,尤其是听潮工作室首次亮相,向挽早就作好心理准备和晁新扮演得体而陌生的同行。

  但晁新刚刚有一点失态,认识她一年多,晁新都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第一回 ,是留在了镜头里。

  向挽很担心,于是洗得心不在焉。

  晁新仍然在着急,靠着墙忍不住出声:“那有沐浴露,你用它好好洗一洗。”

  “你最好不要吃药,你知道的吧?”

  向挽心里被拨弄了一下,她点头:“知道。”

  于是她蹲下,按了点沐浴露在手心,仍是扶着墙抬起脚,抹在脚背上。

  她重心不大稳,抹得吃力,抹得摇摇晃晃。

  晁新叹一口气,从墙边直起身,挽起袖子:“扶好了。”

  然后蹲到她面前,重新打开水,把手沾湿,接一点沐浴露,仔细地帮她洗起来。

  从脚尖,到脚底,再到脚踝,沾了泡沫的手像亲吻脚面的鱼,滑嫩又柔软,让向挽忍不住缩了一缩。

  “痒?”晁新埋着头,声音没什么波澜。

  “忍一下。”

  向挽望着她的头顶,一丝不苟的长卷发,刚刚在摄影棚还一副风情四溢,万事不过心的模样,此刻竟然蹲在面前,双手给她擦着足底。

  一时想哭却又恍惚,不晓得哪一个才是真的。

  以前她以为,妥帖照料自己的晁新是真的,但此刻情景再现,稀罕得像是幻觉。

  向挽一手扶着墙,一手握着淋浴头的架子,用鼓膜里咚咚咚的心跳,为这一幕倒数读秒。

  “另一只。”

  晁新给她洗完,等她抬起左脚。

  向挽的左脚向来要敏感一些,晁新最知道,所以她碰得有一点轻,但即便如此,冰凉的沐浴露挨上时,向挽仍旧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其实不想叫,但半是因为湿滑的触感,半是因为晁新迟疑的指尖。

  晁新的动作一顿,本能地先看一眼左方,门关严实了,她松了一口气。

  然后扶着向挽的脚腕上方冲洗,向挽看见她别住头发的耳朵,逐渐漫上红色。

  向挽感到自己心里砌的墙,也好像被刷走了一层灰,被晁新用高压水枪肆无忌惮地冲击,但她无能为力。

  她不晓得别人是不是这样,当克制一样东西过久,就时常忘记当初坚定不移克制它的理由,只将它当作一种信念,一种赖以生存的依托,像吃饭睡觉一样必须要做的事情。

  因为你知道它不能被动摇,一旦被动摇,就很容易察觉当初的根基有多么薄弱。

  那一点动机,未必撑得起厚厚的城墙。

  但它也不能倒啊,因为那些克制蠢蠢欲动的欲念的东西,叫做自尊,一旦轰然倒塌,多容易显得一块块砖石像庸人自扰的笑话。

  她不要再主动说了,哪怕她看出来晁新对自己有那么那么在乎,也不要再主动触碰自己与晁新的关系了。

  但心里有一个压在磐石之下的小草一样的声音,在晁新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洗手,然后整了整头发,从镜子里回望向挽的时候,它细细弱弱地出现。

  那个声音说——晁新可不可以说一句?

  要是她说一句,也许自己能不要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