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的暮色黯淡, 残阳躲在一幢幢建筑背后,将一切都衬得格外凄凉,也不知是否与她的情绪有关。

  她的眼神越过黑色的栏杆, 一眼瞥见里面敞开的门, 里面隐隐射出一道微黄的灯光。

  林暮烟推开大门, 踩着小路来到台阶跟前,她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踏上去。里面传来席闻均的讲话声, 许是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他挂了电话, 上前来迎。

  “动作挺快。”席闻均穿着黑色衬衫, 袖口挽在半臂, “先坐吧,我去……”

  不等席闻均说完,林暮烟抬眸看他,眼神没什么温度:“不是说有东西给我?”

  “这么着急?”席闻均笑了笑,“吃完饭再给也是一样的。”

  “你先给我看了吧。”

  席闻均还未发现不妥, 只笑说:“那我上楼拿给你。”

  林暮烟微微点头:“好。”

  等待的时间, 林暮烟瞥了眼桌上放着的菜样,大多都是她爱吃的。

  没多久, 上面脚步声有些急促,席闻均两三步便跨了下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早在之前保姆所说被他丢了的复古八音盒。

  林暮烟的表情先是惊讶,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她没什么情绪, 只是淡淡问道:“不是坏了吗?”

  “修好了, 中午刚送过来。”席闻均递给林暮烟,“一直没正式跟你道过,那一回……”

  林暮烟伸手,却不是去接,她直接抬手推开八音盒,将它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席闻均。

  她的情绪波动不大,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满腹算计?”

  “什么?”

  “宋承泽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林暮烟抬眼同席闻均对视,“我以为你会改的,可你还是没变,总是这样我行我素,在你心里别人的感受不重要是吗?”

  林暮烟还记得宋承泽得知是Dylan为自己的新歌编舞那天有多开心,他为此准备了很久,却被告知这一切不过是席闻均用来追回她的把戏。

  方才他告诉她真相,绝口不提自己有多失落,只担心她被席闻均蒙骗,可他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这也有错?”席闻均不解道,“是,我是用了些非常手段,可这不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你懂什么?”林暮烟垂眸,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你这种人哪里会懂什么是热爱,什么是真诚。别人想要靠努力获得的东西凭什么要你来施舍?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将别人的一切掌握在手里,操控别人人生这种感觉让你感到愉悦是吗?”

  席闻均尝试着让她平静下来:“烟烟,你别这样说话。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我给他名给他利,不也是为了你?”

  终于,林暮烟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了下来,她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说:“好玩吗?”

  看着她哭,席闻均一时慌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去接近或是利用我身边的人,是觉得我爱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吗?”林暮烟缓了缓情绪说,“算了,是我自己不够坚定,赖不到别人身上。”

  席闻均伸出手,想去拥抱她:“你听我解释。”

  “解释?然后呢?”林暮烟笑的勉强,“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她摇了摇头:“如果你,永远无法学会感同身受。那么,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放过你,也放过我。”

  说完,林暮烟抬手阻止席闻均想要拥抱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冰冷:“离我远点。”

  “烟烟……”

  林暮烟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又回来拿走了地上的八音盒,不客气道:“你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么它就不属于你了。”

  她转身离开,这一回,没有回头。

  -

  回去的路上,林暮烟坐在出租车后座里看着八音盒,有一处被她摔得分裂开来,她只抱在怀里看着,久久未动。

  到了家,林暮烟随手将八音盒放在餐桌上,回房间换了衣服洗了澡,吹干头发后重重地摔在床上。

  林暮烟庆幸的是付亚云和棋棋已经回了房间早早睡下,才不会发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过了会儿,宋承泽打电话过来问林暮烟的情况,因为下午他说的那事。

  林暮烟要他宽心:“你别多想就行,既然都签了合同,也没必要在意。”

  “我哪里问的这个?”宋承泽说,“我是担心你。”

  “我挺好的。”林暮烟笑了笑,“你早点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宋承泽也不便多问。

  挂了电话,林暮烟蜷缩在床上,从前的事涌上脑海,她只觉得思绪很乱,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隔天吃早饭,林暮烟看到八音盒被付亚云收在书架上,昨天回家她没怎么注意,现在才想起来。

  林暮烟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想把八音盒重新修好,再不济也是自己花钱买的,没必要拿来置气。

  她打电话给了周骆,毕竟席闻均有修过一次,一定是周骆拿去修的。

  周骆听后,第一句话便是:“这祖宗怎么在林小姐那?”

  “什么?”

  周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直接的说:“林小姐把东西给我,我拿去找师傅修吧。”

  林暮烟下意识摇头:“不必了,你把地址发我,我自己去。”

  周骆也没强求,答应下来,将修理铺的地址发给林暮烟,他原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已是无言。

  林暮烟今天正好闲着,直接拿着八音盒去了修理铺,师傅是个年近古稀的老者,正在修理别的物件。

  师傅闻声抬头,笑问:“什么东西坏了啊?”

  “是一个八音盒。”林暮烟说,“不小心摔坏了,您看看还修复吗?”

  师傅接过八音盒一看,却突然笑了:“恐怕不是不小心吧?”

  林暮烟一愣,没有多说:“还能修吗?”

  “难说。”师傅意有所指,“这物件修的好,感情可就难说喽。”

  师傅看了看八音盒,指给林暮烟看:“这里,是第一处裂痕,这,是第二处,回回都不在一处,但回回又都是同一个原因,你说这,修的好吗?”

  “这样三番两次的折腾。”师傅放下八音盒的残件,摆了摆手,“要我说啊,坏了就坏了吧,没必要再修复了。”

  林暮烟垂眸,沉默片刻才开口:“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师傅笑了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说的可太武断了。”

  林暮烟下意识回道:“怎么说?”

  “我们家那老婆子总是偏听偏信别人的话,回回都来问我是不是不在意她。”

  “那您是否有向她表达过您的爱意?”林暮烟问道,“毕竟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别人都看在眼里。”

  师傅摇了摇头:“可旁观者也未必清楚我与她相见时内心的波涛汹涌?别人的话从来都是狗屁,重要的是彼此的真心,是否还愿意贴近。”

  林暮烟不再多说。

  师傅说这回摔的严重,估计得有一段时间才能修好,要她留个电话,回头好了打电话来取。

  ……

  后来几天,林暮烟只在家和剧院两边跑,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已经可以轻松完成舞蹈动作。

  这天正好舞蹈团的团长陈金华来验收结果,才正式和林暮烟接触,前面只是来医院看望过她,没多说过几句话。

  陈金华坐在台下等着林暮烟跳完才喊她下来聊聊天,一来是想问问她对剧本的理解,二来则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是着急了点,不过你也别有压力。”陈金华说道,“我看过你的视频,底子不错,要是当初能坚持下去,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了。”

  不过陈金华也明白,再怎么样,都没有拍戏当明星来钱快,她多少了解了林暮烟的情况,也不会说她放弃梦想之类的话。

  林暮烟只笑了笑,回答了几个问题,对几个动作的改动提了合理的解释,以及一些剧情上的情感爆发。

  陈金华听完,由衷的赞许道:“这么处理也未尝不可,我回头跟其他几位老师再讨论一下,如果都觉得可行,咱们可以这么来演。”

  “一点拙见。”林暮烟抿了抿唇,“一切都听老师您的安排。”

  “你倒是个懂事的。”陈金华说,“原以为你是席闻均推荐来的,多少要摆摆明星的架子,看来是我多虑了。”

  听到席闻均的名字,林暮烟一愣:“他推荐的?”

  “是啊。”陈金华笑说,“他一开始来找我,我嗤之以鼻,以为他是用来讨好自己小情人的把戏。后来啊,这小子学起‘程门立雪’那一套了,来了两回,我不见他就在门外等着,俄罗斯那天多冷啊,又下着雪,我看他可怜,这才让他进来。”

  “他进来之后直哆嗦,非得要我看了你的舞蹈视频才肯去暖暖身子。我说他干嘛要追到这来受罪,等我回国不也一样,或者是以集团名义合作来达成目的也未尝不可。你猜他怎么说来着?”

  林暮烟眨了眨眼睛,沉默着听陈金华继续说道:“他说他能给你的不多,只觉得这样为你求来的机会,才有那么几分你想要的真诚。”

  林暮烟问道:“所以老师就同意了?”

  “也不全是。”陈金华笑说,“我当然是要提条件的,他的真诚打动不了我,只是为你的那份心让我有所触动。就像《白桦林》里帕维尔在白桦林说的那番话,你知道是哪句吗?”

  林暮烟不语,她当然知道。

  ——亲爱的尤利娅,爱上你是我的罪孽,我无法亲吻你圣洁的容颜,唯一只有这颗情愿为你赴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