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俊尧七早八早就跑到柯姿颖的住处去按电铃，按了半天没人回应，这才想起，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应该在学校才对。
百般无奈，他只好回到洗衣店，却看见薛薰跟小白一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人坐在沙发上彼此干瞪眼。
「小白，妳能起身了？」周俊尧大喜。
小白拉着自己的洋装，笑道：「你们这间洗衣店虽然破烂，但洗衣服的功夫还不差，真的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了。」
薛薰撑着下颚打呵欠：「妳不是说外表没有意义吗？妳应该能够随心所欲，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吧，又何必特别洗呢？」
「女孩子总是爱漂亮的。」小白别过头去，哼的一声。
「阿尧，现在才十点，还没到上班时间，你跑来干么？」薛薰揉着惺忪睡眼。
「你还不是一样，平常这时你还在睡吧？」
「没办法，睡到一半冷醒，睁开眼睛发现身上都结霜了，再不起来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薛薰两手一摊。
「因为人家被晾在衣架上很无聊啊……」小白嘟着嘴道。
「刚才我去柯姿颖家了，不过我想她应该出门上课，所以不在家。」
薛薰一脸惊吓：「幸好她不在啊，你这家伙冒冒失失的，也不会先说一下，难道忘了她家电视柜里有几尊木雕像吗？要是魔神仔不只一个怎么办？」
周俊尧这才惊觉自己又逃过一劫，倘若他没头没脑的跑进柯姿颖家，或许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既然决定要帮她，这件事就得从长计议，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小白小心翼翼捧着热烫的咖啡杯：「你们只剩下两天的时间，那女孩应该撑不了多久。」
「什么！」
「她死了之后，魔神仔就会找上你还有那个警察。」小白手指周俊尧。
「然后是你。」又指了薛薰。
「你们会像柯姿燕一样，对活下去这件事情失去信心，用最残酷的方式自残死去，魂魄则成为他的食粮。」
薛薰哇的一声跳起来，喊道：「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周俊尧一脸错愕：「出发？要出发去哪？你刚才不是还说要从长计议吗？」
「只剩两天还从长个屁啊？现在就去柯姿颖的学校找她！」
「我们又不知道她念哪一所学校。」
薛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道约中学，你快去换制服，咱们要潜入校园了。」
「道约中学，那是女校耶！」
「所以叫你换制服，不要废话了，快去！」
两人一阵兵荒马乱，小白则看着两人，笑意吟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俊尧知道薛薰想做什么，上一次他们也是这样潜入飞虹玻璃工艺。
事实上，凭着他们美福洗衣公司的制服，几乎各大单位都能畅行无阻。
毕竟，每个人都需要洗衣服。
两人整顿完成后，立刻开车往道约中学出发。
道约中学是知名的私立天主教学校，成立三十年来只招收女生，并且以严管勤教作为学校的座右铭。
车上，周俊尧还是想不透为什么薛薰会知道柯姿颖念道约中学。
「别想了，那天她来店里的时候穿的是制服，我凑巧看见，凑巧记住了，就这样而已。」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她的制服上有校名？很多学校都是那种黑白配色的制服吧？」
薛薰白了他一眼：「看校徽就知道了，我们洗衣业，对衣物的敏感度要够高才行。道约中学是老牌私立名校，她们的毛衣是喀什米尔纯羊毛纺制，不能以混纺毛衣的方式清洗，要是把人家的毛衣洗烂了，你可赔不起。」
「原来还有这种学问。」
「我们虽然洗的是鬼衣，但心态上可不能打折扣，正因为是鬼衣，是死者身上穿的最后一件衣物，更要认真对待。」薛薰说道。
关于这一点，周俊尧是百分之百相信的。
不管是谁的衣物，薛薰都会尽力洗涤，还原衣物的色泽光彩。
就算是昨晚那毒舌少女也一样，他嘴里唠叨，手底下可没闲着。
「待会跟校警交涉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多嘴，看我表演就对了。」
「我知道。」周俊尧点头。
薛薰哈哈笑道：「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劈头就是一句：请问柯姿颖在哪一班？」
「你怎么知道！」
「第一，校警不会知道柯姿颖是谁。第二，我们是洗衣公司的服务人员，找学生要干么？像你那样说，不用几分钟就会被校警轰出来了。」
「怎么有种我是笨蛋的感觉？」周俊尧说道。
「你要学的事情还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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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高照的上午十一点，两人来到道约中学门口，光看那气派的校门、神情凶悍的校警，就使人萌生闲人止步的错觉。
薛薰说道：「以一所天主教学校来说，确实是豪华过头了，看到后面的尖顶建筑物了没，那可是大教堂啊。」
周俊尧忧心忡忡：「现在我只希望柯姿颖有乖乖的来上课，如果她没来……」
早上他才去过女孩的家一趟，倘若女孩没来上课，意味着她可能已经惨遭不幸。
两人一靠近校门，两名魁梧的警卫立刻上前阻拦。
「你们有什么事，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口气相当不客气。
薛薰不慌不忙的说道：「来收衣服的，你们有位林老师叫了干洗服务。」
「哪位林老师？」
「这……她打电话来的时候也没说是哪位林老师耶，只说是二年级的林老师。」
右边那名警卫说道：「是林宣丽老师还是林幼欣老师？」
「二年级的林老师是哪一位？」
「林幼欣老师。」
薛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喔，原来如此，那我们直接去找林幼欣老师就行了吗？」
「要先换证件。」
「啊，我都忘了，抱歉抱歉。阿尧，你的证件也拿出来。」
警卫收下证件登记后，打开校门放行。
不过简单几句话，竟然就轻松进入校园，周俊尧再一次佩服薛薰说谎脸不红气不喘的本事。
「哪来的林老师啦！」他低声问道。
「不管哪一个学校，都会有林老师，因为林是最普遍的姓氏之一。」
「这我也知道。」
「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才骗得过他们，利用对方的同理心，现在我们知道林幼欣老师在二年级了。」
「我们又不是要找她。」
「但我们可以透过她找到柯姿颖的班导师，我想，如果对班导师说出实情的话，她应该会协助我们吧？」
在周俊尧冲动行事之前，薛薰早已安排好了第二步与第三步。
校园里响起了下课钟声，女学生们从教室里一涌而出，周俊尧忍不住睁大眼睛，打从出娘胎以来没有同时看过这么多女高中生。
「世、世界奇观……」
「小心口水。」薛薰啧的一声，转头叫住从身旁走过的女学生。
「对不起，请问一下老师们的办公室在哪里呢？我想找林幼欣老师。」
「林老师在三楼喔。从这边的楼梯上去，右转第一间就是了。」
「谢谢妳。」
两人问明了办公室的位置，脚下不停直奔三楼，下课时间，老师们纷纷回到办公室休息。
见到两个穿着洗衣店制服的男人走进办公室，老师们纷纷流露出警戒的神情。
学校是个封闭的象牙塔，私立教会学校更是如此，平常少见厂商直接来到办公室，立时便有一名男老师上前询问。
「两位是？」
「我找林幼欣老师。」
「美福洗衣店？你们有经过学校的许可吗？」那名男老师根本不听薛薰说话。
「请问您是？」
「我是这所学校的生教组长，我姓王。」
「喔，原来是生教组长，那真是太好了，我连林老师都不用找了。」薛薰突然冷笑一声。
「你想干什么？」王老师皱起眉头。
「我们是为了柯姿颖而来。」
薛薰猜想，柯姿颖曾有过偷窃案底，虽然是她的哥哥假借她的名义，但警局应该会通知学校处理，既然如此，生教组长就更应该知道这个问题学生。
「她又干了什么坏事吗？」王老师使了眼神，要两人到外头走廊去说。
劈头就是这句话，先入为主认定柯姿颖已经干了坏事。
「不，她没做坏事。」薛薰摇头道。
「我告诉你，她的行为与学校无关，请你们不要再来找学校的麻烦。」王老师口气咄咄逼人，一副想把两人轰出学校去的样子。
「您刚说您是生教组长吧。」薛薰又露出了那欠揍到不行的冷笑。
周俊尧知道，每当他嘴角浮现出这种笑容，就是他真的开始生气了。
「是又怎么样？」
「那么，你又对柯姿颖这个学生了解多少呢？」
「我只知道她偷东西被抓到警察局去，让学校蒙羞！像那种不知进取的烂学生，早点退学好了。」王老师啧了一声。
「喂！你当老师的人怎么能这样说学生？」周俊尧愤怒不已，忍不住回嘴，只差没冲上去揍人了。
「你别插嘴。」薛薰伸手拦住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在学校里闹事吗，当心我报警抓人。」
「听我说完你再报警也不迟。」薛薰说：「我们只是普通的洗衣工人，也不想知道你用什么方式去管教学生，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若是不快点把柯姿颖找来给我，就会有大麻烦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很忙，恕不奉陪。」王老师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喔？你的学生死掉也没关系吗？」
王老师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你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吗？」薛薰笑道。
他花了几分钟，简单扼要的把柯姿颖身上发生的事情叙述出来，王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学校里文静孤僻的女孩经历如此悲惨。
「你说偷窃案是她女装癖的哥哥冒用她的身分，而她也甘愿替哥哥背黑锅？」
「你真的错怪她了。」
王老师摇头叹气：「不管怎么说，魔神仔附身这种事，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们到底是洗衣工人还是骗人的神棍？」
「当然是洗衣工人。」薛薰道。
「那又怎么会跟灵异事件扯上关系？」
薛薰静静的看着他，王老师突然觉得背脊阵阵发凉，眼前这个人的眼神不大对劲。
他现在才发现，薛薰虽然面带微笑，可眼神却是死的，眼中全然没有一点笑意。
给人一种，他虽看着自己，却又不看着自己的感觉。
「好吧，我知道了，我帮你们找柯姿颖过来，但你们问完了话就得立刻离开，好吗？」
「当然，我最讨厌待在学校这种地方了。」薛薰微笑。
几分钟后，两人听见校内广播呼唤了柯姿颖的名字，没有多久，一名女老师带着柯姿颖来到办公室。
柯姿颖眼神涣散，弓着背走路，脚步蹒跚不稳，双颊更是削瘦凹陷。
周俊尧大惊失色，才几天不见，怎么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周大哥……」柯姿颖微微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姿颖需要休息。」女老师问道。
薛薰道：「现在她需要的不是休息，光看这样子，妳几天没睡了吧？」
「我不敢睡，一睡觉就会看见那个东西，张牙舞爪的，好恐怖……」
周俊尧暗骂一声：「魔神仔果然附在她身上，接下来就得看薛薰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亲眼见到女孩奄奄一息的模样，王老师终于相信薛薰的说法，低声道：「别在外面说，到那边的空教室去，免得吓到学生。」
空置的教室里，女老师让柯姿颖先坐下，随后问道：「姿颖，妳說会梦见怪东西，是真的吗？」
「我说，你们当老师的能不能多相信学生一点？」薛薰苦笑：「她都已经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妳还在问她是真是假？」
「我……」女老师一时语塞。
薛薰蹲在柯姿颖面前，轻声问道：「告诉我，妳家里那些黑色的木雕像是哪里来的？」
「是……哥哥从老家找到的……东西。」女孩有气无力的说着。
「老家？诚光四村吗？」
「嗯，听说是爷爷留下来的，搬家的时候没有带走……哥哥以前常回去老家闲晃，有天把那些雕像带回来，说那是爷爷的宝物，不能丢掉。」
「妳爷爷呢？」
「我出生以前就……就过世了。」
「妳知道爷爷是哪里人吗？」
柯姿颖茫然摇头。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不会对早在她出生前就过世的爷爷留有多大的印象。
薛薰转头对王老师说道：「我需要柯姿颖的户籍资料，学校应该有吧？」
「有是有，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把资料调出来她肯定会没命！」
薛薰一声怒吼，王老师连忙跑出教室，不一会儿搬了一叠资料回来。
「我看看，柯姿颖……父亲柯永民，祖父柯岳，祖籍云南……」
密密麻麻的资料卡上记载了学生的基本资料，包括户籍誊本的影本。
「姿颖，仔细回想一下，你哥哥是不是从捡回那些雕像之后情绪就开始变得不太稳定？」
「我……记不清楚了。」
薛薰心想，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说话都十分勉强，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王老师，还有这位老师……」
「我是保健老师，敝姓陈。」女老师说道。
薛薰说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这件事，柯姿颖现在的状况非常危险，我必须去找懂这些东西的人来处理，这段期间请你们帮我照顾她，找间香火鼎盛的寺庙暂且躲一下，千万不要让她回家，也不要把她送去医院，那儿阴气太重，只会衍生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陈老师点头同意：「我明白了，姿颖就交给我吧，希望你们不是骗人的神棍。」
薛薰大叹：「你们做老师的怎么戒心这么重啊？我可没跟妳要半毛钱啊。」
「对了，姿颖，把妳家钥匙给我，我们会处理掉那些雕像。」
柯姿颖抬起疲软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交到薛薰手里。
「阿尧，走了，我们动作得快一点才行。」他转头说道。
「现在要去哪？」周俊尧跟上他的脚步。
薛薰匆促下楼，脚步踏得又急又快：「去找密宗的大师，小妹妹的祖父是云南出身，我想雕像应该跟那边的信仰有关。」
「等等，我开始弄不清楚了，之前你不是说，神与鬼都是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凭空幻想出来的产物吗？我们现在又要去找宗教人士寻求帮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