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穿透云层，给偌大的城中蒙上一层清冷。
薄雾渐散之际，北元使臣队伍洋洋洒洒立在远定门外，正在等待着萧景珩的身影。
而此刻鸿云楼上，萧景珩正负手瞧着面前的姑娘，眉目之间瞧不出喜怒。
“郡主不是说，要与我一并离开大豫，可是反悔了？”
柳素瞧着外面的街景，眸色似乎有些黯淡，抚着小腹轻声回道：“我如今怀有王爷的骨肉，哪里都去不了，怕是要辜负将军了。”
萧景珩淡淡扬了扬唇角：“能与郡主相识一场倒也是件趣事，不如郡主与我做个约定如何？”
柳素眸光微侧，回身看去：“什么约定？”
只见他玩味的目光中透着认真，上前两步凝视着面前的姑娘启唇道：“若我来日金戈铁甲，再踏进这明都城中，郡主便要着凤冠霞帔前来迎我。”
柳素静静瞧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瞳中的微光略带些许不易察觉的真挚。
多年前也曾在他眼中瞧见过这样的神色，彼时，她却以欺骗回应了他的真心。
“好。”
柳素缓缓开口应道。
萧景珩淡淡一笑，伸手将她拥住，轻声道：“郡主的假情与本将军的假意，真是天生一对。”
话音方落，萧景珩便钳住柳素的下颚俯首吻了上去，贴着她的唇瓣言语温存道：“看在本将军替郡主除去障碍的份上，郡主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说罢，萧景珩似是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中，随即拉开距离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拂衣转身离去。
柳素敛眸瞧着手中那只熟悉的珠花与信笺，深深吸了口气。
他说的障碍，是柳清尘？看書喇
昨夜楚青河检查过茶中的毒，并不会致命，难道他是故意的？
可他为何要除去柳清尘？还说是为了她？
柳素迟疑片刻，展开信笺细细瞧去，不禁倚在窗边蹙起眉头。
上面所写的正是柳清尘为表决心与萧景珩所言之事，以及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柳素有片刻失神，随即回身掀开竹帘，向楼下马背上的男人看去。
恰见萧景珩抬首回眸，唇角轻扬。
他从怀中拿出柳素当日落下的绢帕，与楼上的姑娘对视片刻，继而策马离去。
虽说他此行的目的是秦王，可要在明都城内动手终究是天方夜谭，幸而这柳素是秦王的软肋，倒不如随手卖她个人情，也好为日后所做之事铺路。
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一点点小事便能记一个人一辈子。
有了她，又何愁日后没有牵制李彻的机会。
萧景珩策马奔于长明街上绝尘远去，却未听得身后极远处那道呼喊的女声。
“将军，你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
街上之人瞧着侯府的侍卫欲将她带走，却抵不住她拼死挣扎呼喊。
“你们放开我！”
“萧景珩！你怎能如此骗我！”
她仓惶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悲愤，惹得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柳素出了鸿云楼款款走上前去，抬手示意侍卫放开她。
柳清尘衣衫凌乱，发髻微偏，通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满目恨意的说道：“柳卿卿，一定是你串通萧景珩来害我对不对，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罢，柳素不禁眉头轻蹙，眸中满是冷意。
“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一定不会要你们好过。”
她语气阴冷而低沉，虽没有半点撕心裂肺的哭嚎，眸光中却满载着怨恨与破碎。
柳素抬手便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不禁让周围的低语声都安静了下来。
柳清尘没有做声，只觉耳边一阵轰鸣。
“带她回去。”
柳素淡淡开口吩咐了一声，随即上了马车往侯府中去。
……
皇宫，谢池
和煦的晴光隐隐透着些许萧瑟之意，李律坐在软轿上望着水面枯萎的残荷有些出神，从前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今也没了神采。
不多时他回过神，敛起眸子沉默片刻，随即用力撑着扶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点点往前走去。
此时身后的小径上，正路过两个俏丽的身影。
“公主，王子殿下不让您出门，咱们还是回去吧。”
婢子阿措跟在姬如身后，担忧的劝道。
姬如蹙着眉头，不耐烦的撇撇嘴回道：“出都出来了，你就不要絮叨了。”
“公主您看，那儿好像有人要跳河！”
阿措惊慌的拉着姬如的手臂，抬手指着前面说道。
姬如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窄袍的男子，正一瘸一拐的扶着栏杆往桥上走，便也信了阿措的话，连忙快步跑上前大声喊道：“喂！别跳啊！”
李律听得声音不禁回头看去，还没待他瞧清来人，便被一个力道猛然拉过。
他一时重心未稳，踉跄着与姬如一并摔倒在地。
“嘶——啊！！”
刹那间，哀嚎声似响彻了半座宫苑。
三刻钟后，崇阳殿内。
太医替李律重新包扎过后，语重心长的交代道：“九殿下的腿最好不要轻易挪动，看上去似乎比先前摔的更重了，还是让楚先生来看看更为稳妥。”
见李律没有应声，太医瞄了一眼，随即俯身行礼：“下官先去开药。”
说罢，便退了出去。
此刻的李律脸色愈发难看，满目阴沉的坐在榻上，始终一言不发。
立在一旁许久的姬如眸子里满是愧疚，似是委屈的开口道：“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想不开要跳河……谁知道你是……”
李律盯着自己那条比先还要粗的腿，冷冷回了一声：“我谢谢你。”
听罢，姬如干笑两声：“不……不客气。”
李律忽而瞥过眸光，眼神中满是寒意。
他不过是想试着站起来走一走，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瘟神。
瞧着他的眼神，姬如不禁咽了咽口水，别开目光道：“那个，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便拉着阿措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李律用力攥住榻上的锦褥，虽恨得牙痒却无处发泄。
……
太乾殿
豫皇瞧着手中的供词，原本无神的眉目间骤然爬满怒意。
“这个萧景珩，竟然敢如此戏耍朕！”
李彻微微俯首：“回父皇，北元一再暗中作祟，我大豫若与此等宵小之辈结盟，日后必将鼎鱼幕燕，百年之业亦恐毁于一旦，还请父皇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