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遮掩了原本不属于这房间主人的味道。
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后，柳素瞧着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眸瞳，压下心中那丝紧张，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的眼睛？”
李彻打量着面前的姑娘，片刻才缓缓开口：“本王复明，你不开心？”
柳素目光微顿，似有片刻愣怔，随即淡淡敛起眸子：“王爷复明自然是好事。”
李彻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可你更希望本王继续做瞎子，是吗？”
他话中似是意味深长，眸子里亦多了一份不加掩饰的质问。
“那王爷自己可愿意？”
李彻忽而沉默，静静看着她毫无怯色的眸光，一时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无论曾与她有多亲近，甚至近在咫尺听得她呼吸的那一刻，他仍旧觉得自己与这姑娘心距甚远，多有疏离。
他似乎走不进她心里，亦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若不愿，你当如何？”
柳素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间，又凑近一分轻声回道：“王爷不愿，我便只能用他来威胁王爷了。”
听罢，李彻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无名怒火，捏着她下颚的手微微加重了些许力道。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他？”
柳素吃痛，不禁蹙了蹙眉头，眸中却没有半点畏惧：“王爷大可一试。”
面对柳素的挑衅，李彻原本心中那一丝醋意竟泛滥起来。
这女人明明知道瞒不住他，到现在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竟还要用他的孩子去换那男人的命。
难道在她心里，除了那个男人，其余什么都不重要吗？
李彻冷冷勾起唇角，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冷静。
“搜。”
他一声吩咐，便见身后的溪叠与溪鸣二人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房中的沈知行透过门缝瞧着渐渐走近的两人，不觉心里焦急起来。
他究竟要不要反抗？瞧这架势，反抗好像也没什么用。
沈知行瞟了一眼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男人，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且不说他打不打得过，便是扛着他想跑也跑不远。
不过话说回来，柳小姐怎么说也是秦王的未婚妻，想来有她在，应也不会怎样。
想到这，沈知行心下一横，自觉的开了门：“哎，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斯文人，动手动脚的多不好。”
溪鸣随手拔出剑抵在他颈间，沈知行连忙住声咽了咽口水。
李彻淡淡瞟了一眼，屋中却突然传来些许声响。
柳素心头一紧，此刻的夜弦身子虚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也想不了许多，用力拂开李彻的手转身往房中快步而去。
李彻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双眸中更是多了一丝难掩的怒意。
柳素一进屋子便瞧见夜弦跌在地上，连忙上前去扶：“你怎么样？”
夜弦虚弱的摇了摇头，抬眸间只瞧着那一身玄袍映入眼帘。
他轻轻拂开柳素的手，自己倚坐在床边开口道：“王爷若想杀我，我并无怨言，只是，还请不要迁怒郡主。”
李彻扫了两人一眼，负手淡言：“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夜弦双眉微蹙，凝视着那双居高临下的眸子，一字一句道：“王爷不知根由，便当着他人的面如此妄议自己心爱之人，岂非荒唐至极。”
“不要说了。”
柳素敛着眸子轻声道。
“本王荒唐？”
李彻语气中带着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眸子里浮现一丝嘲讽。
“比起她用本王的骨肉，来威胁本王放你一马，你觉得哪一个更荒唐？”
他言辞间隐约流露出些许苦涩之意，让夜弦眸光一顿，不禁侧目看向柳素。
他一直不明白柳素为何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两人相视的画面在李彻眼中十分刺目，他从前并非是个能被他人左右情绪的人，可自从在这份感情中泥足深陷后，一切都开始变得难以控制起来。
夜弦思量片刻，自知如今只能将一切都告诉秦王，才能让他理解柳素。
“你如此诚挚待我，我自不能在王爷面前继续隐瞒真相，让你平白蒙冤。”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似是在安慰柳素。
听罢，柳素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彻，眸子里的惊惶一闪而逝：“我从不曾蒙什么冤屈，不需你在此假做好人。”
她一直对李彻隐瞒夜弦之事，就是害怕有一日他知晓了夜弦的身世，会做出与李衍一样的行径来。br>
便是眼下大豫会与南康联盟，可这份短暂的和平也一定维持不了多久。
身为运筹帷幄的将军，他又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筹码。
“王爷今日若一定要处置一个人，那便处置我吧。什么罪名都好，只要王爷能放过他。”
李彻静静瞧着神色淡漠的柳素，片刻后缓缓开口：“如若不然，你便要用腹中的孩子来威胁本王，是吗？”
他微微吸了口气，察觉到这其中之事似乎并不简单，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王成全你。”
“来人，去备落子汤。”
柳素蓦地抬眸看向神情冷峻的男人，一颗心沉了又沉，霎时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卸去。
“王爷……”
夜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骤然被李彻冷声打断：“本王什么都不需要听，送夜先生回去。”
溪叠自门外走进，担忧的瞟了眼柳素，随即上前利落的点住夜弦的穴道，将他扛了出去。
门外的沈知行一看事情不好，想要上前一劝，却被溪鸣手中的剑又逼退三分。
“王爷，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难道您连半点情分都不顾了吗？”
沈知行刹那间脱口而出，却只见房门被退出的溪叠掩上。
房中陷入沉寂，柳素坐在地毯上始终垂着眸子没有做声，只轻轻抚着小腹，心里一阵阵泛起苦涩。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自己坚持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窗外渐骤的雨声一下下敲打着檐上的瓦片，听上去只觉愈发冰冷入骨。
半晌后，溪鸣端着药碗敲了敲房门，随即推门走了进来。
李彻微微侧目，溪鸣犹豫片刻，上前将药汤放到柳素面前，继而转身退了出去。
柳素沉默片刻捧起药碗，双手始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继而头顶又响起李彻沉厚的嗓音：“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