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过后，雨声愈发哗然。
朝和殿中宴会方散，裴远听闻太后将李行传去了太一殿，便只身往八皇子李衍所居的上林殿而去。
内殿之中，宫婢正为李衍斟茶，裴远轻步走进，俯身行礼道：“参见八殿下。”
李衍抬眸看了一眼，淡淡开口：“坐。”
裴远微微颔首，随即上前落座。
“这几日未得空闲去看望殿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衍喝了口茶，眸光微敛：“多日不见，裴大人倒愈发客气了。”
裴远敛眸淡淡扬起唇角：“殿下说的哪里话，章同一死，这往后的事，还要仰仗殿下。”
李衍顿了顿目光，放下茶杯。
“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远眸光微转，眼底划过一丝盘算，勾唇道：“在殿下面前我就不绕弯子了。殿下应该知道，五殿下曾派章同去游说各大世家，如今他不在了，总要有人代替他的位置，替五殿下把这条路继续铺下去。”
“如今五殿下身边无人可用，裴某想为两位殿下分忧，举荐一人。”
李衍抬眸看去，意味深长的扬了扬唇角：“裴大人的算盘倒是打的精，前脚送走了章同，后脚就找好了替身，不知我和皇兄，是不是也早就在裴大人这副算盘里了。”
裴远笑意微滞，随即坦然回道：“裴某这副算盘再精，也比不过殿下的玲珑心思，殿下不如先见一见这个人，届时再做决定也不迟。”看書溂
听罢，李衍思虑片刻，抬手为面前的裴远斟了杯茶。
“你安排。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那批东西运出去，停在城中太久不安全。如今皇兄与柳家小姐的亲事不欢而散，拿不到印章就没办法将东西送出城，要尽快想个法子。”
裴远思索着点了点头。
虽然国库案已然告一段落，但他手中一直有最后一批金银珠玉没有运出城。
李行暗中一直靠左都御史裴远联合户部尚书一众官员，以私吞国帑来豢养自己手下的大批幽卫。
这批地下杀手多年来一直替他们铲除异己，可李行却不像李彻一样，有厚重的家底。
若不是私下划分国库钱财以做支持，也不会走到现在。
“殿下，下官倒有一计。”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又听裴远道：“定安侯掌漕运军防，有了漕运文书和定安侯印，也可无阻出城。”
李衍眸中泛起思虑，淡淡扬了扬唇角。
太一殿
窗纱内透出温暖的灯光，与外面阴沉的天色形成分明的对比。
今日的太后似乎很有兴致，吩咐人在殿中备下了许多做点心的材料，拉着柳素等人亲自动起手来。
“太后，七公主在外请见。”
听罢嬷嬷回报，太后弯眸道：“让她进来。”
柳素将花汁加进面粉中揉好，不禁觉得这位太后有些意思。
早就听闻太后很平易近人，在这深宫之中还过着平民百姓一般的生活，一进宫，她便瞧见了殿前的花圃菜圃。
只是没想到，太后会让他们一并动手学做点心。
若在外人眼中，瞧见这副景象一定觉得十分荒唐。
“给皇祖母请安。”
李莹的声音将柳素拉回神。
她记得这位七公主，之前在宫中，两次都是她背着李萱派婢女前来报信。
“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李莹俯身笑笑，抬步走上前。
她最是喜欢这里了，整个宫中，也就只有在皇祖母宫里她才不用战战兢兢的。
李莹抬眸间正瞧见柳素投来目光，微微颔首致意。
柳素也便与她相视一笑。
林妙仪在旁瞄了一眼，忙主动迎上前与李莹攀谈。
殿中一时洋溢着温暖的气氛，太后扫了一眼，一边调着碗里的馅料，一边说道：“呦，怕是不够了。”
随即抬眸唤了一声：“竹若。”
一旁的嬷嬷俯身应道：“太后。”
“你带上阿卿和妙仪，去小厨房再准备些桂花粉和百花露来。”
“是。”
两人听罢，便放下手里的东西，随竹若姑姑往后面走去。
太后抬眸瞧了眼李彻与李行手里的面团，轻嗔道：“一向聪明伶俐，怎么连个面团都揉不明白，你看看，那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丫头一学就会，你们啊，笨。”
说着，便将一旁装着面粉的小木盆放到两人面前。
“行儿负责加水，彻儿负责揉。今天揉不好，你们两个谁也不许走。”
两人微微侧过眸光，却终究谁也没看谁一眼。
太后的心思他们两个倒是谁也没有看懂，可这么多年第一次做同一件事竟是一起揉面团，的确有些可笑。
两人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情愿，可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李行拿着小木瓢倒了三分之一的水，却见李彻抬指抵住瓢沿，止住水流。
他抬眸看了一眼李彻，也未张口，只得不再继续，待李彻揉了几下，才又往下倒水。
可这次，李彻似乎又觉水流太小，抬指轻轻扒了一下瓢沿，李行手上一抖，将剩下的一股脑都洒了进去。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眸子里似乎都有些许不快。
李彻将木盆推到一旁，唤旁边的宫婢道：“换新的。”
宫婢刚要拿走，便见李行一把按住盆边，看着李彻一字一句道：“皇兄似乎有些浪费。”
李彻淡淡扫了一眼：“无用之物，弃之何惜。”
听罢，李行眸光微敛，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在皇兄眼里，有用的东西怕是不多吧，不知今天这份婚约对皇兄而言，算是有用还是无用。”
李彻迎上他阴沉的目光，缓缓回道：“有用无用五弟都没机会了，不是吗？”
中秋那晚，摘星阁中发生的事始终让李行历历在目，他咽不下这口气。
“皇兄不要太乐观，有的人表面上与你生死与共，暗地里，说不定早就替你挖好了陷阱。”
他眉眼间透着些许意味深长。
李彻自是知他的意思，李行应是想说柳素也许是在骗他。
只是这份离间，用在他和柳素之间倒显得有些笨拙了。
李彻淡淡扬起唇角，凑近一分压低声音道：“五弟竟如此看待自己心爱的女子，怪不得她会喜欢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