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刚能卸下拐杖，平常走路倒是无碍，然从这么高的檐上跃下总还是有些风险。
一落地小腿便因收到压力而隐隐作痛，柳素忍痛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往前走去。
后园中灯火全无，只能借着夜色隐约辨别方向。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闪身躲进一旁的假山石中，见人走远，她向那人来的方向瞧了瞧，思索片刻抬步走去。
不多时，一间屋子映入眼帘，屋中隐约透出昏暗的烛光，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贴近窗纱向里看去。
屋子里有许多人影安静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可烛光昏暗让她无法看清。
突然一张狰狞的面孔扑到窗纱上，死死的盯着她，柳素受到惊吓迅速的捂住嘴巴，却仍旧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这一声忽而惊动了屋子里那些安静的人影，只见一排静坐的人骤然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们的脸色，却能清楚的瞧见他们乌白的双眸。
狰狞的脸上清晰的透着黑青的血管。
柳素踉跄两步忙转头往回跑去，此时屋中接连发出撞击门板的声音，院外守门的人听到声响不禁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
“咱们一直守在门口，哪有人？走，去看看。”
柳素躲在矮丛中不敢出声，见两人走远方从院门跑了出去。
“哎！有人！快追！”
听得后面有人高声呼喊，她转身藏进了院门旁和角楼相间的缝隙里。
瞧见追出的人跑远，她抬头看了看，伸手爬上角楼的房檐。
方才屋子里的状况让她心有余悸，柳素伸去推窗的手微微一滞，继而又往里走了几步，从角楼另一端临水的屋檐上跳了下来，恰落在一处水榭。
柳素皱眉捂着作痛的小腿，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你好像很喜欢偷偷来这里。”
她闻声回眸，只见夜弦端坐在桌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柳素方欲起身，疼痛使她又跌了回去，她蹙眉捂着痛处不禁咬紧唇瓣。看書喇
夜弦起身上前将她抱起，避开外面能瞧进来的水榭，将她抱进里阁。
柳素微微抬眸瞧了他一眼，忽而听得外面有人敲门道：“夜先生，方才有人闯进了后园，您可瞧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夜弦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怀中的柳素，继而缓缓开口道：“未见。”
脚步声渐远，夜弦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伸手拉起她的裤腿，一片紫青入眸。
他从小柜中取出一小盒药膏，坐在榻边将她的脚搭在自己腿上，一点点为她涂抹。
“谢谢。”
柳素轻声道谢，夜弦抬眸瞧了一眼，温声道：“还你的。”
她微微一愣，方知他应是在说上次祖母寿辰那件事。
夜弦扣上盖子，柳素拉下裤腿瞧着他，眸子里隐隐有些思虑。
明月楼是个危险的地方，夜弦不该待在这儿的。
“你，可想过离开这儿？”
柳素试探着问道。
夜弦眸光微顿没有做声，良久方缓缓开口：“一会我送你出去。”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柳素戒备的投去目光，只听门外人温声道：“阿夜，是我。”
夜弦忽而眉头微蹙，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回首间便见柳素点足跃上了房梁。
她就觉得这个声音在何处听过，果不其然，一开门便是李衍走了进来。
李衍拉起夜弦走到榻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继而抬起他的下颚俯首吻了上去。
柳素瞧着这一幕，心头一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夜弦抬手揽住面前的男人，目光有一瞬正对上梁间的柳素，似乎示意她离开。
柳素始终未能从震惊中回神，恍惚的移向外阁的梁柱上。
夜弦翻身将李衍压倒，柳素不敢再看下去，转身跃下水榭边，缓缓将身子没入冰冷的河水。
她游到远处的石桥边，望向明月楼的双眼忽而变得模糊。
原来还有很多事都是她一直不知道的。
她爬上岸边心中一阵酸涩，抱膝倚在桥下忽而哽咽起来。
好多事，她似乎都无能为力。
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望着桥下的少女，从她走进明月楼他便一直跟在身后。
可如今，他却没有在她面前现身的理由。
天启将军府
霍羡回到府中已近子夜，身上满是酒气。
平儿远远瞧着他走进房间，眸子里泛着担忧，不多时便端着一碗醒酒汤走到他门前。
房门大敞着，霍羡倚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手边还有一坛没喝完的酒。
自上次饲凤楼前流民暴动，霍羡将她带回府中后，她便留在他身边做了丫头。
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洒脱不羁的人，可自从跟在他身边后才发现，他并不洒脱。
似乎总有什么心事，却又不跟任何人讲。
平儿将醒酒汤递到霍羡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少将军，喝碗醒酒汤吧。”
霍羡微微抬眸瞧了一眼：“谁让你进来的。”
平儿敛起眸子，神色有些不安，悬在空中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瞧着她怯怯的神色，霍羡忽而想起柳素在李行面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她倚在石桥下蜷着身子哭泣的模样。
他甚至想不出自己与柳素有多少难忘的回忆，可偏偏就是忘不掉她的样子。
霍羡抬手接过醒酒汤，静静瞧着不禁开口问道：“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该怎么办？”
平儿愣了愣，温声答道：“我娘说过，一个人只要不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就没有什么错是不能弥补的，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勇于承认，真心改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霍羡沉默片刻：“若是伤了一个人的自尊呢？”
瞧着他失神的模样，平儿眸光微抬，缓缓开口：“那就放下自己的自尊，站在她面前好好道个歉，她一定会谅解的。”
霍羡抬眸看向平儿似是鼓励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了一丝宽慰。
长安侯府
柳素半盖着被子倚在床头的软垫上，抬眸望向窗外的星光。
她也许再没有说服夜弦离开明月楼的理由。
只是李衍会不会有一日也拿他试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