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这么说了，索性拿我当个职员，不用顾惜长辈的情面，把那不敞亮的事都交待了便是。我少听几句方略，你也休得动怒，伤了身子倒不好。咱们公对公，大家都痛快。”萧立毫不客气地对父亲说。
他这话一出，萧肃倒是愣了几秒。他本有些许温言，想趁机对儿子道来，眼下被他冲撞几句，倔劲便也忽地上来了，连连冷笑：“几日不见，你竟出息了！好！好！你便汇报罢，我花钱送你去金融城，要做什么？说错一个点，仔细你的皮！”
“萧总打得好算盘，抽骨吸髓不成，连皮也要剥了去卖。”萧立一点不惧，说，“连皮毛毫厘小事，皆算得清清楚楚，何况是注册公司，转移业务，跟神州法玩猫鼠游戏这种头等大事。”
“世界资本很多生意，在金融城不受约束。”萧肃说，“能走，便走，要你一起走，是看得起你。”
“此刻正是烽火连三月，你急急地遣我出去，自己留下来，却要做什么？”萧立望着父亲不安地问。
“你莫问这许多。”萧肃瞧着儿子，目光中有种难得的温柔，“要你小子运气好，来日下了回国的飞机，世界资本是你的，洪流也是你的。”
他哼道：“你家邪恶的糟老爷子不怕手脏，还不是为你了清清白白，名正言顺？”
“何田玉岂是等闲之辈？”萧立紧张道，“她身边的卿奇兵，为谁谋事，所谋何事，暂且不提。我心中所愧，是家里有负于他。他虽仕途得意，威望日隆，手里有得是章法，却未曾陷我于不义，倒总是远着我，不想提旧日恩怨，大有往事随风而去之意。这种人能作此想法，已是难得，你为何要去招惹他？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如今狂风如野草，遍地折腰，天平左摇右摆，此是胜负未定之际，你倒被官帽老爷吓破了胆，说起这等丧气话。”萧肃喝道，“大男子顶天立地，便是黑暗中劈山凿石，明知那山是自己的肉，石是自己的骨，泉是自己的血，也要强咬牙，扯断锥心剧痛，让意志推进男人的事业。如此，岂有事情是不成的？”
“你还有心得了。”萧立忧虑道，“你近日，作何打算？至少透我一点底，不使我心中一片茫然。”
“趁着何田玉心思全在和星夜一刀两断，我已从各个方面，购入了洪流不少股份。”萧肃得意道，“离我满意的线位，越来越近了。”
“你要控股，夺她掌门之位？”萧立大惊，“别的且不说，我知你混不吝那些人。我却劝你留心，洪流当今第一大股东，仍是金融城的全民基金。金融城能坐视你一山吞二虎，通吃江湖？”
“之前确实有这个问题，而且也怕逼急了洪流，到底出岔子。”萧肃见儿子对情况颇为熟悉，心中一阵满意，嘴上却不夸，仍说自己的，“但现在，金融城内部，元老院和共济会打得一塌糊涂，全民基金作为他的国家公器，能维持几天？或许早晚私有，私有便能交易。洪流这边，也早离了草莽，下了梁山，各个巴望着体面，争着要做阳光下的正经货色，咱们就是她的方腊！”
“我要拼尽全力，突破股权的节点。”萧肃豪放道，“等到那时，一向逐利的金融城，管他共济会元老院，都会做世界资本的一致行动人。我们两边一合起来，何田玉手里那点股，还不够鲨鱼塞牙呢！”
“你觉得神州会让这一切发生吗？”萧立冷然问，“让自己好不容易扶起来的头部，成了别人的嫁衣裳？”
“活着，就有风险，世上少有安全的买卖。”萧肃讥讽道，“瞧你那娘娘腔腔的样子，这个也怕，那个也怕，怎么不怕空气不怕水？那可是最常见的慢性毒药。”
“我不过不逞一时之豪勇。”萧立反唇相讥，“活着，就得留神风险。要是撒了泼打了滚，好处没捞着，名声却坏了，最后连性命也丢了，那可真是愚蠢之至，荒山野岭一孤坟，向谁话当年？”
他这话倒触动了萧肃一些心思。行此险棋，他早已将自己置之度外，最后凯旋也好，就戮也罢，他毫不在乎。到了他这一步，顶峰之战便是生存之战，败了绝无收拾细软，归隐田园的道理。很少有人能理解这一点，萧肃觉得很孤独。
他以父性的目光，打量这个尚觉得稚嫩的儿子，心中旷野般凛风地一阵慈爱。我可什么都替你想好了。萧肃想。我若是胜了，你一辈子处于老爹的遮蔽下，风雨再与你无关。我若是败了，也要分为两步，一步封神，坐稳元宇宙，叫那一干人等，将来对你总不敢太过分。另一步惨败，使世界资本人人喊打，体无完肤，如风中危楼，一推就倒，不是这样，突不出洪流的强悍来。如此这样，你便又安全了。
爸爸的意思，你可曾一星半点地想到么？
也不知你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听爸爸再讲些道理予你听。小时候待你急了些，你便始终记得，以至心中常常怀恨。这是你的遗憾，难道不是爸爸的遗憾么？你我父子二人，终究是风中飘絮，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萧肃心中龟裂的土地上，漫灌着伤感的河流，湍急的水冲过土的裂口，使得心灵狠狠颤了几颤，紧绷绷地缩在一起。
要在金融城，有人要下手害他，那该怎么办？萧肃近乎恐惧地想，我在那是安排了些人暗中盯着，可终究在人家地盘上，金融城变脸比翻书还快。
害怕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他觉得这是杞人忧天，立马决定甩掉这段愁肠，换上金刚钻一般的铁胆，冷笑说：“你倒想得通透，你老子还在跟前，你连上坟都筹划好了！也好，没白养你个孝顺儿子。你既警觉得像只小兔子，我倒额外提点你一句，平时再温顺，紧要关头，可要做个骄兵悍将！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别给我丢人！我养的是个男人，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废物！”看書喇
言毕，他挥挥手道：“该话予你知的，我已说尽了，再没什么好讲的了。你多注意。好了，你滚罢！”
他勉强叫了金银台过来，便低下头，背过身去，径直走了。
萧立想，每次都是这样，总不肯好好说话。他怒视了父亲的背影一眼，气冲冲上了飞机。
飞机嘶叫，割裂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