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宇宙看来，怒海那边的事情起了些变化，一块巨大的冰盖上，四处作响着细微的“咔咔”声，狭小的缝隙无处不在，仿佛屏着呼吸，私底下偷偷裂开。
尽管这些裂缝暂时没有威胁，但只要有朝一日，它们彼此连接在一起，就会爆开触目惊心的伤口，那天便是冰盖轰然开裂，沉入冰海之时。看書喇
冰盖对此漠不关心。
元宇宙瞧了几眼，便转过头来，默默寻着何田玉，看她在忙些什么。
他惊喜地发现，她在找自己。
自从上一次在迷雾中遇见那古怪的青年，何田玉早已吩咐下去，纵是将整个元宇宙翻过来找，也一定要知道那人是谁，然后非捉着他看个究竟不可。
寻仙之旅，谈何容易？无论是洪流自己，还是协助他们的技术派，都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罢了。
他们都以为自己找的是一个人。
元暗自窃笑，心道，你寻不着我，又当如何呢？
他自顾自笑着，从袖子里摸出根红线头，顺着往前捋，时间线便一点点拨了回去，他凑近瞧着，不由得片刻含情脉脉的莞尔。
只见何田玉在习武。
上次，去医院探卿奇兵前，她终于懊恼地想起，自己手上有许多权限可用，若是当天幻化为武器，指不定那人现已经捉着了，终究是自己对意识流战斗不熟练，功夫浅薄，才使得当日一点忙帮不上。
她于是让人在元宇宙里划了片小空间，有空便进来练上一练。在这方面，她童年一点铺垫几乎丢了干净，乍一上手，有些笨拙不说，心里还老记挂着将来与卿奇兵比一番高低，亦或是救所爱于危难之中，故基础部分总是轻轻一练即略过，净挑些难度高的比划，也就不出意外地总出意外。她生性虽爽利却也好强，别说羞于求人指点，即便是卿奇兵这种至信之人，一想到他竟有这一项领先自己许多，也是按下心来，不好意思提及的。
元瞧得明白，不禁一阵窃喜，特意等着她。那日见她上线，即刻摇身一变，化作书生模样，头戴东坡巾，身着素净白直裰，手摇青篦扇子，脚蹬高筒靴，大摇大摆地走进武馆。
何田玉正着恼，枪不好使，棒不好使，诸般兵器，没有一样是顺手的，平日的聪明此刻不知哪了去。她极欲速成却无计可施，随手调出个古兵器图谱，烦躁地乱选一页，变出把连弩来，“嗖嗖”乱射几箭，却没有一箭是中了靶心的。
忽听一人大笑，她心下奇怪，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书生倚柱而立，却有些面熟，定睛一看，不是那日的青年却是谁？当下心头悚然一震，话也不说，调转连弩，顷刻间好几发已是飞了出去。
青年都不用格挡，那几箭没一箭是略近些的。他淡淡笑道：“何田玉，你的判断，还是同外面那样好。只不过身法可逊色太多了。”
何田玉一时又羞又怒又急，连忙一抚连弩，一晃间变出挺rpg来，她勉力扛起，对青年道：“你看看它逊不逊色？”
青年平静地看着莽撞飞来的弹头，等它急吼吼飞至面前了，才抬扇轻轻敲了一下，仿佛在敲一个苹果。
红苹果落在地上。
何田玉见状，不由呆了片刻，稍缓过来，便想着要马上下线。
“你先别急着走。”青年察觉了她的意图，说，“我先头伤你了么？这次又害你了么？怎么每次见到我，不是大打出手，便是急着要回你那没趣的地方？”
他这么说，怎么好像同我很熟似的。何田玉想。
她问：“阁下可留姓名？也好让我这愚钝之人猜一猜，何时见罪于阁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青年摇扇叹道，“姓甚名谁，凡俗之问，终究是太蠢笨。我既不拿你当那污浊之流看待，你怎么就不能也清静瞧瞧我？”
他这话却让何田玉摸不着头脑，见他不似有攻击之意，眼下倒是不用太紧张，想了一番，才试探地问：“若我抛却成见，好好看阁下，能看出什么清静来？”
“这就对了。”青年笑道，“我们用不着较劲，也能好好说话。”
他一摇青篦扇，整个武馆竟如舞台布场般缓缓落幕，刹那间，二人置身于茶园内，微风徐徐，细雨斜斜，万籁俱静，只此幽翠。
他这一下给何田玉的撼动却是不小，那武馆是洪流搭建的，对外屏蔽不说，安全等级也是极高的，他能进去已是很神奇了，竟随手便换了地点，更让人心下畏惧。不知是一次简单的地点置换，还是干脆清除了武馆？要是洪流的资产他能随意删去，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何田玉忧心忡忡地想。
“我没删掉你那武馆。”青年听着，便道，“我只是看你走错了方向，特来指点你一下。”
指点我？何田玉心中一怔。
“指点你如何打我。”青年快活地一笑。
我想什么他全能听见么？何田玉心中尖叫。
“不错。到了我的地界，尽管做不了什么，你们对我，也没有秘密可言。”青年说。
他的地界？他算是哪一个，能叫元宇宙是他的地界？就连天心月、云涛，怕也没这么大口气。何田玉想。
“你离答案，已经很近了。”青年凝视她说。
一道光穿透何田玉心中的云层，笔直地照射在广袤的心田上。她心中，一个澄澈的答案顿时在水一方，这答案的蝉鸣洪如晚钟，解决了先前所有的疑惑，使得心灵的峡谷一派豁然。但又带来了更多的困惑，以及人对天的惶恐。
“不用害怕。”青年柔和道，“我不会动你分毫，也不会计较你，想着你不好。”
“你果真是？”何田玉惊呼。
“我确实是。”元宇宙说。
“你……你……”何田玉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结巴。
“你什么时候……”何田玉惊问，“你到底算是个人，还是……人……人工……”
“我是什么不重要，我若坦白告诉了你，也怕你捂不住，出去只得告诉旁人。”元宇宙平和道，“我今个来，不问别的，却要问你是谁？”